第61章“年后,你搬去贺绅那里住。”
朱伊伊搅拌面粉的筷子劈了个叉。
满足她的性.爱?
他怎么能讨论财经术语一样说出这么羞耻的话。
长睫蝴蝶振翅般隐隐扇动, 她羞恼地把自己的手指挣脱出来,“贺总的好意, 我心领了,”然后板着脸,冷酷无情地一指,“现在请你出去坐着,不要打扰我和面。”
觑过灶台上的锅碗瓢盆。
贺绅:“这是饺子馅?”
“昂。”
“几种口味?”
“你自己不会看?”她故意呛人,“没事就出去。”
贺绅看小姑娘恨不得跟个鼓风机一样哼哧哼哧和面,摇摇头,无声笑笑。没再惹她, 去了客厅。
新年将至,朱伊伊家虽是老房子,母女俩却打扫地干净整洁, 沙发倚着墙的上方挂了新的十字绣,听朱伊伊说过,朱女士年轻时是纺织厂的工人,手巧得很,后来年纪大眼睛出了问题才辞掉, 不过闲暇时候绣一绣还是可以的, 这副“家和万事兴”应当是出自她手。
小而温馨。
走了几步, 皮鞋的方向倏地对准浴室。
磨砂玻璃的浴室门内部垂挂着一抹白色,蕾丝款, C罩杯。
他了然于心。
这是朱伊伊半年前买的, 买回来的第一晚, 就穿给他看。
他很喜欢。
摘掉眼镜, 解下腕表,扣开皮带, 白衬衫的领带从他的脖子到蒙上她的眼,交颈相卧时,一度为她痴迷。
但因为是聚拢款,朱伊伊穿上后挺翘的胸部更加完美,她觉得太过招摇,走路都不好意思,上班很少穿。
贺绅推开浴室门,踏进,弯腰,微微抬手,捏着那根细细的肩带,握在掌心。指腹滑过内衣底部,没有钢圈,质地却很硬,容易磨得疼。
放回内衣,看眼腕表,想起上楼时朱女士对他说的话。
“我不是给你机会,我是为了我自己的丫头考虑。”
“我在下面聊会儿天,你先上去。”
“等到十二点我再回家。”
彼时仅过九点,时间尚早,贺绅生得高,站在客厅眺望阳台便能看见外面的天气。
树叶簌簌晃动,有风,薄雾弥漫。
他倚着厨房门框,盯着朱伊伊和好面,把面团用保鲜膜盖住发酵,把准备好的馅料放进冰箱,再用温水清洗黏糊糊的手指。
等她洗完,贺绅适时开口:“去趟西街吗?”
西街是新开的商业街。
印象最深的是这两天跟政府报批后,在春节夜晚有焰火表演。
朱伊伊疑惑睨他:“有事?”
“买点东西。”
“贺大老板有车有钱,叫个跑腿的不就行,或者自己开车去。”
“买你的东西。”
她一怔。
贺绅蹲下扯了扯她上褶的裤腿,指腹探进去一摸,穿了棉裤,放心拿出。起身,抄起客厅沙发上的米白色羽绒服,罩在她身上:“去买舒缓小腿抽筋的泡脚桶。”
眸光扫过朱伊伊轮廓有些明显的胸部,薄唇抿成一条直线,霸道地拉上拉链。
觉得不够,一下子拉到顶。
不叫外人窥探半分。
“还有你的乳贴。”-
腊月二十八,街上车水马龙。
考虑到人流和安全性,贺绅开卡宴的车速,比之前的宾利和阿斯顿马丁都要慢许多,二十多分钟才到西街,停在一家母婴店门口。
是一家品牌连锁店。
价格高昂,光临的顾客少,等了半天才进来一对夫妻,导购双眼放光,热情地招呼:“先生,女士,有什么能帮助你们的吗?”
朱伊伊没应声。
这次款不是她付,物价又贵得不差似买黄金,只能眼观鼻鼻观心。
稍后,听到身侧的男人问:“有孕妇泡脚桶吗?”
“有的,还具有按摩足疗功能。”
“还需要几款孕期穿的内衣。”
导购手脚利落地将物品取来,呈在水晶台架上:“先生,店内还提供推揉的手法学习,这样您太太胸部肿胀时候,您可以帮忙缓解。”
胸部推揉几个大字砸过来,朱伊伊听清后立马拒绝:“不用!”
“女士,课程学习只需要五分钟,另外也是免费的,您不用担心。”导购微笑,“您先生很疼您。”
朱伊伊眼珠子突然滴溜溜地转。
她摸着肚子,咬唇欲哭:“他不是我先生。”
贺绅幽幽瞥过去:“……”
朱伊伊长叹一声:“我对不起太太。”
导购一僵:“啊这。”
贺绅发出一声短促的气笑,挽救他的名声:“抱歉,我太太调皮,爱开玩笑。”
恶作剧得逞,她捂唇偷笑。
坏得不行啊。
买完东西,正欲离开,贺绅忽然看中一款电子产品。
导购取来后看是一款胎心检测仪。
朱伊伊疑惑:“为什么买这个?”
贺绅平声道:“橱窗里有,所以就买了。”
就像上次在洛杉矶买的粉色小手套。
那是贺绅在洛杉矶赶去机场的路上。
车速飞驰,所有景物都被甩在身后,唯独这双体积小到能忽略不计的小手套,直直地抓住他轻飘飘滑过的视线。
他吩咐司机停车,走进店,买了下来。
没有什么惊天动地的理由。
只是一个初为人父的daddy,看到一件不错的商品,所以毫不犹豫地给自己的孩子买了。
就像在贺绅夜夜的幻想中,孩子出生、一岁、两岁、三岁……十八岁,二十八岁等等,他能倾尽资源为它铺路,教它在吃人不吐骨头的商圈里游刃有余,教它热爱比擅长重要。只要它想,贺绅这个名字可以是任何一个阶级的敲门砖,他所在的圈层将会成为它出生就能踩踏的阶梯,只要想要,就能轻易拥有。
人生苦短,他和朱伊伊万分珍重的宝贝,不需要经历磨砺和苦难,生来享福。
“女士是新手妈妈的话,建议买一个,随时观测胎心。”导购贴心地指了指后面,“那里有休息室,可以去试用一下。”
监测胎心到挺实用。
朱伊伊接过,往里走。
品牌连锁店的服务周到,休息室宽敞,私密性强,还有不少孕妈妈偏好的果盘吃食。
进来前导购教了操作方法。
朱伊伊坐进软榻里,取下包,解开羽绒服,掀起衬衣的时候手停了下来。她迟钝地抬眸,正对上贺绅直勾勾的眼神,羞耻欲作祟,她张嘴想要他转过去,医生的话又在耳畔响起。
“准爸爸多跟胎儿互动。”
“胎教很有必要。”
仔细想来,胎教至少耽搁了一周时间。
朱伊伊:“你过来帮我。”
贺绅脸上闪过一丝意外。
惊喜与错愕相互交织,精明如斯的商人在此刻也变得稍稍笨拙,慢半拍地反应过来后,屈膝蹲在她的腿边:“需要我做什么?”
朱伊伊把胎心检测仪和耦合剂塞他怀里:“先涂这个,然后把探头放在肚脐下方的三指位置。”
他嗯了声。
表情冷静而清隽,跟谈一桩生意合同没什么两样。
朱伊伊紧张的情绪莫名平和了下来,拽住衬衣的手缓缓松开,须臾,她撩起衣摆,径直卷到胸下,没有任何布料遮挡,一览无遗。
除了孕检,她第一回当着外人的面露出孕肚。
朱女士没见过,凌麦没见过,谁都没见过。
只有他见过了。
肚皮圆鼓鼓的,随着呼吸轻轻起伏,小姑娘皮肤又白,像是一块无暇的白玉。
而里面孕育着一个小生命。
他温声说:“大了点。”
“孕中期孩子发育快,肚子当然也长得快。”她小声催促,“你快测。”
贺绅将耦合剂涂抹在探头上,他之前了解过,孕早、中期胎心靠下,指腹轻点在朱伊伊小巧的肚脐口,往下丈量三指,停住。微凉的指腹在温热的肚皮上点来点去,朱伊伊皮肤忍不住颤栗,她强忍住躲开的冲动,任由男人换上更为冰凉的探头,轻轻贴着小腹。
胎心要自己寻找。
探头在肚皮上滑来滑去,如玉珠滚盘,突然,检测仪发出类似马蹄响的细微动静,指节倏地攥紧。
胎心就在他掌下。
两人不约而同地屏息安静下来。
胎心检测仪工作后平稳均匀地发出“咚咚”声,一下又一下,微弱但有力。
正常胎心在110-160/分,孩子心跳在120.
一个非常非常健康的数字。
朱伊伊第一次这么清晰地感知到小宝的存在,耳边咚咚的震动声,是她的孩子的心跳。
突然肚皮被小家伙轻轻顶了一下。
朱伊伊的眼睛“咻”地一下亮起来,惊喜地想要跟它贴贴,手却被贺绅握住。男人看起来比她更小心,更宁静,呼吸清浅到近乎听不见,喉结滚动几下,他抬头,用仰望的角度看她,声音很低,像是怕吓到谁:“我可以听听吗?”
不知道是他第几次提了。
也许是没有任何阻隔地看到胎动,初为人父的喜悦达到顶峰,比签署上亿的合同还要令人难以自持。他握住朱伊伊的手,又低喃一句,眼底露出半分祈求:“可以吗,伊伊?”
心口就这么被羽毛拂过。
朱伊伊鬼使神差地点了下头。
贺绅拿过纸巾擦干净耦合剂,光溜溜的肚皮还有些湿淋淋的,闪着细碎的光。
他伸手摸了摸,长腿前倾,脊背侧弯,附耳靠近,如接一通生意电话。无人知他心速微乱,暗自握拳,比年轻时第一次遇到集团资金链断裂还要神经紧绷。
隆起的弧度之下,是一个脆弱的、鲜活的小生命。
肉贴肉的那刻,似一阵电流激过。
像是感知到外面世界的喜欢,肚子里的小宝很给面子地又动了一下,乖乖地跟爹地妈咪打招呼。不知道是小手还是小脚,或是其他的地方,贴了贴贺绅的耳廓,告诉它的daddy,它超乖的。
朱伊伊要被萌化。
呜呜呜她的小宝太可爱了。
她腾出手拿过包,取出夹层里的一个小本本,翻到记录胎动频率的第三页,在八个“正”字后面又画了个“一”。
笨拙而细心的每一笔,都是她一颗一颗攒起来的糖,甜滋滋的。
不管以后是不是单亲妈妈,朱伊伊都会让她的宝贝明白,它的出生充满爱和期待。
爹地妈咪超爱的-
回家那会儿,朱女士已经在厨房忙活一阵了。
香味从厨房遍及客厅。
听见开门声,朱女士正好关火,盛了三碗饺子端到桌上,见朱伊伊和贺绅一同进屋,不冷不热地问:“去哪了?”
朱伊伊把购物袋甩沙发里:“买东西去了。”
朱女士走到沙发边,手扒拉开购物袋,往里瞥一眼,嫌弃撇嘴:“就这几样东西能花几个钱。”
朱伊伊听完咳嗽一下,最凑近她妈耳朵,低语:“光那个能按摩的泡脚桶就三万五。”
什么桶三万五?!
金子做的吧!
一向热衷于省钱的朱女士差点嚎出声,零点零一秒后又憋了回去。
肯为她家丫头花钱是好事。
别说三万,就是三千万也得花。
嘴巴不说,朱女士面上和善不少,招呼着坐下,另外给朱伊伊盛了一碗浓汤:“玉米虾仁馅的,你少吃饺子多喝汤,这个月份最怕积食。”
“好哒~”
“你多补补,怀孕都瘦的像个麻杆。”
“医生说要控制体重。”
“也是,吃太多对身体也不好。”
母女俩旁若无人的说话,将贺绅晾在一边当空气。
男人似不在意,慢条斯理地用餐,一碗饺子吃得比谁都慢。虽不说话,观察力比谁都强,朱伊伊喝汤的碗刚放下,他后秒就接过,帮她重新盛了一碗,还捞去浮沫。
搁她手边,嗓音敦沉:“小心烫。”
朱伊伊僵了僵,饺子吃得香,倒忘了他还在。
朱女士趁机用汤匙敲敲碗:“说个事。”
一句话激起千层浪,朱伊伊霎时没了胃口,悬着的心怦怦跳,不知道她妈打的什么主意:“什么事?”
“前两年正月咱们娘俩都没回宣州,今年你大姨小姑特地说了让我们回去看看,住些时候再回来。你马上五个月了,坐车不方便,回去也容易被那些好事的说闲话,就留在京城。”
朱女士说话突然大喘气,有意无意扫了一眼放下碗筷认真听她说话的男人,一锤定音:“过完年,你住贺绅那里。”
这是要同居???
筷子“啪嗒”一声脱手,朱伊伊睁大眼。
她条件反射地去看贺绅,怀疑是他捣鬼,可男人脸上的震惊与她别无二致。
他也不知情。
朱伊伊手忙脚乱地捡起筷子:“妈,我住他那里干什么?”
朱女士脸色严肃:“这几天跟我嚎胸胀腿抽筋的是不是你,肚子五个月大的人是不是你,死丫头,我不在家放心你一个人?”
“那也不用住他家。”
“为什么不用?”朱女士想发火,但看着小姑娘困惑的迷糊样,心又软了。到底就这么一个丫头,想到她怀孕遭罪,心里就难受,伸手摸摸朱伊伊脑袋,“现在给你花钱,伺候你是他该做的,等十月份你去医院生孩子,剃毛导尿管通乳陪产都得他来做,还要帮你找月子中心,帮你照顾孩子,这是他推脱不掉的责任!”
“这是他的种。”
朱伊伊被她妈一长串的话说懵了,想反驳,却又找不到落脚点。
之前她总想着小宝长大后的抚养费,与父亲一周见几次面合适,贺绅结婚有了孩子后小宝该处在什么样的位置……却从想过医院生产的事。
她妈说的没错——
肚子里的孩子是贺绅的种。
这些事只能他来做,她必须适应。
饭桌上温馨的气氛斗转急下。
朱伊伊埋着小脸,一口吸溜一个饺子,片刻后盯着空空的碗底闷声说:“我妈说的话你听见了,怎么想的?”
“还记得我上午说的话吗?”
她颤了颤眼睫。
“伊伊,怀孕很辛苦,”他对她的回应,也是对朱女士的承诺,“所以不管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在你怀孕这段时间,我都会全心全意照顾你。”
日盼夜盼,求之不得-
第二天贺绅买了下午的航班,直飞纽约,同行人还有Amy。
往年都是Amy先飞,贺绅后几天随行,曝光身份之后不再顾忌,姐弟两人第一回乘同趟航班。
VIP候机室内,Amy欣赏新做的美甲:“好看吗?”
贺绅坐在沙发里,长腿交叠,翻着财经报纸,看都没看:“嗯。”
“敷衍。”
Amy撇嘴:“也不知道朱朱看中你什么。”
对于朱伊伊与贺绅的事,Amy还真不如外界所传的那般了如指掌。
她与贺绅交集甚少。
这个名义上的弟弟又把藏锋敛芒的本事发挥到了极致,只要他不想,谁都窥不见半分。
Amy也怀疑过贺绅金屋藏娇,譬如偶尔柔和的眼神,沾在衣领的半点口红渍,还有那枚突然戴在无名指又突然消失的戒指。
但没想到那个“娇”是朱伊伊!
想到这Amy就来气:“你们两口子打过游击战吧。”
贺绅给她一个“没吃药”的眼神。
“不然怎么这么会藏,半点风声都不漏。”Amy两手一摊,红唇轻嗤,“集团里你瞒着,南二和吕珮你倒是公开,还撺掇他们别告诉我。贺绅,你就这么防着我?”
被她吵得额头疼,贺绅合上杂志,压了压眉梢:“真没脑子假没脑子?”
每次他骂人的时候,Amy都想用手机录下来,然后公布,让所有人都看看贺绅虚伪的嘴脸。什么绅士,嘴毒起来毫不留情,气得她够呛:“你骂谁呢,没大没小!”
她惯会玩些“倚老卖老”的把戏。
朱伊伊偶尔板着脸训人的样子,估摸着就是跟她学坏的。
贺绅淡淡反问:“你要是知道了,贺安清会不会找你?”
Amy愣了愣。
他们的母亲是个什么人,彼此心知肚明。
贺安清逼迫她嫁给大她二十岁的老男人,自然会强迫贺绅与门当户对的女人联姻。而家世平庸的朱伊伊,自然不在联姻行列,贺安清当然反对,还耍手段。
如果得知她也知情,很难不把手往她这伸。
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
贺绅也是为她考虑。
Amy双臂环胸,傲娇地昂起下巴,她是大小姐,才不会低头给他说谢谢。
“为了我好就直说,藏着掖着做什么,”她嘲讽他是闷葫芦,“怪不得追不到媳妇。”
贺绅脸一黑:“闭嘴。”
Amy对自己的红唇做了个“拉拉链”的手势,随后举起手机,对着他唰唰唰连拍三张。在他忍到极限要发火时,很有眼力见地收了回来。
“拍什么?”他冷声问。
“拍咱们温润斯文的贺总,私底下脸黑成阎王的样子,”她坏笑,“给朱朱看看你邪恶的嘴脸。”
“……”-
晚上是一年一度的春节。
朱女士一早跟姐妹几个搓麻将去了,说大过年手气好,一定要大赢特赢,没准还能把回宣州的车费给赚到。家里只有她一个人,坐在沙发里消食,春晚无聊得像催眠电台,困得她头一点一点的。
凌麦有她家备用钥匙,开锁进门,就见到朱伊伊小鸡啄米。
她一巴掌直接呼了过去——
朱伊伊“嗷”了一声,捂着胳膊:“好痛。”
“少来,压根没用力。”
她笑嘻嘻:“你怎么来了?”
“西街今晚有焰火表演,去不去看?”凌麦就是为了这事来的,怕她顾虑,一边用手指戳她肚子一边说,“我姐和我姐夫半小时前就开车去了,停在珠峡大桥边,占据了一个绝佳地形,到时候你就坐车里边,挤不到肚子,还能录像!”
京城早些年就禁止烟花燃放了。
这两年稍微宽松一些,能放,但得提前报批。
错过今晚这次,下次遥遥无期。
朱伊伊被她说得心动,摸摸还有些撑的胃,点头:“走吧。”
万家灯火,熠熠生辉。
珠峡大桥是海港路,京城本地人平时很少来这,因为今晚有焰火表演,人山人海。
到了桥边,朱伊伊跟凌麦的姐姐姐夫打了声招呼,年轻的小夫妻甜甜蜜蜜,说话时都要搂着抱着。
凌麦小声说:“看到了吧,我年夜饭就吃的他们俩狗粮。”
朱伊伊笑:“撑不撑,我摸摸。”
她们去的迟,打闹不到一会儿,熙熙攘攘人群蓦地哄闹起来,小孩子来回穿梭,险些撞到朱伊伊的腿。不想喜庆日子出意外,她避开三三两两的行人,老实地上了车。
她坐的靠外,头抵着车,焰火绽放那刻,印在她的眸底。
砰——
天空绽放出耀眼的光芒。
高楼大厦鳞次栉比,朦胧的夜色将这座繁华城市笼罩,倏然炸开的焰火像是破开黑色帷幕的一道光,撕开黑暗,迎接光明,火除邪祟。
朱伊伊坐在车里遥遥望着,刚准备掏出手机录像,浓重的火药味在空气中蔓延开来,口罩也挡不住。她只好关上车门,隔着车窗录制,但效果差了不止一星半点。
车外的凌麦激动地蹦跶起来,全然把手机录制的任务抛之脑后。
眼睛看到的才漂亮。
朱伊伊也不打算拍,退出相机,准备收起时,界面没有任何提示地弹出一个电话。
是身在纽约的贺绅。
她怔怔地盯着,指腹在挂断和接通之间徘徊。
想挂断,又怕他是有正事;接通,又怕他说些有的没的。
“伊伊!”车外的凌麦忽然拍打车窗,指了指一束银色的烟火,在空中炸开时,比星河还要璀璨,“你看那个,好漂亮。”
她隔着车窗回:“我看到啦。”
凌麦捂着耳朵继续喊:“我姐和姐夫要去桥对面,那边的湖心亭有火壶表演,你去不去?”
朱伊伊急道:“你等等。”
凌麦在外面朝她比了个“ok”。
车外喧嚣热闹,活跃的人气像点燃的爆珠,这个点本该睡觉的朱伊伊都精神焕发,就是吵得耳朵疼。
她升起车窗,隔绝外边的轰鸣声。
掌心的手机仍在震动。
对面的人一直在等她接电话。
朱伊伊舔了下干燥的唇,左手无意识地搭在小腹上,看了眼外面等她的凌麦,选择速战速决地接通:“喂。”
听出她话音里的愉悦,贺绅明知故问:“这么开心?”
“在珠峡看烟花。”
“一个人?”
“废话,”朱伊伊用两根手指头在大腿上走路,这是她的小习惯,“当然是跟麦麦一起,他们在外面看,我坐在她姐夫的车里。”
“嗯,”他又问,“吃团圆饭了吗?”
朱伊伊知道她猜对了,他打电话来就是说些有的没的。大腿上走路的两根手指头一跃而起,在空中劈了个叉,然后落在隆起的肚子上,她无聊地走啊走:“吃了。”
电话那边的贺绅仿佛能看见她无厘头的动作,唇角勾起,胸腔溢出一声笑。声带振动间,似是连着心脏,透出几分低低的磁:“看焰火的时候记得看路,小心一点。”
“知道了。”
看外面越发拥挤的人潮,朱伊伊没再耽搁,戴好防尘口罩,拉开车门,举着手机下车,准备挂断:“你有事没事,没事我挂了,麦麦在等我。”
“去吧,新年快乐。”
朱伊伊耳朵尖发痒,呐呐地“哦”一声:“你也新年快乐。”
“还有——”
他略微停顿:“初三我去接你。”
正月初三到初十,他们要同居七天。
第62章贺绅在给她洗内裤!
国内的新年夜喜气洋洋, 纽约正值青天白日。
因为在国外,贺家过新年也冷冷清清, 在老宅各处装扮一些传统福字和窗花,旋转梯的壁画换成辞旧迎新的主题,金发碧眼的佣人端来沏好的一壶茶,小心谨慎地斟满。
棕暗沙发中心的女人浅啄一口,余光里贺绅迈着漫不经心地步伐下楼,她吹口浮沫:“用餐了吗?”
他换了一身家居服:“佣人送了冰糖雪燕。”
贺安清本吩咐下佣人准备午膳,没想到贺绅和贺米迟迟未到,一问, 才知道改签了航班。
“你们今年回来的很迟。”
“国内有事耽搁。”
“什么事?”她问。
贺绅刚坐下,佣人就为他呈上杯盏,茶香混着热气, 操着娴熟标准的中文:“二少爷。”
他接过:“换了?”
贺家定居海外许多年,除了自己人交谈,多半是讲外文。
老宅的佣人亦然。
没想到今年竟然换了。
贺安清淡淡说:“过段时间我要回趟国,许多年没接触中文,提前适应适应。”
对于她突然回国, 贺绅似是不关心:“去洛杉矶解决集团文件泄露的事情, 耽搁了三四天。”
算是回答她方才问的回纽约迟了的问题。
“是真的有事耽搁, ”贺安清放下杯盏,“还是有人。”
贺绅转动杯盏:“您不是清楚吗?”
这是敷衍都懒得了。
贺绅年纪越长, 越有主见, 这两年跟贺安清唱的反调不比贺米少。贺米是嘴上不饶人, 他倒是一言不合先做, 做了也不说,等着别人发现, 气急败坏又怎么样,照样改变不了他的主意。
贺安清重重地磕下杯盏:“那个叫朱伊伊的女人有什么好。”
默了默,她抚平膝盖褶皱的中式旗袍,心生薄怒也按捺下去,维持一贯的优雅做派,“你第一回做父亲,舍不得那个女人肚子里的孩子,我理解。”
最近国内发生的事情还是传到了贺安清耳朵里。
儿子身边的女人怀孕,于她而言,不算什么大事。他们这个阶层里的私生子数不胜数,不管将来贺绅是有一个私生子还是几个私生子,都无伤大雅。贺家有资本将每个人都安排在合适的位置,私生子也能为以后的掌权人卖命效力。
“阿绅,你得明白,想成为贺家的掌权人,听你舅舅的可不够,”贺安清看着他,“你得听我的。”
在贺家,女人不能掌权,贺安清对于自己争夺半生得来的权势就此半途而废,怎会甘心。于是她费尽心思扶持了自己的弟弟——贺达荣掌权。现在贺达荣年纪大了,慢慢放权给贺绅,贺安清的心思又全放在了自己儿子身上。为他算计,为他铺路,为他物色各路旗鼓相当的女人。
贺安清才是真正掌权贺家的那个人。
她说什么,就是什么。
贺绅想要继承下一任掌权人,那也得经她的手,而她的条件是——与她满意的女人联姻。
对于贺安清来说,不对朱伊伊动手已是她的让步,“跟门当户对的女人结婚,才能帮衬你的事业,让贺家的地位更稳固。在外面你喜欢哪个女人,用钱养着谁,这都是你的自由,我不会管。”
茶凉的快,入口泛苦,贺绅面无表情地喝着,饮尽后在掌心把玩白瓷杯盏,对于贺安清的话,他垂眼不语。
似是懒得搭理。
又似是默认。
贺安清私心以为这是听进了她的话,弯了弯唇。
“你比小米听话。”她偶尔几个瞬间也会露出母亲的温柔,执起贺绅的胳膊,为儿子拉了拉袖口,“妈不会害你的。”
贺绅眼微抬,望向二楼的人。
贺米换了一件真丝睡裙,站在旋转梯中层,倚着墙,冷嘲地看着这边。听完贺安清说的话,嗤了一声,踏着正红地毯上楼。
恶心至极-
很快到了正月初三。
朱女士一早定了上午十点的高铁票,坐六个小时,下午五点多就能到宣州的大姨家。朱伊伊担心她坐的腰酸背疼,要给她买机票,朱女士一听往返机票来回五千多,吓一跳,说她就是一二一走回宣州都不坐飞机。
朱伊伊拗不过,只能随她去。
朱女士走后,家里瞬间冷清不少。
楼上楼下的几乎邻居家里来了亲戚,大人嗑着瓜子聊天,小孩儿跑来跑去,还恶作剧地敲朱伊伊的门说“狼来喽”。
朱伊伊被一群小家伙耍了两次。
第三次门响的时候,她窝在沙发里揉胸。
换了贺绅买的孕妇内衣后,□□没再被硬质布料摩擦,确实不疼了,但胸还是会由于孕激素不稳而发胀。这种胀疼很像女生来生理期前的感觉,整个胸部涨的像石头子。
门哒哒哒地响着,外面的一群小坏蛋坚持不懈地敲。
“别敲了,”她懒懒地打哈欠,“羊已经被灰太狼抓去涮火锅了。”
还在敲。
朱伊伊被吵得烦,把电视机声音开大,去了浴室。
盆里丢着一条她昨晚换下的内裤,还没洗。
拧开水龙头,到了点洗衣液,布料浸湿后在手心里搓揉,薰衣草的淡香味充斥在空气中。
搓了几下,突然听见齿轮转动的声音。
下一面,铁门被拉开。
朱伊伊手一顿,她家外面放着备用钥匙,没想到被这群捣乱的小混蛋找到了,还开她家的门。赶忙甩下手里的内裤,趿拉拖鞋去打客厅,脚步未停稳,视线里倏地闯入一个修长的身影。
男人黑发凌乱,像是刚下飞机,浑身泛着几丝风尘仆仆的味道:“怎么不开门?”
朱伊伊没回他,视线看向他怀里。
贺绅左腕肘里抱着一个扎羊角辫的小女孩儿,几岁大的小孩子脸红扑扑的,圆溜溜的眼睛布灵布灵地眨着,坐在他的胳膊里,晃了晃小腿,不哭不闹,特别乖。
见朱伊伊盯着她,歪了歪小脑袋。
朱伊伊愣了:“……这谁家小孩儿?”
“不知道。”
“不知道你就抱?”她恨不得给他一拳,急得团团转,“你怎么还拐人家小孩儿啊。”
“没拐。”
贺绅往旁边挪了一步,让出身后的空间,朱伊伊循着他的动作往外望去,好家伙,她家门口站了六七个小萝卜头。
一个穿着背带裤的小男孩儿手里拿着一把枪,对着另外几个小孩儿“嘟嘟嘟”打枪,听到动静,看向这边。对于朱伊伊惊讶的眼神,小男孩坏坏一笑,把玩具枪对准她:“嘣嘣嘣!”
朱伊伊:“……”
小男孩:“你死啦。”
朱伊伊:“?”
小男孩跺了跺脚:“你现在要躺在地上装死。”
朱伊伊一脸无奈:“……”
明白了。
这些就是刚刚恶作剧敲她家门的小坏蛋,正巧被上楼的贺绅撞见。
朱伊伊扭回头,觑见贺绅肩膀处蹭到墙皮掉落的白灰,习惯性地去拍,手指碰到他衣服时,她意识到自己在干什么。
手就这么顿在半空。
半晌,她蜷了蜷手指,佯装云淡风轻地拍了拍,故作无所谓的样子:“好喽。”
这算是小姑娘对他没那么排斥的信号吧。
贺绅眸底闪过一抹笑意。
改签最早的一趟航班,昼夜颠倒地赶回京城,强撑着倦意和困意来见她,都被这不经意的动作轻易化解。
足够了。
“我今天来接你。”他说。
“来接你。”他怀里的小丫头跟着讲。
“东西收好了吗?”他问。
“好了吗?”小丫头咿咿呀呀地跟着学。
朱伊伊还没回答就先被逗得咯咯笑。
她想抱抱小女孩,碍于肚子,只能捏捏她的羊角辫,小丫头很喜欢她的亲近,主动伸出小手抱了下朱伊伊的脖子,“吧唧”一下亲她脸上,软乎乎地说:“姐姐香香。”
仿佛还没亲够,小丫头从贺绅的怀抱了挣脱下来,一把抱住朱伊伊的腿。小孩子的第六感很准,像是感知到朱伊伊怀孕般,耳朵轻轻贴上去:“姐姐有小宝宝了吗?”
“对呀。”
“好厉害!”小丫头嘟起嘴巴亲了下朱伊伊的肚子,“那小宝宝要乖乖的喔,我妈妈说我在她肚肚里面超级乖。”
心都被萌化了。
到底是谁发明这么可爱的小萝卜头的。
朱伊伊爱不释手地对小孩儿抱了又抱,亲了又亲,才依依不舍地放她出门。
楼上邻居站在楼梯间喊吃饭,小孩子一窝蜂地回了家,走廊重回平静。
贺绅带上铁门,防止暖气走空,又问:“东西收了吗?”
“还没,”她看了眼钟,才是十二点不到,“没想到你来的那么早,以为你半夜才回京城。”
“嗯?”
“我查了纽约回京城的机票——”话音戛然而止,朱伊伊猛地闭嘴,一不小心把自己观察他行程的事说漏了。
贺绅在客厅漫无目的地转,闻声,步履调转方向,侧头望着她:“我可以当做是你在关心我吗?”
她别过头不说话。
他偏要走过来,屈膝,手撑着弯下腰,平视的角度凝视她,勾起的唇角戏谑:“是不是伊伊?”
朱伊伊在心里骂他烦人精,想起他讨厌她说脏话,坏笑一下,故意堵他的嘴:“狗屎才关心你。”
贺绅脸一黑。
薄唇抿成了条直线,想说什么,又说不出口。
朱伊伊得逞,大摇大摆地去卧室收拾行李。
只住七天,带去的东西很少,朱伊伊推出一个小型行李箱,把洗漱用品和衣物装进里面,扣好盖,竖起拉杆,用脚踢到客厅。
贺绅却不在。
她奇怪地往阳台和厨房张望,还是没影,忽然耳朵听见浴室传来淅淅沥沥的水流声,她试探地往那边看了一眼。
呼吸屏住,脸颊迅速蹿红。
浴室暖黄的一盏小灯下。
将近一米九的男人,站在不及他腰间的盥洗台前,弯下腰,垂着头,骨节分明的双手在温水下搓洗着一件内裤。薄而透的布料在他笨拙的动作下来回拉扯,频率时快时慢,白色泡沫被水流冲掉,小小的一块布料在男人掌心翻滚。
青筋若隐若现的指节绷起,拧干内裤的水分。
他找来衣架,晾在一边。
挂好后,继续清洗手腕残留的泡沫,洗完手,放下袖子,去抽纸巾擦干手。
一瞬间,他的脸擦过晾着的那块布料。
金丝眼镜,高挺鼻梁,薄唇,全都不留缝隙地摩擦过。
贺绅全然不在意,毕竟他亲手脱过、吻过许多回。
不曾想,一转头,撞上朱伊伊通红的脸。
她羞耻地指他:“你怎么能洗我的内裤?”
第63章“今晚就开始。”
拧到半干的内裤还在“滴答滴答”地滴水。
面对朱伊伊炸毛的质问, 贺绅淡定地拿起晾着她内裤的衣架,从她面前经过, 去到阳台,他长得高,不需要撑衣架,抬手,直接挂在架子上。
“一件衣服而已,没什么不能洗的。”
“这不是普通衣服,这是我的……”她喘一口气,声如蚊呐, “我的内裤。”
“我知道。”他泰然自若。
转而,贺绅倏地摘下眼镜擦掉水雾,戴上, 眸光直接落在她的胸前,又问:“没穿内衣,胀?”
他话题转的太快,朱伊伊呆滞两秒才反应过来,咬了咬牙。
从下面问到上面。
这人真是!
她避开与他对视:“有点。”
“款式还是尺寸不合适?”
口吻严肃地像讨论数学题该用哪种解法, 不刨根问底, 不罢休。
朱伊伊摇头:“都合适, 就是穿上去感觉更胀,我看在家里就脱了。”
“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不用这么麻烦, 就是孕激素的问题, 去医院的话医生也不会开调激素的药物的, 孕妈妈不能吃药。”
“可是这样你只能——”他顿道, “难受下去。”
朱伊伊张了张嘴,犹豫片刻, 还是把现实又残忍的话说了出来:“怀孕就是这样的,腰酸悲痛,腿抽筋,胸胀,孕反恶心,还有一些孕妈妈因为体质或体重原因长妊娠纹,这些都是无法避免的。”
虽然很残酷,但谁都不能因为残酷而故意去抹除、去淡化怀孕的辛苦,真理和真相就是需要说出来的。如果觉得这里不好就藏起来,那里不好也藏起来,这跟诈骗有什么区别。
孕育生命是一件很奇妙的事情。
但生与不生更是个人的意愿、自由与权利。
不想气氛变的僵滞,也不想提一些无法避免的问题伤春悲秋,朱伊伊主动拉过行李箱,走到玄关换鞋:“趁着现在中午温度高,出发吧,出门暖一点。”
没走两步,另一只手接过行李箱,贺绅略微沉闷道:“我来。”
长腿走路就是快,三步并作两步的,朱伊伊刚锁完门,他已经回到她身侧。接过她手里的链条斜挎包,贺绅又解下大衣,披在她身上,拢了拢她没穿内衣的胸口:“挡挡。”
朱伊伊这下倒是没拒绝他的好意。
城南筒子楼多得是一些不怀好意的老男人,没钱,没出息,吃喝嫖赌,成天无所事事地蹲在小区的各个角落看来来往往的女人。朱伊伊就被一个老男人看过,盯她的胸,还盯她的屁股,特别讨厌!
她不经意往男人挺括的肩里靠了靠-
伽粤湾的公寓,朱伊伊已许久未来过。
车驰进小区,划过熟悉的绿化与高楼,穿着警服的保安依旧像一年前那般笑得狗腿又讨好:“贺先生,朱小姐,新年好。”
冬去春来,又是一年。
朱伊伊对他点了个头,算作回应。
保安嘴咧得更大。
在车轮彻底漂过前,朱伊伊收回视线,盯着前方,遽然觉得在这里住一段时间也没那么糟糕。
公寓请了新的家政阿姨,叫李嫂,照顾孕妇方面经验丰富,嘴也严实,负责一日三餐和日常清洁,非规定时间不用踏入公寓。
在朱伊伊和贺绅到达的半小时内,李嫂已经准备好了丰盛的午餐。
“先生,太太,午餐已经准备好了。”
语毕,李嫂离开公寓,等到晚上六点再过来准备晚餐。
朱伊伊听到那声“太太”,入座的姿势僵了僵,想解释又觉得没必要,反正就一周工夫。
李嫂的手艺没得说,光是小米山药粥和花蛤蒸蛋,朱伊伊就吃了一大碗。贺绅手边的焗银鳕鱼和番茄牛腩也被她夹了好几筷子。
吃完饭,贺绅去书房处理公务。
朱伊伊在客厅瞎转悠,边走路消食边跟凌麦聊天。
对面听说她住在贺绅家,连发一串表情包轰炸,后是直接一通语音电话拨了过来。
凌麦:“你怎么住贺总家了?”
朱伊伊在做孕妇操,把手机搁在电视柜台上,打开免提:“我妈今天回老家,担心我一个人出意外,就让我帮来贺绅这里住一个星期。”
记起聊天时谈及的腿抽筋、胸胀、不能做饭的话,凌麦这波很赞同:“朱阿姨想的周到,你一个人确实不方便,没法洗头,没法擦脚,就连手机掉地上,都捡不起来。”
“哪有那么夸张,”朱伊伊哭笑不得,“捡不起来手机这得孕晚期。”
“反正你住贺总家放心一些。”
聊了一会儿,孕妇操跟练教程也结束了,朱伊伊关掉平板,忽然听见凌麦问:“伊伊,你跟贺总现在算是什么情况?”
伽粤湾是一体式隔音装修,平板音乐声关闭后,公寓冷清又安静。
凌麦的声音回荡在整个客厅。
朱伊伊低垂眼睫:“没什么情况。”
“啧,狗屎女人!咱俩谁跟谁,你对阿姨有顾虑,对贺总有顾虑,Amy姐也有顾虑,我这个局外人总没有吧。”凌麦收起嬉皮笑脸,“真不打算给贺总一个机会?”
沉默。
直至语音电话挂断,朱伊伊也没回答。
也许她自己也不清楚,这次的沉默,到底是拒绝还是犹豫。
但在楼梯间驻足许久的贺绅听来,更倾向于第一个答案。
她还是拒绝了。
他的伊伊,还是不肯原谅他-
晚饭过后,尹医生来了公寓一趟。
彼时朱伊伊在客厅看胎教动画,刚看完,门铃响起。
觑眼阳台,贺绅在那与国外合作商通电话,看架势还有一会儿。
朱伊伊起身去玄关,开门,看清来人有些惊讶:“尹医生?”
“朱小姐,好久不见。”
尹医生随她进屋,关门,讲明来意:“贺先生让我来的,给你看看身体情况。”
朱伊伊怔了怔,这是知道他们的关系了。
尹医生看透她的想法般,笑了笑:“我从纽约科技中心调回国内是贺先生安排的,为的就是全程负责朱小姐孕期检查和生产恢复。对于你与贺先生之间的事情,朱小姐不必对我有心理负担,我只是一个妇产科医生。”
能当医生的人大抵都心如明镜。
一眼看出朱伊伊的顾忌,也能寥寥数语消散她的难言。
两人坐到沙发检查。
尹医生询问朱伊伊最近的生活状况,最后着重检查她小腿抽筋、胸部发胀的问题,定论道:“是孕激素影响。”
“我最近每晚都泡脚,腿抽筋要好了一点,但胸还是很胀。”
“胸胀一般推揉可以缓解。”尹医生拿出事先准备的孕期备用小册子,递给朱伊伊,“上面有三种推揉手法,稍后朱小姐可以让贺先生看看,学起来很快的。”
朱伊伊看着上面的图画教程,呆了。
没听错吧。
让贺绅给她揉胸……
她头摇的像拨浪鼓:“我自己学可以吗?”
一直很好说话的尹医生却摇头:“推揉的手法贺先生是必须要学的,不仅仅是帮助朱小姐孕期缓解胸胀,将来生产后的通乳也是丈夫负责的。女性乳.房很脆弱,持续胀疼的话对乳腺有害。”
僵持一分钟,尹医生叹气,退一步道:“朱小姐实在不愿意的话,也可以找孕期理疗师,一般都是女性,她们的手法也非常专业。”
陌生女人给她按揉私密部位?
也很奇怪啊啊啊啊啊。
朱伊伊条件反射地抱住胸,羞耻感从脚底攀升天灵盖。
她偷瞄了眼阳台。
伽粤湾楼层极高,视野开阔,放眼望去,笼罩在夜幕下的京城星罗棋布,不远处伫立着这座繁华都市最高的一座大厦,霓虹闪烁,直入云霄。
照射的光线正好落在阳台。
贺绅不知何时结束了通话,双肘倚着栏杆,背对着她,指间夹着一根烟,青雾在冷空气中化开,掸了掸烟灰。
背影比夜色还要沉默。
他心情似乎有点不好。
朱伊伊没来由地想。
转念,思绪又被拉回尹医生说得按揉的事,她直勾勾地盯着他看。
比起别人,好像还是贺绅好一点,一点点点点点。
毕竟她只跟他同床共枕过-
尹医生明天要去医院坐诊,没待多久便离开。
朱伊伊上楼洗澡。
一下午的时间,她把公寓里里外外看了个遍,在照顾人这方面,贺绅绝对是no.1.
年前到初三短短几天工夫,公寓重新装修一遍。只要能落脚的地方全部铺上防滑地毯,尖锐的边角区也镶嵌一层厚厚的软绵垫,刚刚朱伊伊偷偷摸摸用脑袋碰了一下,一点都不疼。
浴室是着重改变的地方。
专门安了防摔架,她站进弧度凹槽区,只要不在里面蹦迪,百分百摔不了。
洗完澡,一身的疲惫都被冲淡,朱伊伊神清气爽地走出浴室。
泡脚桶已经装满适量的水摆在软榻边。
她走近坐下,看电子屏显示的水温,处于合适的32℃。
孕妇不能按摩足底,这款泡脚桶按摩是在小腿肚位置,力道类似人手轻捏,调整好后,两只挂着水珠的脚放入泡脚桶。
热水和揉捏的力道舒服得她眯眼。
孕妈妈泡脚时间严格规定在20分钟内,时间一到,闹钟响起。
朱伊伊抬起一只脚,一句“妈”喊出来,立马噤声。
忘了,她现在是在公寓。
这个点,贺绅多半在书房处理公务,年假谁都放,唯独大Boss不能放,集团运作离不开他。
要喊他吗?
朱伊伊在水里踩了几个水波,犹豫片刻,作罢。
身体歪倒在榻上,伸手去够洗脸巾,抽出两张,有些笨重地翘起腿擦脚。到底还是高估了四个月的肚子,没敢挤压,腿没放稳,重新砸回水里。
扑通一声,水花四溅。
与此同时,一道黑影迅速蹲下。
应时赶来的贺绅来不及躲闪,水花溅了他满脸,鼻骨的水珠滑落到人中,薄唇无意间放松,那滴水珠在他唇齿间,消失不见。
这是她的泡脚水,朱伊伊一僵,忙不迭把纸巾塞他手里:“对不起,快擦擦。”
他接过:“没事。”
只是泡脚水而已。
潺潺春水都饮过无数回。
贺绅接了纸巾,没去擦脸,手伸进水里捧起朱伊伊的左脚,踩在他宽厚温热的掌心里。朱伊伊愣了半秒,不自觉地绷起肌肉,抖了一下,他瞬间收紧手指握住。
男人手腕冷白的肤色,与小姑娘被热水泡过的血红色小腿,形成强烈反差。
贺绅用纸巾擦干左脚,又伸进水里捞出她的右脚,怕打滑,这次直接就近地搭在他的膝盖上,留下一块圆圆的湿迹。
寂静无声的夜里,做什么都暧昧。
朱伊伊蜷了蜷腿。
贺绅注意到她的小动作,眸底闪过一丝逗戏的心思,故意借着穿鞋的动作,点了点她珠圆玉润的脚指头。
她蜷得更厉害,像蜗牛缩进壳。
“好了。”贺绅将泡脚桶端进浴室,等明天李嫂过来清理。
“谢谢。”她呐呐回。
澡也洗了,脚也泡了,一切都按部就班地完成。
朱伊伊吃了一粒尹医生嘱咐的营养素,上床睡觉,被褥刚盖好,端走泡脚桶的贺绅去而复返。
他没走。
还坐在了床边。
床垫下陷。
朱伊伊零星点睡意消失地无影无踪:“你还有事吗?”
“刚尹医生打来电话,”他刚开口,朱伊伊的脸色变了变,贺绅继续说,“他交代,在你每晚入睡前,我都要替你按摩一次。”
朱伊伊登时遍体紧绷。
她本想再准备个一两天,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今晚就、就开始吗?”
卧室内亮着星星夜灯,昏暗,暖黄,映衬着贺绅的眼神比任何时刻都要深邃。面对她迟疑的表情,他撑着床垫靠近:“嗯。”
“今晚就开始。”
沉沉的嗓音似安抚又似蛊惑。
第64章如果她想结婚,我希望做她的第一顺位
胸部按摩有利于缓解胀疼。
——尹医生交代的。
一个合格的孕妈妈应该听医生的话。
朱伊伊躺在松软的被褥里, 口水疯狂分泌,喉咙情不自禁地咽了又咽, 半分钟的心理建设过去,终于说服了自己。良久,自暴自弃般一把掀开被子,露出因为睡倒而歪歪斜斜的真丝睡衣,皙白的肩颈就这么暴露在男人的视线中。
“按吧,”她别过头,声音很小,“轻点, 别弄疼我。”
卧室与黑夜一般静寂。
在至少数分钟的时间里,谁也没动。
过了会儿,朱伊伊终于听见布料摩擦的细微动静, 她脑袋朝里侧偏,又是躺着,半眯的眼睛余光什么也看不见。没了视觉,整个人的听觉和触觉顿时发达数倍,清晰地感知到自己扣得严实的真丝睡衣被轻轻扯了下。
最顶上的珍珠扣开了。
又被扯了下。
第二颗扣子开了。
睡衣不停地被男人的大手拉扯, 从气管到锁骨, 再到沟壑的前沿。
突然, 那只手停了。
她缓缓转头,看过去。
贺绅右手还拎着那颗雪白的珍珠纽扣, 在他指腹间显得特别珠圆玉润。他没看她, 而是盯着地板, 呼吸清浅平稳, 脸上表情冷淡,与平时签合同谈判时别无二异。
唯有垂在膝上的左手死死攥拳, 血管凸起,突突搏动。
像捕捉到猎物的鹰隼拼命收起獠牙与利爪,在压抑内心最原始的欲望。
她紧张得浑身紧绷,他比她更紧绷,更难以忍受。
朱伊伊生无可恋。
这到底是在折磨她,还是在折磨他?
她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他的腰:“你还好吗?”
尾椎骨是男人的情欲开关。
微微一碰,所有的理智轰然倒塌,分崩离析。
他蓦地回头看她。
金丝镜框后的眼睛隐约充斥着一点血丝。
一直攥拳的左手松开,伸到她睡衣前,挑开那颗掩住所有风光的纽扣,冰丝般顺滑的布料受重力朝两边掉落。
一阵急促铃声响起!
朱伊伊蓦地从失神中惊醒,拢住睡衣,摸索枕边的手机看,是朱女士打来的微信视频。她赶忙系好扣子,撑着床垫坐起身,接通的那刻,除了朱女士的脸,还有一众亲戚,看界面下角露出的麻将桌,应该是在搓麻将,怪不得大晚上还精神抖擞地打视频过来。
“妈,大姑,小姨。”朱伊伊乖乖地挨个叫人,打完招呼,脸都要笑僵了。
“伊伊丫头还没睡啊?”
“准备睡了。”
“九点半了,是该睡觉,那挂了。”
一个寒暄的电话聊不了几句就要挂断,突然,一向眼尖的大姑眯眼问:“伊伊,你这是住在酒店?”
伽粤湾的装修偏北欧建筑,公寓内又是简约大气的冷色调,床背上方挂着价值千万的西方油画,只露出半角的花瓶是无价的清朝老物件,但凡眼不瞎的,都能察觉出不对劲来。
对面的朱女士显然被问愣了。
母女俩只记得打招呼,倒是忘了身边一群听风就是雨的亲戚。
朱伊伊也“咯噔”一声,心虚地瞄了眼坐在床边的贺绅,生怕他发出动静来,笑得越发牵强:“没,刚看完电影就来闺蜜家住了。”
怕多说多错,语毕,反手结束通话。
贺绅坐在床沿,一动不动地盯着她,看架势是要继续刚才未完成的按摩。朱伊伊捏着手机,逮到一个用来搪塞的好理由:“到睡觉的点了,明天再弄吧。”
她堂而皇之地躺进被子里。
“贺总,晚安。”
贺绅拧着眉梢,只差一点就能触碰的渴望被生生掐灭,心口点起一窜未名火。幽深晦暗的视线地看了会儿,背过身,准备离开。
“等一下。”
小姑娘又软软地叫住他。
黯淡的瞳孔亮了亮,贺绅转过身,望她,唇角还未勾起,又听朱伊伊礼貌道:“出去把门带上,谢谢。”
“……”-
第二天公寓迎来一个不速之客。
当时朱伊伊正在刷凌麦分享给她的小视频,清一色的腹肌男大,高,瘦,腿长,薄肌,隔着屏幕也能感受到青春洋溢。她本来是不感兴趣的,但欣赏漂亮的事物是人与生俱来的天性,刷着刷着挪不开眼。
凌麦发来语音:“好想摸摸。”
朱伊伊:“摸什么?”
凌麦:“腹肌啊,你看到胯骨那边的青筋没,我靠,看着就很有力。根据我看动画和韩漫多年的经验,一般像这样年轻又青涩的男大,都是粉粉的。”
桌面摆着李嫂早晨备好的新鲜果盘,朱伊伊捻了一粒车厘子,咬开,汁水爆裂,乍一听凌麦的话,没懂:“什么粉粉的?”
“jiji啊。”
朱伊伊险些被口水呛到。
凌麦笑得贱贱的:“听说前几次都是粉粉的,后面做多了才是深红色,像车厘子。”
朱伊伊一口车厘子吐出来:“……”
她换了块猕猴桃吃。
听见脚步声从吧台传来,朱伊伊连忙退出与凌麦的对话,一抬眼,对上走近的贺绅。
男人一眼看见她衣服上掉落的果渍,坐进沙发,抽出纸巾帮她擦了擦,擦到鼓鼓的肚皮时,动作慢了些。
朱伊伊想说她自己来。
公寓的大门就在这时传来输密码的声音,嘀嘀嘀一阵后,门开了。那人没直接走进来,熟练地换拖鞋,还吐槽:“有个洁癖发小就是处处都得伺候着。”
“贺绅,你出来,我问你个事儿——”
是南尔。
听语气有点冲。
朱伊伊心一提,下意识地想要躲,屁股刚离开沙发,腿上就传来往下压的力道,身旁的男人淡定地将她拉回沙发:“还没擦完。”
话音将落,玄关处的南尔听见动静看了过来。
霎时四目相对。
朱伊伊飘忽的眼神对上南尔惊愕的目光,他足足愣了半分钟,眼球转动,从朱伊伊的脸,过渡到她弧度明显的小腹,再到贺绅放在她小腹上的手。
一切都静悄悄的。
南尔张口结舌:“所以你们真的复合了?”
时瞬集团机密文件泄漏,导致新上市的游戏被污蔑抄袭,除了贺绅重视,身为第二大投资商的南家也重视。这事爆出来后,南尔就被派去了洛杉矶,贺绅以负责人的身份出面将对家公司告上法庭,南尔则作为代表进行后续收购,忙得脚不沾地。就连春节那晚,也仅仅是飞回来吃了顿团圆饭,很快又飞往洛杉矶。
今早他刚落地京城就听说贺绅公开的事。
秘书跟他说:“贺总公开了贺太太的身份,小南总,需不需要我为您准备一件贺礼?”
南尔就这么愣在了机场出口,以为自己幻听,再□□问:“贺绅公开贺太太?”
“是的,”秘书道,“贺太太您也认识。”
“谁?”
“朱伊伊小姐。”
南尔一时间不知道该震惊俩人复合的事,还是震惊朱伊伊瞒着怀孕的事,嘴巴张张合合老半天,喃喃地问:“孩子是谁的?”
朱伊伊幽幽道:“你说呢。”
“贺绅的?”
“嗯。”
“我不信。”他斩钉截铁。
贺绅脸一黑,用看智障的眼神睨他,冷声问:“找我有什么事?”
南尔没回答他,还陷在愕然中无法自拔。
上回见朱伊伊是贺绅父亲去世,他替贺绅去集团取合同,着急进电梯,险些撞到她。当时朱伊伊有些恼火,怪他走路不小心,他靠近些想问她有没有事,她连连后退,生怕谁碰了她的肚子。
原来是这样。
原来那时她就已经有了。
短短数月竟已天翻地覆。
南尔的目光跟黏在朱伊伊肚皮上似的,眼皮都没眨一下。
朱伊伊被他看得不自在,往贺绅背后躲了躲。感应到她的动作,贺绅望向南尔的眸光冷冽而锐利,忍无可忍,上前一步,拽住他的衣服往楼梯扯。
“上楼。”-
书房内。
贺绅旁若无人地打开笔记本办公,慢条斯理地敲击键盘,有足够的耐心等待对方开口。
南尔自知耐心耗不过他。
坐在书架边的沙发里,手机在虎口像个永动机似的旋转不停,忽然手一松,砸进松软的地毯里,他没话找话:“刚进来发现公寓里里外外都铺了地毯,洁癖升级了还是怎么。”
问完,他就慢半拍地懂了。
朱伊伊怀孕,怕她磕着碰着。
靠。
南尔捡起手机,仰躺,斜着眼问:“你跟朱伊伊复合是不是……因为孩子?”
一直懒得搭理他的贺绅停止滑动鼠标,掀开眼皮,不带半点玩笑情绪道:“我不希望再从你嘴里听见这句话。”
“有没有孩子,”他一字一顿,“我跟她都会复合。”
空气再次陷入凝固中,南尔说不上来心里那点郁闷的感觉从何而来,可能太微弱,微弱到连一点尾巴也抓不住。他也没了平时吊儿郎当的样子,从兜里摸出一根烟,点燃,道:“你跟朱伊伊在一起的时候,我不看好,觉得你俩不配。说心里话,我也没觉得你多喜欢她,无非就是你妈天天用联姻的事逼急了你,于是你迫切想找个女人搪塞她,当挡箭牌。”
他昂起头,像是在回忆:“就像你俩分手那天,你也就冷着脸跟我打了一下午的台球,不知道的人,只会以为你没谈成一桩生意。”
除却通风的阳台,室内任何地方都不能有烟味。
贺绅抬脚迈近,夺过南尔手里的烟,反驳他的话:“那是因为我认为我跟她只是吵架。”
产生摩擦与争执,是在一起生活的情侣间无法避免的事。
争执,磨合,再争执,再磨合。
然后找到彼此相处的最佳方式。
“我从没想过要跟她分手。”
“南二,你知道我确定朱伊伊是真的想要跟我断干净的时候,”贺绅点了点左心口,白衬衫凹陷下去一小块,“这里什么感觉吗?”
燃烧的香烟被他摁近桌面的白色纸张,灼烧出一个火星燎原的洞。
“就像这样,”他说,“疼得说不出话。”
一门之隔的外面。
朱伊伊停下回卧室的脚步。
就站在半开的门缝边,里面的谈话一字不落地全听进耳朵,长发披散下来挡住大半张脸,眼睛虚焦地盯着地毯。
贺绅想跟她复合真的不是因为孩子,不是因为她怀孕而想负责。
这个困惑她许久的问题终于得到答案。
可以走了。
可以回房了。
可以去睡觉去发呆去打游戏去做任何想做的事。
但朱伊伊的双腿挪动不了半分,谁在操控着她的身体,往书房走了一步。
透过半遮半掩的门缝,隐约窥见南尔坐在沙发里。
贺绅站在书桌边,持续燃烧的烟蒂将白纸灼烧地只剩下半个角,他甩了甩,灭掉一点火星,将烟蒂与白纸扔进垃圾桶。拉开抽屉,里面备着随时可用的男士香水,往腕肘间喷了点。
是冷杉的味道。
“南二,以前我没对谁动过感情,比起做生意,在爱人方面,我是一个天赋极低的差生,”贺绅微微停顿,“但如果对方是朱伊伊的话,我希望能拿到满分。”
“让她觉得,如果她想结婚的话,我会是她的第一顺位。”
心再次被抛进深海,浮浮沉沉。
第65章做老公就要会哄老婆。
在朱伊伊离开后的须臾, 贺绅站直腿,侧过身, 才发现书房门开着一指粗细的缝隙。担心残留的烟味漫延进走廊,打开一体式通风系统,换成清新空气后关闭程序,他看回南尔,话里含有赶客的意味:“还有没有事?”
他这一提,南尔才想起自己回国找他真正的目的。
谁料在机场被秘书一番话打乱阵脚。
南尔撑着脑袋,懒散地开个话锋:“洛杉矶的游戏公司我以南家的名义收购了。”
“可以。”
“到你嘴边的肥肉被我抢走,就这么大方?”
贺绅一手解决对家公司, 论收购,也应是时瞬集团。不过他并未多在意,游戏只是时瞬未来发展趋势的一个垂直方向, 一家游戏公司有或无意义不大。他回到办公桌处理公务:“你想要就收走,就当感谢你这短时间为时瞬劳心劳力的报酬。”
南尔腹诽他打官腔一套一套的,翘起二郎腿,两手一摊,半认真半开玩笑般带出正题:“对了, 集团内鬼不是查出来是技术部的副经理吗, 证据确凿, 人都进去了,你怎么好端端的还让章特助去查——”
话音戛然而止。
他没提那个名字, 希望只是自己搞错了。
贺绅替他开口:“吕珮吗?”
南尔怔住, 疑惑在心头盘旋一阵后转为震惊:“你真的查珮珮?不是, 机密文件泄露的事跟她有什么关系, 咱们三个可是一起长大的发小,从纽约到国内二十多年的交情, 知根知底,你查她干什么?”
“我只是在做一个集团负责人该做的事,”贺绅揭开一支钢笔,行云流水地写着字,“谁有嫌疑,查谁。”
三人里数吕珮年纪最小。
长这么大,南尔一直把吕珮当妹妹,更何况他心里清楚,吕珮喜欢贺绅,绝对不可能做出有害时瞬集团的事情。
“珮珮有什么嫌疑?她是美术部的总监,跟技术部完全搭不上边。再说,文件泄露的那段时间,她人都在外地出差,还给时瞬拿下一个超季度利润的项目,你怀疑谁不行怀疑她?”南尔的视线落在他签字的地方,字迹工整,如他此时的态度般云淡风轻,看地人一肚子火,“难不成以后出点什么事你也会怀疑我?”
“如果你有嫌疑的话。”
“你就一点都不相信她吗?”
贺绅只淡淡地抛出四个字:“清者自清。”
这话真给南尔气着了,他看重三人二十多年的情谊,贺绅却无动于衷地仿佛只是怀疑一个毫无交集的下属。
他猛地拉开书房门,想要狠狠地摔上泄愤,转念想到朱伊伊或许正挺着肚子站在公寓某个角落,听见砰响会吓一激灵,南尔再吊儿郎当也知道孕妇不禁吓,容易出事,戾气化作哑火全部吞了回去。
只是走前,他失望道:“贺绅,你做生意可以,重利益也随便,但人不能太冷漠无情。珮珮不是外人,是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妹妹!”-
书房的硝烟战火并未弥漫至次卧。
朱伊伊下午跟凌麦约了一起看春节档的喜剧电影,她早晨吃得多,晕碳,怀孕又容易嗜睡,必须趁现在补个午觉,不然下午没精力。只是头捱着枕头过去许久,仍是毫无睡意。
活跃的神经在突突跳动。
耳廓不停地回荡贺绅说的一番话。
在床上烙煎饼般辗转反侧,最后半梦半醒地睡了过去。
午觉没睡好,下午下楼时,朱伊伊精神萎靡,趿拉拖鞋的声音都充斥着一丝怨气。贺绅问她是不是出门有约,她不咸不淡地“嗯”一声:“跟麦麦去看电影。”
贺绅被她的态度弄得有些无措。
他惹她了?
朱伊伊两手揣着兜,低头数雪地靴上到底有几根毛,这跟大晚上要数几颗星星一样天方夜谭。贺绅不清楚她在想些什么清奇的脑洞,只是目光所及之处是小姑娘圆圆的脑袋,中心有个小小的发旋,她故意不看他,不跟他讲话。
尹医生说过,孕激素影响人的心情起伏。
每当这个时候,丈夫应该给足妻子情绪价值,夸她,赞她,哄她开心。
做老公的就要会哄老婆。
“什么电影?”他主动找话题。
“喜剧片。”
“人多吗?”
“怎么,”她闷闷道,“人多难不成你还把电影院买下来?”
贺绅食指勾住车钥匙,沉吟半秒,一脸虔诚:“如果你开心的话。”
朱伊伊莫名其妙地看他:“神经。”
“……”
伽粤湾到电影院有段路程,年初马路上车流多,贺绅放慢车速。
朱伊伊到影院的时候,凌麦已经等了她一会儿。
她们买的第二场次,马上就要开场,凌麦一手抱着特大桶爆米花,另一只手拽着朱伊伊就往里闯。
这部喜剧电影讲的是一个特工奶爸。
对于朱伊伊来说,还蛮应景,在里面她学到不少照顾小孩子的知识,什么拍奶嗝,冲奶粉的温度,换尿不湿的方法,还有宝宝各种哭声意味着什么。整部影片节奏紧凑,情节令人捧腹大笑,只是结尾奶爸为了执行任务、拯救自己的孩子车祸身亡。
朱伊伊想闭眼躲过屏幕血腥的一幕,还是晚了,车辆支离破碎,鲜红的血液遍及马路,哀嚎声和碰撞声响彻耳畔。
震得她心速过快。
凌麦吐槽影片烂尾:“什么嘛,皆大欢喜多好。”
朱伊伊捂唇低语:“结束了,我们先出去吧。”
一会儿集体散场人多容易撞到,凌麦点头,拎着包,跟朱伊伊提起出了观影室。从观影室到影院大厅的走廊,凌麦都在愤愤不平:“大过年的,阖家团圆多好,非要给观众整个BE结尾,看得人心里闷闷的!”
朱伊伊想快点忘记脑海里血腥的一幕,没多加评价。
两人走到影院门口,停下。
年初人流量大,来前,贺绅特意交代朱伊伊电影看完给他打电话,他来接她。
朱伊伊换了个人少的地方,拿出手机,正准备打电话,对面像是掐准了她会在电影结束前出来,弹出一条消息。
[来接你了。]
她怔了怔,想问他多久到,对面又紧跟其后地发来。
[十分钟内到。]
这人大抵是属蛔虫的,朱伊伊戳着屏幕打字,要问自己站在哪里等他,那边再次先一步发来。
[影院门口,别乱跑。]
朱伊伊打字的手停下,对话框的字被她逐一删除,锁屏前,手指停在屏幕上方半寸位置,缓慢地打了四个字过去:路上小心。
这次贺绅回复的是一串语音。
影院嘈杂,怕听不清,朱伊伊按大音量,抵在耳侧听。
男人嗓音清沉带笑:“等我。”
迎着凌麦贱兮兮的起哄眼神,朱伊伊不自禁听得脸热了热,佯装淡定地“切”一声,很是高冷地没有回复。
十分钟转瞬即逝。
凌麦中途肚子痛,怕来大姨妈血崩,去了趟厕所垫卫生巾。朱伊伊一个人等车,看眼手机,已经超过约定的时间,却迟迟没见到贺绅的车来。
仔细回忆他常开的迈巴赫,宾利,阿斯顿马丁,朱伊伊踩下台阶,走近街道,脑袋左右逡巡,仍未看见熟悉的车牌。
心底倏地涌起一丝慌乱。
她摸出手机拨了贺绅的电话。
一秒、两秒、三秒过去。
直至电话因为长时间未接通而挂断。
贺绅不会不接她电话的。
是不是有事耽搁了?
可他说过十分钟内就能来接她的。
月份渐长,肚子里的小宝已经能清晰感知到母亲的情绪,一直安安静静的小家伙突然很强烈地踢了下。
所有的紧张和惊惧都被强行切断。
朱伊伊的注意力被拉回肚子里突然不安分的小宝,伸手摸了摸,视线仍望向川流不息的马路。
路上的行人不停地从她身边穿梭。
三两成群的年轻人咬着奶茶聊天:“酒驾吗?”
“听说是。”
“被撞到的车主也真是倒霉,大过年的。”
“还是辆巨贵的宾利,酒驾那男的要赔死……”
朱伊伊迷茫地眨了眨眼,反应慢半拍地扭头看着走远的几个年轻人,酒驾和豪车的字眼在耳廓来回拉扯,空白的大脑没有做出任何反应之前,她已经迈出脚,要追上去。
“伊伊。”
男人喊她名字的时候,音量很轻,在凛冽的冬日里,掺着独一份的冷静和沉稳。
朱伊伊猛地顿住,以为是幻听,在原地驻足许久。
她缓缓转身。
贺绅拎着两份烤红薯走来,看她被冷风刮红的脸,微微发白的唇,想着小姑娘不抗冻,把手里暖热的一份烤红薯塞她手里:“暖暖?”
她没接,呆呆地望着他:“你迟到了。”
“路过看见有卖烤红薯的——”
“你迟到了三分钟!”朱伊伊突然变得很凶,把烤红薯扔回去,胸膛连续起伏,别过有些发白的小脸,微不可查地吸了吸鼻子,“你这个不讲信用的骗子。”
再迟一点她就以为他出事了。
贺绅是什么人,生意场上如鱼得水,为了签署一桩合同没日没夜连轴转照样能工作,开个车而已,他能出什么事。这些道理朱伊伊明白,可光凭他是她孩子唯一的父亲这点,还是会忍不住害怕。
朱伊伊冷着声:“为什么不接电话。”
“手机没电了,”他耐心解释,“所以才会提前给你发消息。”
“没电不知道充吗?”
“走得急,忘了。”
“你吃饭怎么不忘,喝水怎么不忘?”她脸拉得比河马还长,“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如果朱伊伊手头有一份贺绅的考试卷,她一定用红笔在他卷面分上画个大大的零蛋!
她满脸都写着“我现在很不高兴”。
对于朱伊伊没来由的发脾气,贺绅不明所以,但照单全收。
他的伊伊向来温柔又乖巧,不会随便发火,是孕激素作祟,她怀孕那么辛苦,发发小脾气怎么了。
尹医生说了。
老公就是要哄老婆的。
贺绅认错态度良好:“抱歉,以后出门前我一定充好电,出门接你也一定准时到。”
“真的很抱歉。”
朱伊伊心底突然蹿起的火苗还未爆发,已然熄灭。
也许连火苗也算不上。
只是担心和焦灼作祟时,情绪难以受控地波动,语气冲了点。
贺绅拢了拢她灌风的围巾,帮她剥开烤红薯的皮,露出里面金黄的肉,低声询问:“这个可以赔罪吗?”
见她不吭声,他弯下背脊,额头轻轻抵了一下她的额头,不过半瞬便撤离,继续低喃祈求原谅:“可以吗?”
她往后躲了下。
“可以吗?”他得寸进尺,每问一句就抵一下,“可以吗?”
朱伊伊把整张脸都埋进了围巾里,不让他碰,也像是把自己藏进了保护壳,在松软的毛茸茸里,深深地喘了口气。再出来时,脸憋得通红,没好气地接过烤红薯,深渊巨口地咬下一大块:“勉强原谅你。”
她只是站在小宝的角度担心他。
没有别的-
回到公寓已经五点半。
李嫂早早地备好晚餐,酸汤黑鱼片,鸡蛋卷,花甲汤,还有爽口的四色山药清蔬。
朱伊伊只喝了几口花甲汤。
今天中午没睡好觉,下午又强撑着看了两个半小时的电影,腰酸背痛。影院里充斥着爆米花和各种零食味道,油腻腻的,闻着人反胃。许是激起了孕反,她今晚胃口不佳,喝完汤,再吃了点蔬菜,放下碗筷。
“菜不合太太胃口吗?”
“没有,”她牵牵嘴角,“我今天不饿。”
“要不要切点酸橙开胃?”
“算了。”
朱伊伊回到次卧,打开胎教音乐和孕妇操,简单地跟练一会儿,身体微微出汗后,去了浴室洗澡。泡脚,吃营养素,乖乖搬来孕妇枕头,在床上摆了个“大”字,准备睡觉。
房门就在这时敲响,而后是门把拧动,有人走了进来。
一步一步,停在床沿。
朱伊伊还维持着“大”字,鼓起的肚皮随着呼吸轻轻起伏,她没睁眼,将睡未睡,带着鼻音说话:“李嫂,我真的不饿,你回家吧。”
说完,吸了吸鼻子。
孕妇睡觉也不好受,对光敏感,鼻塞也会比常人严重。
良久,床垫忽然下陷,他开口:“是我。”
聚集的睡意瞬间烟消云散。
朱伊伊迷糊的大脑重新开启,眼皮下的瞳孔转了几圈,她睁开眼,男人穿着深色睡衣,头发半干,鬓角残留着水珠,看样子刚洗完澡。一时间警铃大作,她不自觉往被子里缩了缩:“你有事吗?”
一滴水珠砸进洁白床单,似是一颗石头投入平静湖面,荡起微波。
“昨晚不是约好了吗,”他伸手抹掉那滴水渍,稍后直视她的双眼,“给你按摩。”
“……”
现在装睡还来得及吗?
四目相对间,朱伊伊率先挪开眼睛。
时间在沉默和僵持中一点一滴流逝,老半天,她终于有了动静,这次她选择自己解开扣子。
白净的指尖一颗一颗地挑开珍珠纽扣。
与上次贺绅的动作别无二致,从肩头,到锁骨,到沟壑,她停了停。只一瞬又继续,越往后越快,最后一刻珍珠扣从洞里逃脱,拢紧的睡衣往两边滑落。
开了。
夜色比任何时候都要寂静。
人总是在未知时刻无比紧张,破罐子破摔之后,反而卸下肩头沉重的包袱和担子。朱伊伊咬着腮帮子,强行压下扑通扑通的心跳,吞咽一下,尽量维持冷静的声线:“你快点,我今晚很困,九点半要睡觉。”
她一直没看他。
不知道男人是否盯着她看,看的话,又是盯着什么地方看,以什么样的眼神看,他会想些什么。
其实朱伊伊羞耻地不是要让贺绅看胸。
交往时他也没少看。
让她真正介意的是,因为孕激素,孕妈妈的乳.晕颜色会加深,从粉红色变成车厘子般的深红,临产时还会偏黑。
她的已经是深色了。
不好看。
至少在她看来,这是一种不能称为“漂亮”的变化。
而此刻,她必须在除自己之外的人面前,暴露这种难言的隐私。
人总是有虚荣心的。
更何况,贺绅见过它漂亮的样子。
等了等,朱伊伊今晚格外发达的听觉终于听见了细微的声音,越来越近,然后,男人温热的大掌盖在了她的肚皮上,摸了摸,他声色听起来没什么变化:“不用解这么多。”
贺绅替她扣好扣子,一直扣到能遮住孕肚,又捻来被褥盖住肚子及以下的位置:“小心着凉。”
“朱伊伊。”
他每次干什么事情的时候,总喜欢连姓带名地喊她。
她涣散的思维被他扯回:“嗯?”
“这只是一种自然变化。”
朱伊伊怔了怔,没懂他突兀的话锋指的是什么,还未张唇,身前感受到轻微的推揉力道。
他来前一定用滚烫的热水泡过双手。
因为很烫。
他也有很认真学习尹医生给的小册子,从腋下开始每寸胀疼的位置都被轻轻揉压。
因为一点都不疼。
想象中的尴尬与难堪好像都不存在,朱伊伊发了会儿呆,扭头,看了过去。
贺绅垂着眼,专注地盯着收下按揉的地方,他有意避开脆弱的位置,只根据册子里教的主要点揉压,动作不带一丝情欲和黠弄。
她好像有点误会他了。
“疼吗?”
“有点。”
“那我轻点。”
“好。”
对话平和而宁静,好像只是在做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情,朱伊伊紧绷的身体渐渐松弛下来,眼皮也随之变重,她不知不觉地闭上眼,睡了过去。
二十分钟的按摩过去,分针刚好走到九点半的位置。
贺绅停下按摩,视线从朱伊伊睡熟的脸慢慢下移,落在她的身前。
她皮肤白,光是揉按也布满指痕。
他低下头,渐渐靠近。
薄唇吻了下深晕的位置。
心疼都来不及,又怎么会介意。
第66章“你之前买的,我没舍得扔。”
帮朱伊伊扣好睡衣, 掖好被褥,贺绅留下一盏孕妇专用小夜灯后离开了次卧。
此刻才九点半, 还是工作的时间。
走近书房,打开工作模式,办公电脑和巨大的高清屏幕相应启动。
贺绅坐回办公桌前,眼底的温柔敛去,神色疏淡而严谨。点开集团工作邮箱,接收到来自章特助的邮件,均是贺绅吩咐他去查在文件泄露期间各高层的行踪轨迹。
最上面的是美术部总监——吕珮。
鼠标还未移入,一则远洋电话响起。
来电人显示贺米。
过完年后, Amy与他一同离开纽约,他飞京城,她则飞回了香港玩乐。她是个无事不登三宝殿的性子, 每次都是闯了祸才会打电话来寻求庇护,贺绅看见她的来电就头疼,揉了揉眉心。
挂了。
书房门应声响起,是李嫂:“先生,咖啡给您端上来了。”
“进。”
李嫂全程低着头踏进书房, 恭敬地把咖啡搁在桌角, 放轻手脚要离开。没走几步, 听到手机嗡嗡震动,一个合格的佣人是不能听主人通话的, 李嫂加快步速出去, 门关紧的前一秒, 贺绅接通了电话, 那边传来一个娇蛮女声,听起来脾气爆的很:“你敢挂我电话?”
李嫂在数任有钱人家里工作, 见过不少明面上令人唾弃的秘密,一时间意识到自己险些撞破先生的秘密,吓得噤声退下。
下楼时摇摇头,叹气:“还以为是个例外。”
贺绅对朱伊伊事无巨细,是个少见的好丈夫。
李嫂平常看着心里也高兴。
没想到还是逃不了男人的劣根性,家中妻子大着肚子,外面彩旗飘飘。
书房内,贺绅言简意赅:“什么事?”
Amy语气也没多好:“再过些时候就上班了,宣策部走了个夏宁西,职位肯定会有所变动,我是想问你朱朱怎么办?”
朱伊伊怀孕快五个月,肯定不能再上班。
按照惯例,她若是休产假,这次职位变动相当于将她排除在外,但下一次职位变动是什么时候谁也不知,至少近三年她都不会有升职的机会。重要的不是这点,朱伊伊现在仍坚定不与贺绅复合,在她心底,工作就等同于赚孩子的奶粉钱,突然告知这个消息,心里难免多想。
电话那头的Amy犹豫道:“要不我打个电话直接问朱朱?”
“她睡了。”
贺绅定声道:“这件事我会找时机跟她说。”-
这一觉朱伊伊睡得格外沉,再醒来时,光线刺眼。
手从被子里抽出,搭在眼上,等适应卧室内的亮度后再缓缓睁开。
摸索过手机,11:40几个数字冲击得余下睡意烟消云散,猛地弹起来,她一觉睡了十几个小时!
贺绅给她下安眠药了吧。
下床,趿拉着拖鞋进浴室洗漱,之后在衣帽间挑了一件毛衣裙和淡蓝色针织开衫。
换衣服时,余光瞥向镜面,顿住。
白皙的胸前布满指痕。
要不是清楚昨晚是按摩,还以为梦游鬼混去了。
望着其中最完整的指痕,鬼使神差的,朱伊伊伸出手指覆在上面比了比,沉默。
男人的手好大啊。
竟然能一整个包住。
恍惚间她记起昨晚男人粗粝的指腹,摩擦过皮肤时激起的电流般触感,痒意与酥麻似乎从骨头缝里钻出来,遍及全身。他手大,挤压时,软乎乎的肉像白色海绵从指间溢出。
说件很羞耻的事。
要不是她昨晚真的很犯困,不一定……不湿。
朱伊伊头摇地像拨浪鼓,搓搓发烫的脸,强迫自己遗忘那些令人面红耳赤的画面。
她可是正经人。
怎么能色色!
下楼时,李嫂正在厨房忙活:“太太起床了?”
朱伊伊不好意思地龇牙笑。
想到她才用早餐,问了一嘴:“贺绅呢?”
“先生一个小时前出门了。”
朱伊伊“哦”一声,大老板总是有客户要见的。
没再多问,去餐桌用膳,空气中弥漫着一丝甜味,她孕后嗅觉也敏感不少,拱着鼻子闻了闻,还没问,便见李嫂从厨房端出一盘由草莓、车厘子、猕猴桃制成的糖葫芦串,看得人垂涎欲滴。
“听说太太喜欢吃糖葫芦,外面的不干净,我就自己在公寓做了点,尝尝?”
朱伊伊惊喜地“哇”了声,眼睛亮晶晶的,拿起一串草莓,咯嘣一声咬开表层的酥脆薄糖,里面的水果爆出甜蜜汁水:“好好吃,李嫂怎么知道的?”
“听先生提过一嘴。”
“谢谢。”
小姑娘唇红齿白,声音也甜甜的,比起以前伺候的阔太太,面前二十来岁的朱伊伊显然要平易近人太多,笑嘻嘻的,露个梨涡,李嫂打心眼里喜欢。只是想到昨晚的事,要说的话在嘴边来回滚了数回:“太太。”
“啊?”
“我昨晚给先生端咖啡,”李嫂尽量用委婉的语句暗示,“听见先生在跟人打电话,声音是个女人。”
朱伊伊包了一嘴草莓,她不傻,能听懂李嫂是在说什么。
——你老公出轨啦!
——你老公在外面有别的狗啦!
——大馋丫头你还在这里吃吃吃!
且不说分手,就是没分,在这种原则性的事情上,朱伊伊还是深知贺绅脾性的。
他不会做出这种事。
李嫂嘴里的“女人”多半是客户。
朱伊伊咕咚一声把水果咽下,眼珠子转了一圈,还没想好是告诉李嫂真相还是假模假样地演戏,就听见一阵开门响。
门开的刹那,传来一高一低地争执声。
“上次的事我还没消气,要不是为了生意上的事,你请我我都不来!”
“那你可以滚。”
“贺绅!我好歹是客,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南尔声色并茂地控诉,“冷漠无情。”
“……”
贺绅懒得搭理他,在玄关换鞋时,瞥见餐厅用餐的朱伊伊,转头冷声警告喧哗的南尔:“小声点。”
南尔循着视线望过去,见是怀了孕的朱伊伊,吃瘪地降低音量:“凶得要死,你对朱伊伊也这么凶吗?”
贺绅给他的回应是甩了一双男士拖鞋过去:“换上,孕期注意卫生,伊伊免疫力差。”
南尔:“……”
餐厅与客厅离得近,两人的对话朱伊伊听得断断续续,估摸着是谈生意。涉及商业上的事,她一直有分寸地避嫌,听见也当没听见。
因为有客人来,李嫂除了准备朱伊伊日常的孕期用餐,还有待客的宴席,餐厅的长桌摆满佳肴,香味扑鼻。
很快,贺绅与南尔相继踏入餐厅。
南尔是客,自觉坐在右侧第一把餐椅中。
朱伊伊坐在他对面。
至于中间的主位自然是贺绅的。
当李嫂要为贺绅拉开餐椅时,被他挥手挡了下。
之后坐在了朱伊伊的身侧。
坐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给朱伊伊铺垫餐巾,给她盛汤,亲自夹了两个水晶饺子放她碟中,低声嘱咐:“小心烫。”
朱伊伊一看见他,就不自禁想起昨晚他一本正经给她揉胸的样子。
也是如同现在这般,神色冷隽,眉骨清淡,那双握笔签字还是执筷吃饭的手,揉她跟揉面团一样。
蹭地一下,脸就红了。
她蓦地埋着头,嗫嚅道:“好。”
偏偏怕什么来什么,他启唇问:“好点没?”
“……昂。”
贺绅凑近:“昂是好还是不好的意思?”
南尔就坐在对面,他还问这么隐私的事情,朱伊伊很难不怀疑他是故意的,咬牙:“你成心的?”
贺绅眸底划过一丝笑意。
逗逗老婆什么的最有趣了,他抬手摸了摸朱伊伊的脑袋:“吃饭吧。”
朱伊伊腹诽他是坏男人。
食不言寝不语,贺绅重规矩,南尔虽是公子哥,用餐这方面也如出一辙地话少。
三人差不多同时用完膳。
南尔打开手边的文件袋,翻了翻,过些时候年初复工,这是南家和时瞬下个季度的合作合同,今天他就是为这来的。翻来翻去也没翻个所以然出来,闲着无聊,视线乱瞟。
瞟着瞟着就回到了朱伊伊身上。
他冷不丁问:“几个月了?”
朱伊伊在喝汤:“四个多月。”
“就是快五个月了,”他扫一眼藏在衣服下的肚子,“怎么这么小。”
“我骨架小,医生说十个月也没多大,这样也好,孩子个头大反而不好生。”
南尔还在盯:“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海了两顿火锅。”
朱伊伊:“……”
突然,餐桌发出碗筷碰撞的一声脆响,贺绅眉头拧紧,脸色锋利,寡言少语的人说了吃饭以来第一句话:“收回。”
南尔:“?”
贺绅:“不许看。”
南尔被他的霸道气笑了-
吃完饭贺绅与南尔去了书房生意。
朱伊伊搬来小熊软椅,踢到阳台落地窗边,一边坐上去一边拿来胎心检测仪。昨晚小宝胎动频繁,夜里把她闹醒好几回,以防万一,测测胎心——116.
处在合格健康的区间。
孩子没问题。
朱伊伊拍了拍肚皮,那它昨晚一直动什么?
新手妈妈最怕孩子突然来的动静,想起尹医生提过的宫内缺氧和胎停,怕生意外,朱伊伊打了个电话过去。
尹医生今天没值班,电话接的快:“朱小姐。”
“尹医生,孩子胎动突然很频繁,应该没事吧?”
“胎心测了吗?”
“测了好几次,都是正常数值。”
尹医生接着问了昨天的行程,朱伊伊着重说了电影院和车祸:“也就心速快了一点点,没有实质性的惊吓,会是这个原因吗?”
“是的。”
事关胎心,尹医生态度严厉许多:“孕期母体和胎儿是一体的,朱小姐任何情绪反应子宫内的胎儿都能具体感受到,这也是为什么孕期时,多数医生让孕妈妈保持身心愉快的原因。”
朱伊伊一听,呼吸都紧了紧,抱着肚子的手也收起力,生怕小宝有事:“我需要做什么吗?”
“目前不用,只是夜间睡眠会受影响。”
顿了顿,尹医生轻声建议:“归根结底还是孕激素不稳定,必要的话,朱小姐可以和贺先生适当地、把握分寸地亲密一点。”
亲密。
是她想的那个意思吗?
耳边的手机登时如烫手山芋,朱伊伊确定孩子没问题后光速挂了电话。
而后长长地喘一口气。
只是睡不好觉而已,忍忍就过去了。
用不着跟他做-爱-
晚间,朱伊伊顾及尹医生的警示,睡前练了两套孕妇操,多听了半小时的胎教音乐。
在卧室里待着渴,下楼喝水时,经过书房,里面的灯依旧亮着。
隐约传来谈话声。
自下午南尔与贺绅进去后,门只开过几回,看样子两人还在谈。
现在已经快八点,等他们谈完岂不是很晚?
朱伊伊眼睛亮了一下。
要是过了九点,她就有理由正大光明地拒绝贺绅的按摩了。
一路哼着小曲回卧室,洗澡,泡脚,闲情雅致地躺进被子里,孕妇枕头被她垫在腰下,手机打开游戏界面,开始玩消消乐。
贺绅推门进来时,见到的就是小姑娘翘着白嫩的脚,有一搭没一搭地晃。她游戏音效开得大,也不知道哪里学来的坏毛病,输了就输了,还要骂一句“狗屎”。
是他之前训过她不要说的污言秽语。
不乖。
他悄无声息地靠近床沿,视线一寸一寸地往下扫,直到停留在骨感的脚踝。因为刚泡过脚,白净的皮肤上还挂着水珠,晶莹剔透,像晨曦的花露。
贺绅惩罚性地捏了下:“不怕着凉?”
冰凉的指腹捱上去时像一块冰,与略带沉压的嗓音一同传来,朱伊伊抖了一下,手机掉进床单里,她瞪着眼:“你怎么就来了?”
“就”字加了不可置信的重音。
贺绅握着她的脚,虎口撸掉挂着的几滴水珠,顺势坐下,将她的腿塞进被单里。他的手却没拿出来,还摁在她的小腿上,劲瘦匀亭的骨节磨挲着,微微挑眉:“什么叫‘就’?”
“看来伊伊巴不得我晚点出来。”
游戏音乐还在响,朱伊伊晃了晃神,猛地把自己的腿挪开,捡回手机,继续消除剩下的冰块,佯装镇定:“我才没那个意思。”
“你忙完了?”她问。
“嗯,”贺绅的手还在被单里,说话间,慢慢往上走,碰到睡衣角停下,“看时间快到九点,怕耽误你睡觉,先来给你按摩。”
说得多为她着想似的,朱伊伊没理反驳。
把手机举高一点,音乐声调大一点,最好盖住贺绅的所有存在感,她语调平平,装得不在意:“哦,那按吧。”
小姑娘比昨晚还要豁达。
就是装得不像。
贺绅没戳破她的假淡定,兢兢业业地解开睡衣,与昨晚一样把控着力道替她按摩。一回生二回熟,手掌托住水球一般,慢慢往内旋转,这种时刻讲究臂力,手腕不能转动,而是腕肘带动方向。
他脸色冷隽,目光专注,怕托手,在转换方向时选择全部握住。
五指牢牢包裹。
这个动作昨晚做过很多回,半梦半醒的朱伊伊毫无察觉。
但这会儿的她清醒地颅腔能通风,几乎是在贺绅握住的那瞬间,浑身紧绷,不受控地“唔”了一声。
很小很低的声音。
但他听见了。
孕期按摩最忌讳用力,贺绅当即停下:“疼了?”
朱伊伊抿着嘴,没吭声,奋力压下那股子怪异的感觉,呼吸却在男人坦荡荡的注视下越发急促。她清清嗓子,别开脑袋,望着一边的花瓶念清心咒:“没、没有,你继续。”
他没动。
金丝眼镜后的眸子眯了眯,洞若观火。
朱伊伊他盯得心虚:“看什么看,还按不按了——”
贺绅猝不及防按了一下。
她“啊”了一声。
朱伊伊义正言辞:“我是疼的。”
骗鬼。
贺绅居高临下地望着她狡辩的样子,脸红扑扑的,唇也润,说话时张张合合。喉结滚动,温醇斯文的外表背后,无人知他想些什么。
“你给尹医生打电话说的问题,她半小时前告知我了。”
突兀的话题像是投入深潭的巨石,激起惊涛骇浪。
朱伊伊倏地抬起眸。
他知道了!
“你孕激素一直不稳定,这两天胎动才会频繁,孩子没什么问题,你不用过于担心。倒是你自己,睡眠质量不好,很影响你休息。你怀孕辛苦,我能帮到你一点,很开心。”贺绅停下按揉的动作,人往下压,迎着朱伊伊讶然的眼神,唇若有似无碰了碰她耳尖,温柔安抚,“你要是想做的话,现在就可以。”
朱伊伊气急败坏:“你——”
贺绅像个面面俱到的好学生,在这邀功:“有套。”
“你之前买的,”无视她的羞恼,他低笑,“我没舍得扔。”
第67章“明早别顶到我肚子。”
男人笑声低沉如夏夜蝉鸣, 薄荷般的淡雅气息,谁又想得到他嘴里说得是些什么荒唐浑话。他说的“套”, 不会是当初她在书房抽屉拉翻的那七八上十盒吧?
还没扔?
没准当初她出糗就是他有意为之。
事先把避孕套全放在书房抽屉,故意让她去拉抽屉,让她想起他们之间做的令人面红耳赤的坏事。
男人心海底针。
贺绅的唇还贴着她耳朵,有渐渐往后的趋势,要碰不碰地亲她耳根敏感区:“做不做?”
“不做。”
“不做你难受,”他松开替她按摩的双手,转而去托她笨重的腰腹,掌心顺着睡衣下摆钻入, 动作温敦耐心,仿佛只要她不愿他就立刻收回,“尹医生说同房后你会睡得好一点。”
一米九的男人背脊挺括, 往下压时像一座山笼罩着,挡住全部光线,雄性荷尔蒙混合着冷杉雪松的男士香水,属于贺绅的味道蛮不讲理地侵袭过来,漫天遍野地将她包裹住, 朱伊伊脸憋得通红, 呼呼吐息, 用手推他:“我不相信尹医生了,她是你的眼线, 我说的每个字她都汇报给你, 她跟你穿一条裤子!”
他笑:“冤枉。”
“冤枉个屁。”
朱伊伊两条腿伸出被子, 踹在他腰腹间, 毫不留情地开始乱蹬:“怀孕睡觉质量本来就很一般,跟做不做没关系。而且尹医生说的是适当亲密, 亲密,谁说亲密就是要做了?”
她一脚踹过去:“反正我不跟你做。”
贺绅一把圈住她不老实的腿,摁在西装裤前,靠近坚硬而滚烫的热源,她一下子僵住,骨感的脚踝正正抵着它。
以前也用过这个姿势。
那时他出差半月回来,想做,她生理期来了,他便作罢,给她冲了杯红糖水后打算去浴室洗冷水澡,朱伊伊心疼地不让,用脚帮得他,最后弄了她一脚,小腿上也溅得到处都是,后半夜两个人一起洗的澡。
贺绅还撑在她上方,四目相对:“不跟我,跟谁?”
朱伊伊觉得他在找茬:“反正不跟你。”
“就会气人。”
就气你。
朱伊伊“咻”地一下缩回腿,趁机拢紧睡衣,冷着脸一指:“我现在困了,请贺总左拐出门,顺便把门带上。”
贺绅望了眼墙壁上的钟,已经快到九点半,是她睡觉的点了。穿过朱伊伊的胳膊给她系扣子,没系两粒被她拂开,坚决自己来,他只好捻来被褥给她盖上。
走前,不放心地叮嘱一句:“难受就喊我。”
朱伊伊皮笑肉不笑:“晚安。”
然后果断翻身,用后脑勺和拱起的屁股对他-
书房内,南尔撑着脑袋小憩,听见开门响,睁眼,满腹怨气:“不是说去看朱伊伊睡觉没吗,你看现在几点了,十点,都过去一小时了!朱伊伊的房间住在太平洋吧,去看她还得坐个船再搭个飞机。”
贺绅松了松领带,解开,随意扔在桌边:“有事耽搁了。”
南尔扫他褶皱的衬衫和微松的皮带,立时不痛快,冷哼地撇嘴:“能有什么正经事。”
肯定耍流氓去了。
夜半十点,看时间不早了,南尔强撑起精神坐直身子。
在做生意这方面,他就服贺绅。
一下午,两个人为了利润点争论不休,他各方好赖话都说尽了,贺绅就是坚决不让,他气得骂他你钱这么多怎么还这么小气?贺绅倒好,气定神闲地说他一个铜臭商人当然爱钱。
看他那样,没准还有耐心和时间耗呢。
南尔打了个哈欠,不爽地点了点文件袋:“怕了你了,那百分之一的点让给你行了吧。你快把合同签了,我回去好跟老爷子交差。”
他把密封袋扔了过去。
贺绅接住,摆在桌前,拆开拿出合同,执笔要签字,转瞬又停下。
南尔气笑:“不是,我都让给你两个百分点了,你还不满意?抢劫吧你。”
这可是单位为亿的合同,再让,南尔保证他一回家就得挨打。
这妥妥地给贺绅送钱来。
生意还做不做了?
“贺二,你别太坑了。”
贺绅脸上却没得逞的春风得意,钢笔在指节转了一圈,还是放下,双手交握,仍是谈判姿态:“南家跟时瞬继续贺总,是我的荣幸,让我签合同也可以,不过得先给你打一剂预防针。”
“什么预防针?”
书房内的投屏还在循环播放季度合作报表,贺绅缓慢开口:“时瞬要从贺氏旗下独立出来。”
此话一出,无疑是埋了颗地雷,南尔惊诧地滞在原地。
时瞬集团能在京城的地位举足轻重,少不了背后定居纽约的贺氏集团总部的帮衬。一棵直入云霄的参天大树,挖去它植地最深最后的一根,还能如从前那般葳蕤存活吗?
能存活又能保证丝毫不损失吗?
时瞬不是小集团,丁点失误,那也是滔天的代价。
“怎么突然要独立?”南尔皱眉,“贺绅,这可不是动动手指的小事,一有纰漏,集团上上下下的人都完了。”
“不算突然。”
贺绅把玩着银灰色钢笔,是朱伊伊赠他的那支,因为常用已经有些磨损,他仍旧爱不释手,不管做什么这支钢笔都是第一首选。他理解南尔的震惊与反对,不过,他向来不在意这些。
三十年顺风顺水的日子也厌倦了。
总得换换。
他道:“时瞬集团和纽约总部分离是我早先做好的决定,之前只是没在明面上提过。看进度,今年年中时瞬集团就能独立出来,届时,不再属于贺氏旗下。”
贺绅是个沉稳的商人,做起生意来,险中求稳。像这般冲动冒险的事,南尔第一回看他做,还是不留后手不计代价地去做。
只能是一个原因。
“因为朱伊伊吗?”
贺绅长腿一迈,转椅调了个方向,他背对着外侧,头仰起,淡淡的嗓音里露出一丝疲倦:“我只是厌倦被谁控制的生活了。”-
南尔走后,公寓重回安静。
书房灯火通明,直至凌晨两点已过,月明星稀,整座城市陷入沉睡之中。
贺绅回了主卧洗漱,忙完,几近三点,躺进床里休息。
睡前,隐约听见对面的次卧有声响,是朱伊伊起夜的时间点,她孕后夜晚会上两到三趟厕所。有时候肚子饿,还偷偷摸摸地去厨房啃面包和巧克力饼干,咯吱咯吱地响。
寂静的深夜里,半点风吹草动都格外明显。
贺绅躺在床上,胳膊枕在脑后,听着次卧和走廊的脚步声,判断朱伊伊现在在干什么。
咔哒,开门出房间。
咚咚咚,是下楼了。
哒哒哒,是拿了什么东西上楼,不出意外是在吃东西。
又饿了。
贺绅眼皮褶出浅浅弧度,翻了个身,屈腕继续枕着侧颈,眼睛望着主卧的门。呼吸清浅均匀时,睡意袭来,就在意识快要消散时,房门突然被拍响。
——砰砰砰!
贺绅觉浅,蓦地掀开眼皮,聚集的睡意在听到拍门声时烟消云散。
翻身下床,迅速地走到门边,拉开门。
一眼对上嘴里叼着袋面包的朱伊伊。
左手拉着孕妇枕头,右手摸着肚子,小脸皱得很紧,看到他第一时间松嘴,面包掉在地板上。
她往里走一步,眼神幽怨:“你的种一直踢我,管不管?”
说完,把孕妇枕头砸他怀里。
贺绅接住软绵绵的枕头,目光应声下移,落在朱伊伊不停抚摸的小腹上,她舒展开五指,肚皮里细微的动弹带动她的腕肘轻轻抖动。
小家伙今晚很不安分。
朱伊伊入睡后被胎动闹醒几回。
第一回侧躺着被踹了肚皮,她迷迷糊糊地抬手抚了抚,困乏地咕哝一句“乖乖”。不出几分钟,肚子里的小家伙又踢了一下,这次是小脚,仿佛一脚揣在肋骨上,疼得她直抽气,梦中惊醒。
“它今晚一直动吗?”贺绅屈膝蹲下,用手背贴了贴肚脐下方的位置,不消片刻工夫,手背隔着鼓胀胀的肚皮被顶了一下。
“对。”
“怎么闹得这么厉害?”
朱伊伊吸了吸鼻子,缓解鼻塞:“不知道。”
贺绅扫过她单薄的睡衣,敞开房门,将人往怀里带:“先进来,别冻着。”
主卧门关紧。
朱伊伊完全进入了属于贺绅的领地,熟悉又陌生的气息尽数钻入鼻腔,困倦的大脑终于清醒不少。往里走的步履停住,她坐在外间的沙发里,“你把胎心检测仪拿过来。”
贺绅替她涂好耦合剂。
朱伊伊自己动手检测,耦合剂冰冰凉凉,她嘶了声,探头在肚脐周边位置滑动。这种时候肚皮偶尔也会鼓一下,不知道是小手还是小脚,很不老实,测胎心的探头被迫移到角落位置。
一只手夺过她手里的检测仪。
“我来。”
在探头再次被迫挪歪,冰的朱伊伊龇牙咧嘴时,贺绅眉梢压低,绷着下颌线,冷声训斥:“你今天真的很不听话。”
她一僵。
“睡前才看过好孩子要听话的胎教动画,但你现在一点都不乖,你影响了爸爸妈妈夜间休息。”贺绅动怒的时候面无表情,声线比平时沉几倍,“我对你很失望。”
朱伊伊呆滞地眨了眨眼,慢慢看过去。
他是在训小宝吗?
她试探:“它还没成型听不懂吧?”
毕竟五个月连“人”都算不上。
下一秒鼓来鼓去的肚皮陡然安静。
里面的小家伙不知道是真的听懂被吓住,还是闹腾这么久累了歇一歇,总之蓦然偃旗息鼓,风平浪静。
朱伊伊怀疑人生:“它听懂了?”
五个月大的胎儿只是能听见和感知外界声音,怎么可能听懂人话。
只是动了太久累了。
也许是他的靠近,安抚了朱伊伊的孕激素,胎动有所缓解。
但贺绅什么也没说。
检测完胎心,又拿来一件绒毯盖在朱伊伊身上,唇角扬了扬:“听得懂吧。”
“那为什么能听懂你的,听不懂我的?”
“可能比较喜欢我?”他笑着逗她。
“做你的春秋大梦!”朱伊伊很有危机感地抱紧肚子,这可是她的小宝,以后生出来可是要跟她姓朱的。
“你最好别觊觎小宝,它是我生的,你没有抚养权。”
他深深地盯着她。
朱伊伊打个哈欠:“当然了,抚养费你还是要给的。”
贺绅胸腔溢出一声笑,气的,一晚上被气了两回。
壁钟已经指向三点半,看朱伊伊耷拉眼皮的样子,手臂环住她的双肩,要将人送回次卧睡觉,刚走一步,又听她懒懒地问:“它不会还动吧?”
再动就是一个不眠夜了。
男人没有镜片遮挡的双眼,闪过一丝精明的光。
贺绅握住朱伊伊肩膀的手倏地抓紧,稍微用力,将人往怀里扣,她小小地惊呼一声,他顺势低头:“要不今晚跟我一起睡?”
朱伊伊两手环住挺起的肚子,手指在上面叮叮咚咚地敲,耳后还传来男人温热的鼻息,一下又一下地扑过来,痒。
她一瞬间揪紧衣摆。
尹医生说过孕激素不稳,可以适当和贺绅做一些亲密的事。
做-爱肯定是不行。
盖着被子纯睡觉应该可以吧?
贺绅也不催,耐心地等,手臂悄悄伸过去,替她托住下腹,减少负重感:“我不做别的。”
朱伊伊斜他一眼:“你的话能信吗?”
“快四点了,你需要休息,我明早七点也有一个跨国会议。”
“勉强信你。”
朱伊伊抖落他扶住肚子的手臂,自己趿拉着拖鞋去到床边。以前她也常睡这里,习惯性地睡在里侧,躺进去后,又地把孕妇枕摆在床中间,隔出一个三-八线出来:“楚河汉界,谁也不越。”
谁越谁是狗。
贺绅揭开被褥,从另一侧躺进去。
大半年没有同床,朱伊伊早已习惯一个人睡觉。
在清醒的时候,身边骤然躺下一个男人,还是让她怀孕的前任,浑身都不自在。她翻过身,背对着,只是这样一来凸起的孕肚又悬空得难受。
叹口气,又重新转了回去。
朱伊伊面朝着贺绅,见他看过来,嗫嚅命令:“你转过去睡,没我的允许,不许转过来。”
“朱伊伊,你是霸王吗?”
她咬了咬唇,为自己强盗般的行为理亏。
索性不再说话,默默地把孕妇枕拉过来,垫在腰下,刚调整好睡姿,一道黑影靠了过来。
贺绅大手一揽,越过孕妇枕,直接将人搂进怀里。
咫尺距离间,彼此呼吸交错,体温交换,朱伊伊抵在他胸口的手甚至能感受到他搏动有力的心脏,察觉她她有反抗的念头,他又搂紧了些,脸埋进她的肩颈里:“抱着睡,它就不动了。”
“我不做别的,真的。”
他低低地哄:“伊伊乖。”
不知过去多久,就在主卧快要融进寂静浓郁的夜色中时,朱伊伊忽然闷闷地喊:“贺绅。”
他带着睡意“嗯”了一声。
“你明早不要升旗。”
“?”
“不然会顶到我肚子。”
“……”
第68章“我爱你,这是客观事实。”
清晨, 天还没亮,光线暗幽幽的。
朱伊伊被戳醒了。
近四点才睡着, 这会儿正犯困,半梦半醒间觉得肚子硌着石头,她嘟囔一句“不舒服”,手动了动,往下探,抓住了什么。质地绵硬,手感很特别,但又莫名地好捏, 像凌麦送的蓝海豚,不过这个比蓝海豚温度高一丢丢。
这是个会发烫的蓝海豚。
能吃吗?
朱伊伊在睡梦中饿得饥肠辘辘,手捏了好几下, 再是下意识地、习惯性地套-弄几下。
仿佛以前她常做这个动作。
身边人气息陡然急促。
她浑然未觉,仍然我行我素。
贺绅倏地睁开眼,未休息好的眼眶中充斥着红血丝,此刻眸色渐深。大早上的男人不经撩,风吹草动都能升旗, 更何况面对温香软玉, 浑身肌肉绷紧, 早早升起的旗只会举得更高更挺。
男人的劣根性在此刻暴露无遗。
明知她在睡梦中,明知此刻的举动无疑是煽风点火, 她要是醒来看到会羞耻地抬不起头来。
但他没阻止。
任由她胡作非为。
朱伊伊好像梦见蓝海豚游走了。
她还没吃到蓝海豚的肉, 依依不舍, 不甘心地追上去, 双手用力一抓。
贺绅瞬间额头青筋暴起。
“松开!”
绷紧的手臂似要爆发出惊人的力道,可目光触及小姑娘黑黑圆圆的脑袋时, 那股得不到满足的戾气又强行柔和下来。
怕吵醒她,他克制地压声,低哄:“松开好不好?”
朱伊伊没一点反应,她只知道自己好像抓住蓝海豚了,她好厉害,一下子就逮住了美味佳肴,红唇微张,梦呓:“想吃。”
“想吃。”
“想吃……”
她贪心地过分。
逮到了还不松手,念念不忘地要吃蓝海豚的肉,可惜没吃到,因为蓝海豚好像发火了,浑身都像工匠在淬火流星中千锤百炼的铁剑,苏醒后的富士山内淬炼的高温岩浆。
好凶噢。
不吃了。
朱伊伊委屈失落地松开手,抓握的姿势改成推攘,让发火膨胀的蓝海豚离自己远一些。
她调整睡姿,将自己蜷缩起来。
贺绅就这么看她动来动去,最后把脑袋埋进被褥里。
她睡觉有个小毛病,无论春夏秋冬,总爱把脸埋在被子里睡。曾经贺绅提醒过她,说这样对鼻腔不好,还容易窒息。朱伊伊说这是从小到大的习惯改不掉,因为小时候一个人睡觉害怕,只有把自己藏进被子里才敢闭眼。后来贺绅每次都会将人圈在臂弯里,强制她露出小脸睡觉,但没想到两人分开大半年,朱伊伊又变回来原来埋着脸睡觉的姿势。
缓匀呼吸,理智渐渐回归,将冲动压了下去。
贺绅伸手将她脑袋捞出来。
朱伊伊脸捂得红扑扑的,她睡得很熟,眼底还有淡淡的乌青。
这些天真的没休息好。
他描摹着她的眉眼,长睫垂下,在眼睑处投下一片阴翳。手指往下,最后戳了戳小梨涡。
如果肚子里的是个女孩,一定继承朱伊伊的梨涡。
笑一笑,心都会化。
摁亮手机,微弱光线显示已经六点多,再过一会就是会议时间。
贺绅将手慢慢从朱伊伊脖颈下抽出来,还没起身,怀里的人有些被吵醒的迹象,皱着脸不满地呜咽几声。他立时停止所有动作,僵持着,手伸向朱伊伊的背脊,轻轻拍拍:“睡吧。”
“乖乖。”
确保怀中人再次沉睡过去,他才起床,离开主卧-
这两天累极,朱伊伊一觉睡得不醒,过了晌午十二点,李嫂敲门。
“太太?”
“到补充营养素的时间了。”
喊了几声,朱伊伊悠悠转醒,胀疼的神经突突跳动,缓了一会儿才睁眼。盯着天花板,被褥尚且温热,鼻腔里满是男人的味道,迟缓的大脑重新启动。
她忙应一声“起了”,下床去洗漱时,感觉掌心黏腻腻的。
还有点用力过度后的软乏。
沉默。
朱伊伊一直知道自己睡觉不老实,怀孕后,朱女士夜间不放心会起好几趟来看她,不是给她盖被子,就是给她垫孕妇枕头。
她还喜欢抓着被单睡。
她是不是干坏事了……
下楼后,朱伊伊去餐厅用早膳,见李嫂备了两份餐具,有些惊:“贺绅还没吃早饭?”
李嫂摇头:“先生只喝了一杯黑咖,进书房工作到现在。”
“这么忙?”
“到年后复工上班了吧。”李嫂的儿子儿媳昨天就去了临市上班,把小孙女也带走了。
这么一提,朱伊伊记起来,的确接近时瞬年后上班的时间了。要不是今年她怀孕养胎,往年这会儿,她跟凌麦已经提前海了几顿火锅,为未来一年当牛马的日子做准备。
她喝了杯温牛奶,桌边的手机突然响起。
看屏幕,来电人竟然是有段时间没联系的邹楠。
项目结束后正好是春节,邹楠回了老家过年,他们之间没再联系过。
“邹楠?”
“伊伊姐。”
“你怎么突然打电话给我”她疑惑,“工作室的项目不是结束了吗?”
“我不是为了项目找你,”邹楠的声音听来有些消沉低迷,还有几分不可置信,“年前回了老家,我妈不小心摔了腿,我忙着在医院照顾她,京城的事情一点都没关注。直到今天回京城才听同事说你跟、跟时瞬集团的贺总公开了。”
他默了默:“是真的吗伊伊姐?”
过去小半月的事猝不及防被提起,朱伊伊愣在当场。当天公开被全集团围观起哄,也没有被朋友打电话来问的冲击大。
否定还是承认?
否定吗,可她都肚子都快五个月了;承认吗,他们并未复合。
就在她走神的工夫里,楼梯间下来一道身影。
李嫂本欲问好,被贺绅挥手打断,他摇头,示意别出声。
男人踩着地毯悄无声息,越走越近,直至停在朱伊伊背后,脸色淡漠地弯腰,唇贴近手机话筒,一字一顿:“起床了?我还以为你累到四点会多睡一会儿。”
寥寥数语引人遐想。
朱伊伊一激灵,差点没把手机掉地上:“吓死人了。”
“睡得好吗?”他问。
“还行。”
“我看比你一个人睡得要好,”贺绅有意停顿,眼睛瞥向界面,“今晚再一起睡。”
电话对面的邹楠像是哑巴了般。
见他还没挂电话,贺绅眼神冷了冷,从朱伊伊手里抽出手机,径直挂断:“吃饭吧。”
“诶你——”朱伊伊夺过手机才发现已经挂了,她啧一声,把手机揣回兜里吃饭。
眼睛却不受控地瞥向男人的西装裤。
裤链拉得严丝合缝,皮带也系得一丝不苟。
一盯再盯,从两边盯向中间,又从中间挪到两边,莫名其妙地猜测他把东西摆在哪一侧。以前,有左也有右,好像没有固定位置。
所以他早上升旗了吗?
戳到她没?
朱伊伊摸了摸肚皮,想起自己晨起时黏腻腻的掌心,心虚地握了握筷子。
“看什么?”贺绅冷不丁地问。
她蓦地抬眸,撞进他意味深长的眼神。
朱伊伊脸热,装淡定:“你裤子真不错。”
他挑眉。
她龇牙:“我也想买一条。”
“……”-
用完膳,李嫂端走餐盘去厨房清理。
贺绅用纸巾擦嘴,慢条斯理地漱完口,回来时,朱伊伊还在小口小口地喝酸溜溜的果汁。
他坐下,提起几天前与Amy通话的事:“时瞬要复工上班了。”
朱伊伊“哦”一声。
“宣策部走了一个副主管,内部职位会相应有所变动。你这次怀孕养胎会一直休假到年末,考虑到工作量,升职调动暂时不会将你考虑在内。”怕小姑娘因为错失升职机会难过,贺绅尽量放低声线,温醇安慰,“只是暂时而已,你休假完继续回时瞬上班还是会有升职机会的。”
见她埋着头,他心软了软:“要是你不想在宣策部工作,我可以把你调到总裁办,待在我身边,嗯?”
不想在总裁办也没关系。
财务部、人事部、公关部、秘书室等等,哪里都可以。
总之她开心就好。
朱伊伊缄默几秒:“没事啊。”
“真的不在意?”
“昂。”
敏锐的直觉告诉贺绅不太对劲。
错过升职机会是每个职场人的遗憾,更何况朱伊伊去年为之付出不少,可此刻她表情轻松,全然不太关心的样子。
仿佛她本就没想过升职,没想过上班,没想过——
继续留在时瞬。
“朱伊伊。”他忽然唤她。
不等她抬头作出回应,贺绅猛地伸手拽住她胳膊:“你是不在意错过升职的机会,还是有别的想法?”
话音停顿。
他靠近,直视着她的双眼:“比如离职。”
朱伊伊松开杯口,嘴唇翕动却没说话。
不知是被猜中找不到理由糊弄,还是觉得糊弄没意义,索性默认。
半晌,她低低道:“我说过大公司不适合我的。”
猜对了。
她还是要离职,还是离开时瞬,要离开他!
近几天的暧昧与甜蜜顷刻间化为乌有,她只言片语就能轻易击碎贺绅努力营造的一切温馨。
朱伊伊的确变了。
她还是那个闷闷的性子,但对自己说出的话、作出的决定更加坚定和有执行力。
说离职,不是开玩笑。
就像她说跟他分手,也从来不是赌气和冲动。
说了,就真的做了。
面对逐渐有主见的朱伊伊,贺绅心口划过一丝慌乱:“为什么?”
这些天的接触,他能察觉出朱伊伊态度的松动,不再距离排斥他的靠近,他可以摸她的孕肚,光明正大地脱去她的睡衣,肉贴肉地帮她按摩,就在今早他们还交颈相卧。
他以为他们已经在慢慢修复了。
朱伊伊饮完最后一口果汁,水晶玻璃杯被她放回桌面:“时瞬的职场太复杂了,我弄不来那些。我不求升职,也不求高薪,就想简简单单的上班。”
“简单的上班。”五个字在男人唇齿间咬过,贺绅面无表情地点点头,“去哪?邹楠的工作室吗?他是你的后路?”
胸腔燃起薄怒,他反而笑出了声,声带振动都掺杂着火星:“一个刚出大学的蠢货而已,能给你开多少工资。”
朱伊伊睁大眼:“你怎么还骂人啊。”
骂人?
他没打人就不错了。
贺绅深深喘一口气,克制脾性,冷静分析:“去年你的月薪涨到一万五,加上年终和提成,总共在三万以上,去了别的地方重头再来,工资没那么多。”
他循循善诱地引导:“你不是说过要争取高薪工作养孩子吗?”
朱伊伊:“可是你也答应过我会给抚养费的。”
贺绅开出的抚养费,每年最低也是以百万为单位,对朱伊伊这种普通打工人来说,已经是天价。
她根本不用担心养不活孩子。
“那我要是不给呢?”
贺绅捏住她下巴,淡淡道:“我不签合同,你一分都没有。”
朱伊伊怔怔地望着他,错愕过后,涌上一丝愠怒。
有钱了不起啊。
她胸口起伏几下,忍住给他一巴掌的冲动:“你凭什么管我离不离职,你算老几啊!”
“我不算老几。”
贺绅面色阴沉,失而复得的惧意却一阵高过一阵。看着挺着肚子的朱伊伊,怒火蹿起也被强行压下,耐着脾性,放低姿态:“我也没有非要阻拦你离职,更没有束缚你、把你绑在我身边当金丝雀的想法!”
他扶镜框的手都在颤抖,一下子哑了声:“我只是怕你又不要我。”
从前朱伊伊担心害怕的事情,现在轮到贺绅战战兢兢了。
乃至险些令人以为他失控地红了眼。
“我爱你,无关你信与不信,”他说,“这就是客观事实。”
朱伊伊颤了下眼睫,心跳刹那间失衡。
这是贺绅第一次袒露心声地告白。
第69章求你,不要那么快地拒绝我。
在他们交往一年中, 贺绅不曾对朱伊伊表露过爱意。
每一次,她说喜欢, 他总是一笑了之。
朱伊伊第一次表白,贺绅回的是“我们交往吧”;第一次发生关系的隔天清晨,贺绅也不过是抽完烟,深思熟练后,淡淡问她一句“要不要结婚”;分手的时候他也以为她是发脾气,理智又清醒地叙述“朱伊伊你不要闹”。
没想到头一回还是他们分手后。
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还有迟来的一抹酸涩。
他爱她, 很了不起吗?
可她以前也很爱他。
朱伊伊起身,滋啦一下挪开餐椅:“你说你害怕我又不要你,你也会怕?我呢, 我当时就不害怕吗?跟我求婚的男人,我口口声声喊老公的男人,结果只是把我当一个联姻的挡箭牌,我还怀孕了——贺绅,我那个时候比你害怕多了。”
而他现在不过是听说她要离职就要死要活。
恨不得一哭二闹三上吊。
他坐着, 她站着, 朱伊伊鲜少用俯视的角度凝睇男人:“你爱不爱我, 对你来说是客观事实。但在我这里,只要我不承认, 永远都只是你一个人的唯心主义。”
语毕, 男人眸底明显闪过浓浓的挫败, 似是再重一点, 就要将他击垮。
朱伊伊才不心疼他。
她现在不是一个人了,上有朱女士要孝顺, 下有孩子要养,男人的爱又能真心到几时。她已经过了恋爱脑的年纪,婚姻可有可无,想要她重新踏入一段感情,没那么容易。
她现在把金钱排在第一位。
就冲贺绅方才威胁她不给抚养费那句话,甭管是真心还是赌气,反正这笔账朱伊伊记在小本本上了:“你抠搜地连抚养费都不给,没有金钱支撑的爱都是画大饼!钱你爱给不给,我就是去砸锅卖铁捡垃圾也不用你施舍。”
她转身往公寓外走。
贺绅一把拉住她,嗓音沙哑:“去哪。”
“捡垃圾。”
他还拽着她,喘息沉重:“捡什么垃圾。”
“捡垃圾养孩子。”
望着她决绝的背影,一种强烈的失去感告诉贺绅——
朱伊伊这次走了就真的不回来了。
她不会再要他了。
只要想到这个可能,贺绅眼角赤红,气息重重地喘着,握拳的手臂青色脉络下一秒似要爆裂。只有他知晓,心口最柔软的地方酸胀难忍,疼意细细密密,绵延不绝。
忽然,他径直将朱伊伊打横抱起,往楼上走。
无视从厨房出来询问发生什么事的李嫂,进了书房后,一脚踹上门,巨大的震响压抑着翻涌的情绪。
朱伊伊吓得怔愣半分钟,在被放进软榻的下一秒,就要挣扎着往外跑。
却被男人蓦地捏住下巴。
“没有不给你抚养费!”
贺绅取出保险柜里的一沓文件,厚到数不清,似是想证明什么,尽数塞进朱伊伊怀里:“这些合同都是我名下的个人资产,很早之前就拟好了,只要你签字,全部是你的。”
不管将来贺氏一族兴或衰,时瞬集团在不在,他贺绅本人生还是死,这些资产都只属于朱伊伊。
能保证她和孩子终生无忧。
朱伊伊有想过贺绅会开出天价抚养费,千万或是亿,但等一切全部落在她手里,却没胆子要。
“太、太多了,”她抖了抖,“我不要。”
“不多,一点都不多。”
贺绅单手桎梏住她,摘掉眼镜后随意扔掉,再无阻隔的瞳孔比任何时刻都要深沉如墨。过度激动的情绪刺激得脖颈不断升温,直至充斥着贲红色,朱伊伊第一回见到这样失控的他,身体往后缩,眼神惊惧,想骂他别发疯时,男人却失去所有力气般,一把颓丧地趴在她肩膀上。
像一只被主人遗弃的丧家犬。
大雨滂沱,泥泞的马路,被淋得狼狈不堪,所以看见任何一条像极主人的腿后便会不顾一切地扑上去,抱住,卑微地乞求。
“这些换一个你重新考虑我的机会,够吗?”
朱伊伊呆滞地一动未动,嘴唇嗫嚅,声音还未发出,就被贺绅轻轻用食指抵住“嘘”了一下:“伊伊,我不乞求你的原谅。”
“但至少,”他嗓音微哽,“不要那么快地拒绝我。”
求你-
晚上,朱伊伊有意避开与贺绅一起用餐,早早吃完后回了卧室。
洗漱,泡脚,睡觉。
还特意下床锁了次卧的门,今晚过后,贺绅别想靠近她。
她需要一个独立的空间去冷静,去思考。
白天情绪消耗大,朱伊伊体力严重透支,刚躺进床单里睡意汹涌袭来,眼皮子重到吊了十斤秤砣。但她顾忌着昨晚胎动频繁的事,手不停抚摸着肚子:“小宝乖,今天不可以再踢妈咪了。”
摸了几下,人就这么睡了过去。
深夜的京城,寒意彻骨。
贺绅在阳台吹了几小时的冷风,一直等到十点,确定朱伊伊睡熟了,才迈着沉重的步伐上楼。
拧了拧次卧门把手,果然锁了。
他在门口静立了片刻,回房拿了把备用钥匙,开锁进房,走到床沿边停下。
借着小夜灯的黯淡光线,贺绅就这么望着床上的人。
他的视线太过强烈,灼灼如火,睡梦中的朱伊伊不太安稳,动了动身子,稍后蹙着眉睁开眼。
模糊的视线渐渐清明,修长的身影跟个鬼一样杵在床头,要不是她早有预感,估计被吓死。
“有病。”她咕哝地骂了句,翻身接着睡觉,但睡意却全跑光了。
身后人一声不吭。
不说,也不动,跟被定住了似的。
朱伊伊懒得搭理他,强迫自己睡觉,可肚子里的小家伙像是感受到父亲的存在,突然咚咚动起来。她气呼呼地拍了下肚皮:“你给我老实点!”
刚拍完,被褥就被掀开,略带寒气的身体覆了上来。
贺绅手穿过她的腰,搭在她小腹上,一下接着一下地给她摸孕肚,对肚子里的小家伙道:“乖,别闹。”
又讨好地对朱伊伊说:“睡吧。”
朱伊伊气不打一处来,用腿踹了下他,刚要让他滚,就听见他低声道:“我明早出差去海市,你睡醒就看不见我了。”
惨兮兮地跟谁赶他走似的。
朱伊伊没什么好脸色:“你能不能现在就走?”
他一僵。
“你今天问的问题,我没考虑好,现在不想看见你。”顿了顿,她幽幽道,“不过,如果你现在就想知道答案的话,我也可以立刻拒绝你。”
更僵了。
须臾,确保身体完全暖和后,贺绅迟疑地贴过去,肌肉绷起的小腿将朱伊伊冰凉的小脚夹住,没头没尾地说:“那我也不结婚。”?
朱伊伊蹙眉,没懂他又搞什么鬼,可贺绅却点到为止,不再越界地靠近,只默默地给她摸孕肚。
摸着摸着,朱伊伊眼皮又重起来,睡了过去。
……
再醒来时,身旁的温度已经冷却。
朱伊伊下楼用早饭才从李嫂那里听说,贺绅早晨五点不到就出门了,还特意交代李嫂这几天都住在伽粤湾。
她“哦”一声,漠不关心。
李嫂叹口气,也不好说些什么,端着碗去了厨房清理。
朱伊伊打开手机,看见属于贺绅的那栏对话框里弹出几条消息。
[尹医生这几天也陪着你。]
[好好照顾自己。]
朱伊伊不想看他,烦,特别讨厌,反手就把他拖进黑名单。
电话也关了小黑屋-
三天后,年初九,时瞬集团复工上班的日子。
朱伊伊还在呼呼大睡的时候,凌麦就在手机里哀嚎牛马要出栏上班了,等她醒来,手机全是轰炸消息。
[唉,没有搭子的上班生活真枯燥。]
[伊伊,要不你替我上班,我替你养胎吧?]
[就不能来个人莫名其妙给我一百万吗……]
朱伊伊回复她一个“摸摸”的表情包。
用完早膳,尹医生去医院坐诊,李嫂回了趟家拿换洗衣物,公寓里只剩下她一个人。
门铃就在这时响起。
朱伊伊刚准备测胎心,闻声放下仪器,走到玄关开门,见到老熟人,有些惊讶:“章特助?”
章特助也有些意外:“朱小姐。”
“章特助来公寓是有什么事吗?”朱伊伊让步,“快请进。”
“不了,我是来给贺总送东西的。”他一板一眼,很是有分寸,“这里是吕总监在集团文件泄露时期的行动轨迹,比上回邮箱里的那份更齐全,每个时间点我都查清了,全在这。等明天贺总回来后,麻烦朱小姐帮我转交,我一会儿赶巴黎的飞机,下周才回。”
注意到个中字眼,朱伊伊迟疑了下。
吕总监?
从团建回来后,吕珮被派去海市谈项目,就连她和贺绅公开时都不在京城,一直到年前放假才回集团参加年会。
集团文件泄露的事,还有她的参与吗?
事情虽已过去小半月,但朱伊伊记得清楚,她是被夏宁西举报擅自出入高层后,紧随着的就是集团出现内鬼泄露文件一事,所以人都理所当然地怀疑她。那些天,审视避讳的眼神,窃笑打压的行为,就连食堂阿姨都缺斤少两,逼得朱伊伊恨不得撂挑子不干走人。
如果不是贺绅强行公开,她早离职了。
那时朱伊伊就怀疑过,不止夏宁西一个人。
现在看来她猜得没错。
还有吕珮。
只是她没想到贺绅竟然还在查这件事,朱伊伊眼睫下垂,接过档案袋,正准备关门,又见章特助欲言又止:“时瞬是大集团,内部关系错综复杂,本来揪出内鬼就算了了,但贺总坚持往下查,是因为不想委屈朱小姐,即便有人没参与,但只要隔岸观火置之不理的都会受到惩处。”
“对于您,贺总很上心。”
朱伊伊:“……”
什么时候以“铁树”著称的章特助,还学会帮人说好话了。
贺绅还真是有一套,调教出来的下属对他马首是瞻、忠心耿耿,还操心他的感情生活-
第二天大清早,朱伊伊已经收拾好了行李。初三她带来的东西不多,现在初十回去也只有半个行李箱。
李嫂今早才知道朱伊伊不住这里,她跟贺绅也并非夫妻,不过两人之间究竟什么关系她也不敢妄加揣测。见朱伊伊没吃早饭就要走,试探地问一句:“要不要等先生回来说一下?”
章特助说贺绅是今天回京城,但时瞬最近刚复工,他身为大boss肯定忙,回公寓不知道要等到几点。这么想着,朱伊伊还是摇摇头:“不用了,我联系了司机,马上过来接我了。”
跟李嫂道完别,朱伊伊联系司机上来拿行李。
她站在电梯口等。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见司机还没上来,有些担心是不是门口保安把人拦了,朱伊伊点开打车软件就要拨电话。
还没拨过去,电梯先开了。
男人西装革履,似是刚离开哪个商圈宴会,额头碎发少见地全部梳起,露出下面锋利的眉骨,几日不见,面容愈发寡淡疏漠。
走过来时,刮来一阵掺着淡淡酒精的风。
他怎么就回来了?
朱伊伊呆呆地站着,还未反应过来,人已经走到了她跟前,接过她手里的行李箱。贺绅将行李箱搁置在背后,生怕人抢了似的,主动解释:“上来之前碰见司机,让他先回去了。”
她急了:“我付了钱的。”
贺绅:“退回来了。”
那可是一百六十块大洋,朱伊伊点开微信,果然一分不少地退回来了。还没抬头,就听见头顶一道淡淡的、掺着一抹控诉的声音砸下来——
“微信拉黑我。”他忽然提起。
“……”
“电话也屏蔽我。”
“……”
贺绅嘴上控诉,金丝眼镜后的思念多得快要溢出来。
短短分离四天,他已经难以忍受。
他托着行李箱走近,声线温沉:“你知不知道这些天我给你发了多少消息,打了多少电话?”
朱伊伊扯了扯针织开衫的牛角扣。
“我发了一百多条消息,打了三十多个电话,”他又道,“你一条没看,一个没接。”
拽扣子的手微不可查地停了下,松开,牛角扣弹回针织衫里。
力道重得仿佛弹了下心口。
朱伊伊终于肯施舍般地与他说两个字:“是吗?”
“是。”
说得好像世界没了她就不转一样,朱伊伊撇嘴:“嘴上说的深情谁不会,怎么不见你回来,还不是工作重要。”
这话在贺绅听来,像极了老婆问老公工作重要还是她重要,是道稍不留神就会送命的题,顿时如临大敌。他薄唇紧抿,思考足足有半分钟,斟酌道:“什么工作都没有你重要。”
朱伊伊惊奇地觑一眼。
他这是在说情话吗?
电梯门开了又关,朱伊伊注意力被拉回,她收回眼,刚要走,想起另一件正事来:“昨天章特助来送档案,我放你书房了,他说是文件泄露时期高层的行动轨迹。”
贺绅点头示意知晓。
等了等,见他没什么问的,朱伊伊忽然有些不自在起来:“你就不怕我偷看?”
他笑:“你想看吗?”
久居上位使得男人气质比常人冷淡,梳起额头碎发后五官更加冷锐,不易接近。但他微微笑起时,锋利的眉宇倏地柔和下来,目光和语气毫不遮掩地露出宠溺,仿佛只要她想,什么都可以给她看。
也对,毕竟上回,他连自己全部身家都捧出来给她了。
贺绅是个生意人,最精明的就是头脑,稍微思考就能从细枝末节猜测朱伊伊偷没偷看。
但他选择不猜。
他给予她无条件的信任。
朱伊伊陷入沉默,她想起昨天的档案——
在集团文件泄露前后期,本应该在海市出差的吕珮先后飞了洛杉矶和京城,而她之前也与夏宁西走得近。如果一切是真的,那她必定也跟污蔑她是内鬼一事脱不了干系。章特助说了,时瞬集团内部关系错综复杂,吕珮背后是吕家,辞退打就是打了吕家的脸,更何况吕珮与贺绅还是世交发小。
贺绅真的会为了帮她出头,而像辞退夏宁西一样辞退吕珮吗?
那可是吕家,一朝得罪不知道损失多少利益。
贺绅是个头脑精明的商人。
而商人最重利。
她抿唇不语,表情也有些严肃,就连贺绅也猜不出她在想些什么。
他忍不住朝她靠近些,又怕从宴席上沾的酒精味冲到她,指腹磨挲着拉杆,喉头吞咽,自己都意识不到话音的沉抑:“为什么拉黑我的联系方式?”
发现朱伊伊拉黑他是在大前天的傍晚。
彼时的贺绅在会客厅,与合作商谈判遇阻,中途出来透口气。跟在一旁的项目经理很有眼力见地为他递烟,他没接,挥挥手去到无人的地方,给朱伊伊发微信,想问她吃饭没。
发出去才看见一个触目惊心的感叹号。
转而换成电话依旧打不通。
她拉黑他了。
这是分手后朱伊伊都不曾做过的事。
她性子软和,没做过这么绝。
慌乱感止不住地弥漫,她这算是拒绝他吗?
这个念头才涌入脑海就被贺绅否决,不顾经理阻拦也要回来,却又在临门一脚抵达公寓时退缩。手机不停亮起,是被抛在临市的经理在给他打电话,贺绅一脚刹车停在伽粤湾前的十字路口。
他急促地喘息,十指紧攥方向盘,脸埋下时唇勾起,自嘲:“你也会有这一天。”
因为一个人患得患失至此。
后半夜他原路返回,继续第二天的谈判,生意场上贺绅游刃有余,觥筹交错,将前一夜的激动与偏激全部藏起来,不叫任何人知晓。
朱伊伊也不知。
他口中说的“工作没她重要”,是真的,他也愿意放下一切来找她,就为了问她几句话。
第70章贺绅的种就只有朱伊伊肚子里这一个。
朱伊伊没回答他为什么拉黑, 拱了拱鼻子闻:“你喝酒了?”
除非必要,贺绅宴席滴酒不沾:“没有。”
她凝睇他两眼, 确认话属实后,趁电梯门还未关紧,走了进去:“那你送我回家。”
男人怔了怔,眸底闪过一丝错愕,仔细想来,这似乎还是分手后朱伊伊第一回主要他送。睿智活跃的脑神经在此刻罢工,贺绅甚至无法深想,她到底是什么意思。
先拉黑他, 又使唤他。
虽然在贺绅这儿,朱伊伊的使唤就等同于“接吻”,老婆使唤也是甜的。
这算是打一巴掌再给一颗枣吗?
一路无话, 车驰到城南。
朱女士还没回来,不晓得是在高铁上信号不好还是如何,大半天没一个电话打过来。
家里没人,朱伊伊一个孕妇不能拎重物,贺绅把东西给她送了上去。回到家, 男人又蹲下来, 打开箱子, 任劳任怨地把里面的衣服和洗漱用品一一归位,孕妇枕头也摆在了床头。
忙完, 又迅速地下楼。
朱伊伊在厨房给自己热了杯温牛奶, 回到自己家没李嫂照顾, 她还有些不习惯, 真是由奢入俭难。她肚子饿得咕咕叫,里面的小家伙也有意见地用小手拍她, 像是在喊妈妈要吃饭饭。
她捧着温牛奶去客厅,正准备点外卖,就见拎着饭盒的贺绅进门。
“让司机从公寓送来的,里面是李嫂备好的早餐。”他边说边摆好碗筷,“快来吃饭,别饿着。”
朱伊伊默不作声地走了过去,眼睛偷偷瞄一眼,回来时还神色沮丧的男人,这时反而精神抖擞,翘起来的唇角露出一抹愉悦,跟碰着天大的喜事似的。
精分啊。
察觉她的打量,贺绅望了过去,朱伊伊立马猫躲老鼠地埋下头,不咸不淡地吃着饭。他敛下睫,作出要走的架势,脚步已经迈到玄关,朱伊伊还是努力干饭,腮帮子吃得鼓鼓的,丝毫没有跟他讲话的兴致。
贺绅攥了攥空拳:“伊伊。”
她筷子一顿,夹住的丸子啪嗒一下掉碗里。
“至少保留一个可以吗?”他说,“这样你有事可以第一时间联系我。”
朱伊伊放空的脑袋缓了缓,明白过来他说的是让她在微信和电话中至少保留一个。嘴里的四喜丸子特别大,她努力嚼嚼嚼,空不出嘴说话。
他一直等着她回复。
只是朱伊伊持续地沉默,让贺绅期冀的心落了下去。他再不想承认,也逃避不了朱伊伊这种态度就是拒绝给他机会的意思。
喉咙忽然就哑了。
他深吸几口气,背过身,耷拉着肩往外走,像是不想听见她嘴里又说出什么伤人的话,脚步越走越快:“我先回去了。”
“要拒绝你,我那晚就会直接拒绝。”
身后的小姑娘终于开口。
贺绅定在原地,大脑空白一瞬后,一个不可置信的答案逐渐清晰。他茫然地眨了下眼,怀疑,愕然,再是止不住地惊喜。他蓦地转过头,视线紧锁着她,声音压得特别低,像是吓到她后改变想法:“你的意思是?”
朱伊伊却点到为止,没再说话。
她之所以拉黑他,不过是想把贺绅这个名字连同过往的那些全部遗忘,以一个全新的视角去考量他。
没想到平时那么聪明的人,连这点都想不清楚。
还可怜兮兮得跟路边被抛弃的小狗一样。
朱伊伊在心里骂他是二愣子,不过她没打算把真实想法一五一十说出来。
二十六岁的年纪不允许她再随意踏入一段感情,贺绅想追回她,可以啊,那就等他把一颗真心捧到她面前,让她看见,让她摸得到,让她真真切切感受到——
来自贺绅的、炽热的、毫无保留的、独一无二的爱。
但她接不接受,另说。
“我不是给你机会,”朱伊伊淡淡地凝睇他,“我只是在考虑现在的你值不值得让我给一个机会。”
贺绅呢喃:“够了。”
对他来说,已经够了-
离开朱伊伊家后,贺绅在空旷落尘的楼道里站了会儿。
冷空气无孔不入地往他单薄的西装里钻,暴露在外的皮肤不消片刻已经冻得通红,他毫无知觉,背抵着墙消化朱伊伊刚刚的一番话。
半晌,唇角的笑意越来越深。
胸腔震动时连着声带,楼道里回荡着男人清沉的笑声。
青天白日里小区人来人往,不出一会儿,一个女人拽着小丫头上楼,猝不及防看见站在楼道里的贺绅。男人冷淡的眸子扫过她牵着的小丫头,小孩子不怕生,眼睛滴溜溜地转,奶声奶气地喊:“爸爸……”
贺绅微怔,却不反感,初为人父的喜悦星星点点地溢出来。以后他和朱伊伊的孩子也会这么喊他,爸爸或是daddy.
他轻笑了声。
女人却是一僵,警惕地抱起孩子,边上楼边教育:“瞎喊什么爸爸!宝,你可不能随便跟陌生人说话。”
“那个叔叔吗?”
“小心是人贩子,卖你。”
“噢,人贩子叔叔。”小丫头笑嘻嘻,“我刚刚是想说人贩子叔叔比爸爸帅!”
“……”
“不过还是我麻麻最好看~”
下楼时,贺绅西装裤内的手机震动,页面显示“南二”,这人上回还对他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说话也是阴阳怪气,打电话来不见得是好事。不过他赶上了好时候,今天贺绅心情好,接通:“有事?”
南二愣了下:“这么开心?”
“嗯,喜事。”
不等南二回话,贺绅春风得意:“你没老婆孩子,不懂。”
南尔气笑了,这个神经病。
但偏偏贺绅的话也算是歪打正着,他今天打的这通电话还真是为了朱伊伊跟她肚子里的孩子:“少在这显摆,我打电话找你是有正事儿。”
难得听他没阴阳怪气,贺绅耐心稍长:“说。”
“我今天回了老宅陪长辈吃饭,吃完饭我就麻溜地准备滚。”
“滚这么快?”
“还不是怪你上回坑我的合同,让你两个百分点,老爷子恨不得揍死我!我去车库提车,回头看见老爷子还是吕伯父两个人在前院下棋,结果你猜怎么着——”
贺绅最烦南二吊儿郎当地混样,说话大喘气。
他打开车门,系上安全带,心中倒数三秒对方还不说正事,他就挂电话。车引擎刚发动,就听见那边幽幽开口:“我看见贺伯母了。”
车身轰轰响着。
贺绅敛去眸底的笑意:“确定?”
“去年飞纽约还拜访过你妈,我眼瞎才认错。说起来,你妈怎么突然回国了?这事儿你知道吗?”
贺绅当然知道,但没想到这么快。
年初三他回国前有意探过口风,最快也会在月末,现在却提前了半个多月。
食指在方向盘上敲击着,后视镜里反射出男人寡淡的一张脸。
他不自觉冷着声:“知道。”
“贺绅,别怪兄弟没提醒你,你妈好多年没回国,偏偏这个节骨眼上回国,来者不善。”
时瞬集团股权已经全落在贺绅手里,但总部的贺氏集团,贺安清才是那个真正掌权的人,贺达荣坐的也是第二把交椅。时瞬集团说白了,也不过是贺氏集团旗下的子公司,贺绅只要在贺家一天,他就始终受制于贺安清。
从小到大,都是如此。
在贺安清的亲自培养下,贺绅的人生一帆风顺,别人仰望的地位、圈层、权势、名利他唾手可得。这也意味着他注定拥有不了普通人的生活,在贺安清的育儿观念里,她的儿子必须是所有人里最优秀的一个,无论什么,贺绅必须站在最顶端的位置。
他就像就像一个设定好的程序,读书,毕业,继承贺家,联姻生子。没有温暖陪伴的亲情,也不会有相濡以沫的爱情,只有利益。
贺安清给贺绅提供了一切。
前提是,服从她。
贺绅已到而立之年,读书、管理公司、继承贺家都是迟早的事,顺着贺安清的计划一步步来。
唯有一件事脱轨。
贺绅拒了联姻选择了朱伊伊。
南尔:“你最近把朱伊伊看紧点,她大着肚子,跑路都不方便。”
贺绅:“为什么要跑路?”
“你妈回国了朱伊伊还不跑路?”南尔收起不正经的强调,口吻严肃,“贺伯母年轻时候的手段比你不知道狠辣多少,你就不怕她对朱伊伊肚子里的孩子下手?”
“她不敢。”
“你确定?”
“我只会有一个孩子,就是朱伊伊肚子里的。”
南尔刚要问他怎么就那么确定,是套黏你棍上面了,还是萎了支棱不起来,听见贺绅冷冷道:“我结扎了。”
即便朱伊伊是不孕体质,这胎生下来以后都不会再有怀孕的可能,但是零点零一的几率贺绅也要杜绝。
他不可能让朱伊伊再受第二次怀孕的苦。
贺绅的种就只有朱伊伊肚子里这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