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怕我这个前任撞上了你的相亲对象?
朱伊伊望着那三个字, 有些失神,直到面前路过几个同事跟她打招呼, 她才醒过来。
打字回:贺总,您今晚有空吗?
贺总:有。
贺总:什么事?
朱伊伊:我想再去一次公寓,找下我的U盘,您看方便吗?
那边突然没了消息。
几分钟过去都没回,像是石沉大海。
朱伊伊面对夏宁西淡定的心,忽然就有些乱了,握住手机的指尖紧了紧。
也许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在紧张什么。
怕他没空?
还是,怕他拒绝?
良久, 那边终于回复了一条:方便,下班我载你。
朱伊伊前两个字时刚要放松,瞥到后面一行心又重新悬起来。
她眼睫轻颤, 想回复说不用,贺绅仿佛料到一般,先一步发来:这样省时间。
她打字拒绝的手指停下,最后回了个“好”字。
总归是她求人,姿态放低些-
到了下班的时间, 凌麦伸个懒腰, “伊伊, 走不走?”
“我今天还没忙完,”朱伊伊敲了敲键盘, “你先走吧。”
“好吧, 那你早点回来啊, ”凌麦想起刚刚她妈发来的消息, 叮嘱,“城南那边的地铁晚上好像要检修, 到时候坐车麻烦,打车又贵!”
“记住啦,”朱伊伊挥手,“拜拜。”
时瞬不强制加班,一般到了下班的时间,该走的就走,没多久办公室的人少了一大半。
朱伊伊瞥了眼电脑时间,才六点,依她之前与贺绅交往的经验,他这会儿极大概率还在工作。
要么开会,要么签字,总之不会这么早下班。
她拆了袋小饼干,边吃边给朱女士打了个电话,意外地,那边竟然没人接。不过也正常,这个点朱女士多半是在搓麻将,她妈一打起麻将来就格外认真,经常懒得接电话。
朱伊伊发了条消息过去,说自己今晚加班,让朱女士先吃饭,不用等她。
随后,把手机搁在桌上,开始专心工作。
月明星稀,一切都静悄悄的。
办公室里的人一个接着一个下班,只有她一个人的工位还亮着。
昏黄的光线照亮着小小的一隅之地。
朱伊伊处理完明天的一部分事情后,抬起头,已经快到九点了,她打了个哈欠。
这个点贺绅大概忙得差不多。
她摁亮手机,看见屏幕上半小时弹出的一条消息,愣了愣。
打开,发来人是“贺总”。
朱伊伊一把从椅子上弹起来,点进去看。
贺总:下班了吗?
他半小时前就问她了。
朱伊伊暗骂自己是个迷糊鬼,都不知道中途停下来看一眼消息,忙回复一条消息过去。
朱伊伊:贺总,抱歉,刚没看手机,你还在吗?
贺总:下来。
朱伊伊:下哪儿?
贺总:车库。
朱伊伊心口微微起伏,像是被羽毛轻轻剐蹭。
他一直都在车库等她-
时瞬集团这个点还有别的人在加班。
朱伊伊摸到车库去的时候很小心,戴着羽绒服的兜帽,把脸挡住,怕被人看见。
她这样子落在车内的贺绅眼里,狗狗祟祟的。
朱伊伊看见贺绅打着双闪把车开过来,往后座走。
手一拉,打不开。
她又拽了拽,还是拉不开。
朱伊伊跑到副驾,敲了敲玻璃,里面的贺绅降下窗户,“怎么了?”
“后座打不开。”
“后车门坏了,”他语气平淡,“你坐前面,副驾。”?
朱伊伊怀疑地看了眼崭新的豪车。
中看不中用啊。
她打开副驾驶的车门,坐进去,系好安全带。
安全带有点紧,怕压着小腹,朱伊伊把小包往前挪了挪,在肚子和安全带之间隔出一个空隙出来。
“我好了。”
贺绅目不斜视地发动车引擎,余光却见小姑娘悄咪咪的动作收入眼底。
那里,尚且平坦。
贺绅不动声色地收回眼神。
开了一段路程后,他开口说话,俨然又变成了工作严谨的总裁::“怎么这么晚还在加班?”
“还好吧,不算太晚。”
要不是以为他加班,她早回去了。
贺绅眉骨拢起,“你平时都很晚睡?”
“偶尔工作忙的时候睡得晚,”朱伊伊调整了坐姿,脑袋倚着座椅,“现代人熬夜很正常。”
“可你以前不熬夜。”
朱伊伊动作一顿,靡乱放纵的场景在脑海里交叠闪现。
脸唰地一下红了。
大学时的朱伊伊熬夜堪比熬鹰,追剧追到凌晨四五点睡都是常有的事儿,更别提工作后加班。
不料在一起后,贺绅格外反对她熬夜。
第一次他好声好气地劝:“伊伊,不要熬夜。”
第二次他无奈地笑:“宝贝,乖,早点睡。”
第三次他仍旧是语调温柔:“你真不想睡觉?”
那会儿朱伊伊抱着电脑追古偶剧,对男女主人公的感情嗑生嗑死,还掉眼泪,听见贺绅不厌其烦地让她睡觉,她小声抱怨:“别吵我啦。”
卧室的空气陡然安静下来。
突然,一只手猛地合上电脑。
朱伊伊愣了愣,抬头,撞见男人深沉的目光里。没等她反应过来,人已经被压进了床褥。
“不想睡觉?”他问。
“嗯。”
“为什么?”
“我不困。”
半晌,男人淡淡道:“这样啊。”
“那我们来玩个游戏,”他平静的脸色像是山雨欲来,“玩累了,你就困了。”
那晚。
他们做了四次。
一边看电视一边做。
朱伊伊面对着电脑,屏幕放着电视,还倒映着他们羞耻又亲密的姿势,她甚至能看着屏幕数贺绅动作的频率以及幅度。
她哭着说她要死了。
“是吗,可不听话的孩子要长个教训的。”
贺绅亲她的耳朵:“这就是熬夜的惩罚。”
她想开口,求饶也好,辩驳也罢,贺绅突然加速,她一下子红了眼,所有的话都堵在喉咙里。
她最后只呜咽地骂了两个字:“变态。”
每当夜晚来临,在床榻间,在贺绅摘掉眼镜时,朱伊伊就觉得他仿佛变了一个人。
不是绅士。
是变态。
之后朱伊伊学乖了,再也没熬过夜。
不过早睡早起的效果也很明显,那段时间她身体好了很多,生理期来的时候都不怎么疼了。
只是现在贺绅这么坦荡荡地提出来,她莫名羞耻。
她那哪是不熬夜,分明被做的熬不了夜。
朱伊伊瓮声瓮气道:“还不是因为你……”
贺绅挑眉:“嗯?”
尾音轻轻上扬,像极了床上的时候,她受不住了让他轻一点,他假装没听见地“嗯”一声,等朱伊伊要重复一遍的时候陡然加重。
是他能干出来的恶趣味。
朱伊伊脸越来越烫,她也不知道自己今天是魔怔了还是什么。
总想那档子事儿……
她红着脸,像热锅上的烙饼,不说话了-
到公寓时,繁星缀上夜幕,寒风萧瑟。
朱伊伊先去了一趟书房。
进门前,脚步微顿。
她想起了上次来公寓找U盘,她在书房闯出的祸——
那满满的一盒套全被她扯了出来。
朱伊伊不自在地摸摸鼻子,这次寻找的时候肉眼可见地小心很多,尤其是到抽屉前,她只用两根手指慢慢地拉。
没套。
她紧绷的手松了力,抬眼,不经意与靠在门框上懒懒望着她的贺绅对视。
男人身姿松散,眼神戏谑。
仿佛一眼看透她在想什么。
她眼神躲闪,装模作样地在书桌其他地方找。
依旧没有。
朱伊伊绞尽脑汁也想不通,明明以前只放在书房的U盘到底掉哪儿了。
最后一丝机会也没了吗。
“没找到?”贺绅还穿着公司的西装,走过来,半靠在书架,随便扒拉几本书找。
朱伊伊摇摇头,神色低落。
“会不会在别的地方?”贺绅语调缓慢,翻书页的声音在寂静的夜色中有些突兀,他像是随意提起,又像是循循善诱,“也可能在卧室什么地方。”
朱伊伊蓦地抬头,“次卧你收拾了吗?”
“没有。”
“我去看看!”
次卧室朱伊伊在公寓的房间,虽然她跟贺绅发生关系之后多半是跟他睡,但偶尔也会自己一个人睡。
次卧在主卧对门。
刚走进走廊,已经能闻到独属于贺绅身上的气息,雪山冷杉,与冬日的霜雪相得益彰。
狭窄逼仄的空间里,他的气息格外浓郁,像是要把朱伊伊完全裹挟。
她轻轻推开门,摁亮灯,光线撒下来时,屋内通明。
朱伊伊进去的脚步滞住。
出乎意料,次卧竟然一点没变,还与她走时的样子差不多。
就连她当初搬行李撞歪的榻榻米都没摆正回去。
朱伊伊手抖了下,心头有些发热。
她仓惶地垂下眼,控制那股不该涌上来的一样情绪,按捺下去,直至平静后,再走进去。
次卧很大,里面东西也多,朱伊伊找了半个小时都没找到,最后目光落在歪倒的榻榻米时,鬼使神差地蹲下来摸了摸。
一个冰凉的金属贴着指尖。
她眼睛一亮,一把抽出来,果真是玫瑰金的U盘:“找到了!”
贺绅眼神深邃,唇角暗勾:“很好。”
U盘找到后,时间也很晚了,朱伊伊拿起包就要走。
摁亮手机的时候才想起凌麦下班前说地铁检修的事儿,现在回去只能打车,很贵。
她步子停了停,有些为难地回头:“贺总?”
贺绅站在玄关,漫不经心地问:“什么?”
“那个,城南的地铁在检修,你能送我一下吗?”朱伊伊垂着眸,有些为自己的厚脸皮害臊,“你要是忙的话,也没关系……”
“走吧。”
男人声线淡淡地往外走。
他食指勾着车钥匙,仿佛早有准备。
朱伊伊懵了下,默不作声地跟在他身后-
一路无话。
没到城南小区门口,朱伊伊就要下车。
贺绅单手搭着方向盘,问:“不回家?”
“我在路边吃个夜宵。”
她孕后经常容易饿,尤其是半夜,在家的时候朱女士都是刀子嘴豆腐心地嘴上骂她麻烦,几分钟后就端着热气腾腾的番茄鸡蛋面给她吃。
不过今晚她妈一直没回消息,估计是打麻将不回家了,要么就是没等到她回来先睡了。
她不想回去吵醒她。
朱伊伊去了常去的小面馆,老板都跟她混熟了,操着一腔方言热情地招呼:“小朱又加班了啊,还是一碗清汤面?”
“嗯对。”
“好,你坐会儿……”老板话音顿了顿,努努嘴,指向门外,“这位是?”
朱伊伊放下斜挎包,刚要坐,见老板的反应,回头一看,坐下的动作僵了僵。
贺绅半只脚踏入店面。
他生的高,腿也长,西装革履,踩着皮鞋,独属于上位者的气质与这家平凡的小店格格不入。
朱伊伊眨了下眼,“你没走?”
贺总踱步到桌边,扫了眼周遭环境。
面积小,但很干净。
他神色缓了缓,走到朱伊伊对面坐下,冷不丁道:“我也饿了。”
朱伊伊瞪大眼,见他毫不避讳地直视她,好半天明白过来:“所以,你也来吃夜宵?”
“嗯。”
“公寓不是有家政阿姨吗?”
“太晚了,阿姨来不方便,”他绅士风范十足,“就不麻烦她了。”
“……”
这话说的,朱伊伊都找不到话反驳。
她抽出纸巾擦了擦桌子,把菜单推过去:“那你看看有什么想吃的吗?”
贺绅只觑了一眼:“你呢?”
“清汤面,”想到什么,她补充,“没有肉的,一般人觉得不好吃。”
贺绅轻点桌面的指节顿了顿:“那你为什么吃?”
“便宜啊,分量足,一大碗4.5,当做夜宵充饥很划算。”
贺绅慢慢垂下眼,低声道:“跟你一样。”
朱伊伊点点头,斜过身子跟老板说两碗清汤面。
夜晚店里人少,老板手脚利落地上了两碗冒着热气的清汤面,葱花,挂面,香味浓郁,在寒冷的冬夜驱走不少寒气。
朱伊伊是真的饿了,拿起筷子就吃,腮帮子吃得鼓鼓的,像个奋力进食的仓鼠。
很快一碗面见底,胃部暖呼呼的。
吃饱了。
她用勺子喝了口汤,抬头时,发现对面的贺绅只动了两口,一碗面还是满满当当。
一看就是吃不习惯。
朱伊伊偷偷坏笑。
吃瘪了吧略略略。
她用纸巾擦干净嘴,去柜台付款,老板笑呵呵:“那位老板一起付了。”
朱伊伊愣了愣,走回桌边,刚要问贺绅账单的事,突然听见一道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声音——
“小贾啊,你这孩子真懂事。”
“阿姨客气了。”
“唉,我真没福气,要是上次相亲成了,你做我女婿多好。”
两个说话的人越走越近,经过店门口的时候,朱伊伊看清了。
一个是她妈朱女士,另一个是她上次的相亲对象,贾皓仁。
看样子相处的十分融洽。
朱伊伊来不及多想这两个人怎么又扯到一去了,一把蹲下,顺带拽住贺绅的裤腿,摁着他坐稳,生怕他回头。
要是被朱女士撞见他们在一起吃面,天都得塌。
等两人走远,朱伊伊才站起来。
一扭头,对上贺绅面无表情的脸。
他冷不丁地问:“我很见不得人?”
朱伊伊沉默:“……”
她想说不是你见不得人。
是现在的我们见不得人。
“没有没有,贺总误会了。”
“是吗,那就是朱小姐怕我这个前任撞上了谁,”贺绅语调很慢,渐渐逼近,语气危险:“比如挽着你妈胳膊的那个前相亲对象?”
第22章他,也很喜欢。
听他这么一问, 朱伊伊嘴巴张开想要解释,可说不出一个字来辩驳。
贺绅目光黯了黯。
他转回身, 端起杯子喝水,凉透了的水灌入喉中莫名滚烫,像是夹杂着怒意的火星子,一触即燃。
朱伊伊却没注意到他的变化,一门心思全都飞在她妈跟贾皓仁的身上,匆匆说了一句再见就要走。
背对着她的人突然开口:“分手的时候你说我不是真的喜欢你。”
朱伊伊蓦地停下。
“那你呢?”他缓缓道,“跟我分手不到两个月,你相了五次亲。”
朱伊伊脚步钉在地板上, 好半天才挪动一步。
她没说话就离开了。
背影消失得极快。
本就只有两人的店内只剩下贺绅一位顾客。
他起身要走。
只是走到门口时,又突然折返回柜台。
从厨房里忙活完出来的老板看见他还没走,愣了愣:“你没跟小朱一块走啊。”
贺绅不答, 反问:“她每晚都来你这吃吗?”
“对啊,这边儿的店少,就我一个人开到12点,小朱每次晚上饿了就来我店里点清汤面吃。”
“没有肉?”
老板挠挠头:“清汤面4.5,放肉我亏本啊。”
还有一个原因是店快倒闭了。
城南这片地儿都是穷人, 没几个愿意出来下馆子的, 但想开到城北店面租金又贵的离谱, 老板也是进退两难。
贺绅不随身带现金,抽了一张卡推过去, 淡声说:“这张卡里的资金就当我对你这家店的投资。”
老板被这块馅饼砸呆了。
“我入驻资金只有一个要求, 店内所有菜品不涨价, 清汤面里加肉, 要新鲜的瘦肉。”
顿了顿,他低声道:“还有, 不要告诉她。”-
朱伊伊回到家的时候,朱女士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又是回家的诱惑。
已经到洪世贤抛弃艾莉的剧情了。
她妈翘着二郎腿,哼着歌,心情貌似很不错。
朱伊伊换鞋,不动声色:“母亲大人,今天打麻将赢了很多钱啊?”
朱女士哼歌的调调停了停,过了会儿接着哼:“不是。”
“今天没打麻将?”
“昂,没打。”
那怎么不回她的消息?
朱伊伊觉得她妈最近有点奇怪,早出晚归的,遇见第二春了?
“那今天怎么这么开心?”
“路上碰见小贾了,哎哟人长得俊,还有钱,”朱女士笑着说了两句后,重重叹口气,瞥了眼朱伊伊的肚子,“没缘分啊,做不了我女婿。”
又是这些话,朱伊伊耳朵都要听的起茧子了,“那个叫假好人的?”
她幽幽道:“名字叫成这样没准就不是好人。”
朱女士抽了下朱伊伊的胳膊,瞪她,一板一眼地纠正:“人家叫贾、皓、仁。”
“啊疼疼疼。”
朱伊伊捂着胳膊逃离沙发:“不说了,我洗澡睡觉去。”
说完,不等朱女士发火麻溜儿地跑进浴室,门一关。
世界都清净了-
浴室里水声淅淅沥沥。
冬天洗澡是酷刑,朱伊伊也担心自己感冒,洗澡都是光速,冲完擦干净立马套上睡衣。
套到一半,瞥见浴室雾气朦胧的镜子时,倏地停了下来。
她缓缓扭过身,面对着沾了水汽的镜面,抬手擦掉一些。
朱伊伊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忽然想起在香港游泳时拍的一张照片。
照片上的她穿了件纯白色的泳装,被贺绅单手揽在怀里,男人青筋若隐若现的手臂,和她饱满软乎乎的胸脯形成鲜明对比。
对比之前,好像大了一点?
她犹豫几秒,慢慢地,好奇地揉了揉自己的胸。
好软。
好大。
她好像忽然明白凌麦为什么这么喜欢蹭她了。
他,也很喜欢。
浴室门突然被人拍了拍,是朱女士的声音:“你在里面游泳啊,那么长时间不出来,冻感冒了我看你怎么办。”
朱伊伊如梦初醒。
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脸发着烧,手猛地缩下来,藏在背后。
跟被人撞见糗事了似的。
她难以启齿地答应一句:“就出来了。”
“这丫头真是不让人省心。”
朱女士念叨着回了房睡觉。
朱伊伊有点羞耻地拍了拍脸,让自己清醒点儿。
她也不知道最近是怎么了,怀孕时间越长,越容易想这些事。
从浴室里出来,冬天的寒气直往身上扑,朱伊伊哆嗦着回到房间,在被子了捂热了才探出手,拿过手机。
手指下滑,直到停在今天刚联系过的对话框。
她点开,没发消息,直接转了一笔账过去。
[你发起了一笔转账4.5]
那边几乎是秒回:?
朱伊伊有些意外,怔了怔,打字解释:刚刚吃面的钱。
然后,就没然后了。
手机静静地躺在枕头边,第二天朱伊伊去上班都没响应。
消息没回,钱也没领。
她一时间竟分不清贺绅是太忙顾不上回,还是,不想回-
第二天上班,夏宁西早早地等在办公室里。
朱伊伊昨晚睡得不错,今天来得早,部门还没人来。
她刚走进,就受到对面飞过来的一记眼刀。
“……”
“备份呢?”夏宁西化着精致妆容,双手环胸,一手摊着,“有的人没忘记昨天夸下的海口了吧?”
朱伊伊嘴里还嚼着包子,有一搭没一搭地咬着,不急着说话。
她这副沉默的态度落在别人眼里,倒像是没完成工作而心虚。
夏宁西勾唇:“怎么,没找到?”
朱伊伊还是不答。
冬日的清晨冷,她端着保温杯去接水,里面泡了养生茶。
她浅浅抿了一口:“你希望我找到还是没找到呢?”
在夏宁西眼里,朱伊伊一直都没什么攻击性,霎时听见她这句夹枪带棒的话有些怔愣,眉头一紧,语气冷着:“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只是想告诉夏副主管,”朱伊伊从包里摸出一个玫瑰金色的U盘,挂在中指,部门的灯光照耀下发着细碎的光芒,“你可能要失望了。”
夏宁西眸中惊起一丝微波。
她咬了咬牙,明白自己像是被朱伊伊耍了,从早晨来的那一秒开始就故意做出那副样子,耍她!
“朱伊伊,耍我是吧?”夏宁西心口起伏。
朱伊伊安静地看着她,咽下养生茶,正欲开口说话,另一道嚣张肆意的声音传来——
“就耍你怎么了?”
标志性的港腔普通话,音色明艳,仅是听见,就能幻想一株艳丽玫瑰。
朱伊伊循着声音看过去,看清来人,脸上闪过一丝惊讶,再是悦意。
她咧嘴笑:“Amy姐。”
Amy穿着一身黑大衣,窄腰,长腿,皮靴,一头大波浪卷发,光是站在那儿不说话都足以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她实在美的过分。
她今天没穿高跟鞋,但一米七五的身高足以碾压夏宁西,经过她时,眼尾一扫,轻视而凛然:“夏宁西,我看你真是胆子大了,趁我不在,欺负我的人,你当我是死的?”
夏宁西典型的欺软怕硬。
她跟Amy斗了几年,每次都吃亏出糗,见到Amy就像耗子见了猫,刚才嚣张的气焰一下子偃旗息鼓。
她蠕动着唇瓣不敢说话。
Amy轻嗤:“怕了?”
夏宁西死死咬着唇,眼底闪过一丝愤怒,面上却隐忍不发。走前瞪了一眼朱伊伊,不甘地离开。
“没劲。”Amy淡淡评论一句。
她笑:“想我没朱朱?”
朱伊伊点点头,转而关心道:“Amy姐你出差瘦了好多。”
“国外来回跑,太累了。”
“那你要注意休息啊。”
聊了几句,Amy让朱伊伊下午跟着她去开会。
忙碌的一天很快过去。
出会议室的时候,已经到下班的点了。
朱伊伊走到拐角,隔壁的高层专梯“嘀”的一声打开。
贺绅单手揣兜,从里面走出来。
似是没料到会碰见她,他脚步顿了顿。
紧接着,电梯里又走出来一个人。
吕珮手里握着一份合同,看上去正在跟贺绅交谈:“那这次的项目就这样定了,到时候——”
话音戛然而止。
吕珮透过贺绅看见了不远处的朱伊伊,脸色冷了冷。不过数秒,换上温和的表情:“伊伊,巧啊。”
朱伊伊官方地打招呼:“贺总,吕总监。”
吕珮:“都要下班了,你还走吗?”
“刚开完会。”
“这样啊,那你快点回家吧。”吕珮状似不经意地走到贺绅旁边,与他并肩,勾了勾唇,“我跟贺绅马上要去谈项目,不能跟你多聊了。”
朱伊伊看着他们。
两人周身环绕的精英气场,是普通人一辈子也触碰不到的光环。
她低低地“嗯”了一身,挪脚,为他们让路。
须臾过去,却没人动。
朱伊伊抬眼看。
贺绅仍停驻在原地,眼神冷淡,看她像看一个局外人。
好像昨天送她回家的人不是他。
跟她一起吃面的人也不是他。
朱伊伊不懂他的喜怒无常,只是忽然鼻尖一酸。
别过头,不再看他-
得益于朱伊伊昨晚的加班,今天事情少了很多,下班也早。
她早早回了家,走到单元楼,遇见楼下邻居,乖乖打招呼:“陈婶。”
“伊伊下班了啊。”
朱伊伊看陈婶拎着一筐鸡蛋,像是买菜回来,问:“我妈没跟您一起吗?”
“你妈最近可忙了,麻将都不打,哪有功夫跟我一起去买菜。”
朱伊伊愣了下:“她这几天都没打麻将吗?”
“没打,天天跟着你翠姨去城北那边溜达。听说那边新建了个老年大学,最近在搞活动,很多中老年人都去那儿凑热闹了,能免费跳舞听歌吃东西,还能学认字儿呢。”
朱伊伊恍然大悟。
怪不得她妈这段时间总见不着人影儿。
忽然,陈婶小声道:“不过,今天你妈跟你翠姨吵架了。”
“吵架?”
“今天我们三个人去街上买衣服,你妈在路上看见一家店,把人家店名念错了,‘宝暇百货’读成了‘宝假百货’,你翠姨听到就笑话两句,说她学认字白学了,哪知道你妈一听立马急了眼,在街上跟你翠姨吵了起来!衣服都没买就跑回家!”陈婶说完这桩糟心事,无奈地拍了拍朱伊伊肩膀,“你是个好孩子,回家劝劝你妈,多大年纪了别老怄气,伤身体。”
朱伊伊点头:“好。”
她家在二楼,走楼梯两分钟就到门口。
门没关,虚掩着一条缝,里面是电视机的声音,朱伊伊随便一听就知道又是在放回家的诱惑。
这部剧朱女士看了不下八百遍,连带着她也熟得连台词都会背。
朱伊伊握住门把手,准备进去,目光在看见里面的一幕时,脚步倏地停下。
朱女士没跟平常那样躺在沙发里,而是搬了个小马扎坐在电视边。因为纺织厂工作常年用眼过度,她今年不过48的年纪,已经戴上了厚厚的老花镜。
她脑袋紧挨着电视机,眼睛专注地盯着下方的字幕,演员说一句,她就跟着念一句。
边念,边在手心里慢慢地写。
朱伊伊怔怔地看着,后知后觉地明白了件事儿。
原来她妈翻来覆去地看这部剧,不是因为她钟爱。而是台词滚瓜烂熟后,她能跟着字幕一个一个地学字。
那些人嘴里没文化的农村妇女,默默地、笨拙地跟着电视机学认字。
朱伊伊一下子心疼得不行。
……
晚上吃饭的时候,朱伊伊喝着青菜粥,状似不经意地提一嘴:“妈,我听说城北市区办了个老年大学,在招生呢,要不要给你报个名?”
朱女士夹菜的筷子一顿。
朱女士从小就聪明,没到上学年纪就无师自通地算数认字,但那个年代家家户户穷得饭都吃不起,朱女士只能跟着去种地,掰玉米、插秧种稻、瘦弱的肩膀扛着两百斤的棉花一点一点拖着去卖钱,只为了让她可怜的孩子吃上半碗肉。
再后来就是去纺织厂做工人,养家糊口。
所以朱女士这辈子有两大遗憾。
一是被渣男骗。
二是家里穷没上过大学。
她脸色有些不自然:“说这个干什么?钱多没地花啊。”
“妈,我现在有能力了,你要是真想去,咱就去报名,好不好?”
朱女士愣了愣,心里突然就有些难过,转过头抹了眼睛,又恢复成平时的语气:“学什么学,一大把年纪了!”
“妈,读书哪还分什么年不年纪的。”
“算了算了,我看你就是嫌我在家唠叨是不是?”朱女士虎着脸,眼皮垂着,声音有些轻,“你妈我这一生就是个村姑命,学那些文化干什么,浪费钱。”
朱伊伊张了张嘴,还想说些什么,可看着朱女士坚持不再谈的样子,只能闭嘴-
朱女士的事像块大石头压在朱伊伊心口,一到周末,她就去了城北一趟。
冬日的京城,寒风凛冽。
朱伊伊把两只手揣进兜里,边哆嗦边往老年大学的方向走。
路不多,一会儿就到了。
果然跟陈婶说的那样,环境清幽,活动丰富,是喜欢学习的中老年人的福音天堂。
但学费很贵。
她刚问了工作人员,顶她三个月的工资。
朱伊伊兴奋地跑来,失落地回去。
走了没多久,天开始下起小雨,她没带伞,临时跑到就近的公交车站牌下躲雨。
街头驰来一辆加长版的商务车,速度极快,路过公交站牌时车轮胎激起一阵水花。
泥点弄脏了朱伊伊的鞋。
她怀孕后买的都是平底小白鞋,今天这双才穿了几次,朱伊伊暗骂一声倒霉。
她低头去包里找纸巾擦。
不曾注意到刚刚疾速奔驰的车子,又慢慢倒了回来,最后停在街边。
车门打开,下来一个人。
皮鞋踩在积水的地面,溅起微小的水花,脚步声沉稳内敛,一步步朝她靠近。
朱伊伊听见了,以为是等车的人,自觉地往里站了站,继续垂着脑袋摸索纸巾。
面前却遽然覆下来一道黑影。
潮湿的空气里飘来一丝浅浅的男士香水味,像雪山冷杉。这个味道闻起来清寂寡淡,鲜少有人喜欢,这些年朱伊伊身边只有一个人爱用。
她晃了晃神。
随后抬头,望了过去。
即使是双休,男人穿得依旧周正,像是去哪里谈生意,途径这边。
他静静地站在朱伊伊身前,眉骨微敛,视线落在她的小白鞋上。
突然,他蹲下来。
整洁干净的西装裤就这么直接接触地面,被积水晕湿一小块。
他目光专注,片刻后从大衣口袋里拿出一张洁白的手帕。低头,弯腰,伸手,像是要替她擦掉鞋子上的泥点。
这个姿势就像睥睨一切的猎犬对他的主人,俯首称臣。
朱伊伊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蓦地退后一步。
男人的大手却一把握住她纤细的脚踝,冰凉的指腹摩挲着她暴露在外的皮肤,引起一阵颤栗。
她往后缩了缩。
他倏地攥紧,低沉的声音不容置喙:“别动。”
第23章“睡个男人爽一爽。”
贺绅在床上的时候, 最爱的,就是朱伊伊的一双脚踝。
纤瘦, 骨感,有劲。
夹.紧的时候,抽出,再推进。
反反复复,周而复始,不厌其烦。
每次结束的时候,朱伊伊的脚踝一片通红,走路的时候都是软的。
她脸红地埋怨他, 下次不要这么快。
他答应,好。
晚上的时候不快了。
更重,更长。
磨的脚踝那块凸出来的骨头微微发疼。
朱伊伊双腿如同被钉在原地。
再回神时, 白鞋上的泥点已经被擦干净了。
她呆呆地看着面前的男人站起身,用纸巾包住手帕,叠好重新放入口袋。
“刚刚是贺家新来的司机,开车太快,弄湿了你的鞋。”他面色如常地解释, 似乎刚才的行为没什么大不了。
又是那个做什么都仿佛理所当然的绅士。
可真的当然吗?
朱伊伊眼睫轻颤, 往后退了一步。
自分手后, 她隐隐觉得贺绅有些变了,可具体是哪里变了, 她又说不上来。
总有那几个瞬间的他, 温柔又诡异。
可眨眼间他就恢复如常。
漫天的雨丝飘进公交站牌内, 打湿了贺绅鼻骨上的金丝眼镜, 他摘了下来,轻轻擦干净, 重新戴好。
“来这里干什么?”他漫不经心地问。
“听说这里开了个老年大学,我来看看,”朱伊伊见裤腿被沾湿,往里站了站,“给我妈报一个。”
“报完了?”
朱伊伊摇摇头:“学费太贵。”
伞面砸在地面滴答作响,整个世界都仿佛按下了暂停键。
贺绅平静无波地看着她。
没人知他在想什么。
片刻后,在车上等待的司机快速踱步过来,弯腰,给贺绅递上两柄伞,顺便低声提醒:“贺先生,那边的仪式要开始了。”
时瞬最近收购了一个公司,今天举行收购仪式。
所有人都在等他。
这个年纪轻轻、手段却雷厉风行的佼佼者。
贺绅抬手看腕表时间,随后把其中一柄伞递过去:“撑着吧,雨一时半会儿停不了。”
雨势渐大,朱伊伊也没推辞,接了过来。
忽然,她想起微信里超出时间没领取被退回来的转账,“那4.5你还没——”
“我看起来很缺钱?”他冷不丁说。
朱伊伊:“……”
好吧,大老板确实不缺那三瓜俩枣。
她闭嘴没再提,望着男人撑伞走远-
车门缓缓关闭,隔绝外面的寒气,车内安详寂静。
只有仪表盘的轻响声。
没有贺绅的吩咐,司机不敢擅自开车,静静等着。
通过后视镜悄悄望了眼。
男人正襟危坐,仪态端方,他从西装口袋抽出一张白净手帕擦掉衣服上溅的水珠。
良久,他问:“这边新开了一个老年大学?”
司机是秘书部的张特助新派来的,听到问话后想了想,“是的贺总,张特助说这片区域最近要开发。”
“哪家公司?”
“贾氏集团,一家小型的房地产公司。”
贺绅擦完雨水,将手帕搁置在一边,身子往后仰躺进车座里,扭头,隔着车窗看公交站牌下继续躲雨的人。
他指节轻点了点,后道:“今晚联系上对面。”
司机愣了愣,“是。”-
自跟翠姨吵了一架,又被朱伊伊追问要不要上老年大学之后,朱女士接连几天都木着一张脸,又开始早出晚归地打麻将。
字不学了,回家的诱惑也不看了。
朱伊伊下班回家,刚打开门,电视机里放着戏曲频道,不知道唱是黄梅戏还是京剧,沙发上的朱女士昏昏欲睡,头一点一点的。
“妈,”她叹气,“你想看就看,想学就学,没必要避着我。”
朱女士睡眼惺忪:“什么避着你,这孩子说话前言不搭后语。”
怕朱伊伊好端端地又扯读老年大学的事儿,她捶捶肩膀,关了电视:“困了,去睡觉。”
她妈态度坚决,朱伊伊也不好强逼。
更何况学费确实贵。
那晚过后,母女二人谁都没再提老年大学的事。
就在朱伊伊以为这件事告一段落时,这天回家,家里除了朱女士,还有陈婶,听声音两人聊的热火朝天的。
“陈婶。”
“伊伊下班了啊,”陈婶笑呵呵地招手,“过来过来,有个大好事儿!”
“什么好事儿?”
陈婶笑得合不拢嘴:“城北的老年大学,听说被个大公司收购改成公益组织了,以后专门给中老年人做慈善,不收学费!”
朱伊伊微怔。
她上次去老年大学,特意问过,的确是营利性组织,学费很贵。
“您从哪听来的?”
“活动单上写了啊,”陈婶从围裙兜里掏出来一张皱巴巴的单子,笑着说早上还好好的,刚刚被他孙子拿着玩了会儿,揉成这样。她摊开,抚平,“今早刚发的单子呢,你看,上面写的清清楚楚!”
陈婶年纪大,不过也有初中文化,认得不少字。
朱伊伊拿过来看,果然是公益慈善。
“怎么突然改成公益慈善了?”
“好像是一个大集团,收购了建办这家老年大学的房地产公司,听说是响应政府的要求,就改成慈善组织了。”陈婶直笑着说是件好事儿,“你妈啊,这下没什么顾虑了吧。”
朱伊伊看向朱女士。
朱女士还有些不好意思,板着脸,也挡不住眼底若有似无的笑意,“我无所谓,是你陈婶和你翠姨两个人非要拉着我去,他们不打麻将,我跟谁打?去就去咯。”
朱伊伊跟陈婶对视了一眼,俩人憋住笑。
都知道她妈是个死要面子的人。
……
陈婶走了没多久,朱女士也跟着去打麻将,她今天高兴,大概率晚上不回来吃饭。
朱伊伊很有先见之明地下楼买饭吃。
现在是饭店,下班高峰期,稍微大一点的门店挤满了人,她去了庄家面铺。
是她每晚吃夜宵的那家。
刚走进去,朱伊伊险些以为自己看错了,“老板,你这是在新装修?”
“小朱啊,”老板系着围裙,忙里忙外,大冬天头上都热出了汗,“最近想把点好好装修一下,之前那点地儿太小了,被人进来都下不了脚。”
朱伊伊挑了常坐的位置:“一碗清汤面。”
老板应了声好。
没几分钟,热气腾腾的面端了上来,朱伊伊看着堆了满满一大碗的牛肉,傻了眼:“老板,你是不是弄错了,我没要牛肉面,我点的是4.5的清汤面。”
“这就是清汤面啊。”
朱伊伊犹疑:“是……吗?”
老板笑嘻嘻:“是啊。”-
Amy结束项目回归宣传策划部后,继续带着小组跟进朝鸾的项目。
这部电视投资巨大,每一项都精益求精。
这段时间又忙了起来。
朱伊伊这几天都睡得不太好,尤其时瞬的午餐丰富营养,而且菜谱日换,她每天都吃得很饱。
一饱,就晕碳水犯困。
这个毛病在孕后更加明显。
Amy进部门的时候,看见的就是朱伊伊手撑着脑袋打瞌睡,手里的文件一扬,都要敲上朱伊伊脑袋瓜了,又停在半空。
她仔细端详着朱伊伊的变化。
白了,圆润了,整个人像一颗在雪水里浸泡的珍珠。
“皮肤真像剥了壳的蛋,”Amy感叹,“好白好滑啊。”
还伸手戳了戳。
朱伊伊没睡熟,被戳醒了,见是Amy立马支棱起来:“Amy姐,找我有什么事吗?”
“上次朝鸾的道具策划案是你提交的?”
“是,有什么问题吗?”
“你没问题,是道具组和美术部那边有问题,”Amy不耐烦地翻个白眼,“他们自己没能力喽,本来已经审核过关的东西现在又说做不了,没事找事。”
朱伊伊休眠电脑,起身,“那我现在要重新拟一份吗?”
“拟什么拟,犯蠢啊你!”Amy一生气就自动切换粤语,骂了几个朱伊伊听不懂的词后,拧着眉说,“亲爱的,在职场呢千万不要抢着做那些不属于你的工作,因为没有人会感谢你,你也不会因为那些额外的工作而获得奖赏或升职,你上面有的是人抢功劳,轮不到你。所以你现在唯一要做的事,就是该你做的做,不该你做的,坚决不做。”
朱伊伊懂了,“那我待会儿送去美术部。”
“OK.”
正事聊完,Amy兴致满满地问起朱伊伊最近用了什么护肤品,把牌子推荐给她。
“护肤品,没用啊。”
“真的吗?”Amy奇怪,“可我觉得你最近皮肤好了很多诶。”
“有吗?”朱伊伊倦乏地摸摸脸,她反而觉得最近没睡好,整个人都有些憔悴。
“亲爱的你最近熬夜了,这么困?”
她摇头:“没熬,就是睡不着,躁得慌。”
Amy是个老司机,玩过的男人数不胜数。
她坚信女人只有充盈自己,把自己给满足了,玩爽了,才有力气赚钱工作。
作为时瞬的白领,她压力当然不小。
去酒吧放纵,看中哪个小奶狗玩玩睡睡也是常有的事儿。
乍一听朱伊伊这带着歧义的话,她红唇一勾:“原来是躁得慌才睡不着啊。”
朱伊伊这会儿像个憨憨,“Amy姐你也这样吗?”
“当然,不过好办。”
她眼波流转:“睡个男人爽一爽。”-
本以为Amy上班时说的话是开玩笑,朱伊伊没有放在心上,下班时,出公司,见Amy坐在车里朝她招手时,才明白——
她!认!真!的!
“亲爱的,”Amy胳膊搭着车沿,做着琥珀美甲的指间夹着一根女士香烟,说话间红唇微张,吐出烟雾,“要试一下这个吗?”
夕阳,美女,香烟,爆珠。
朱伊伊被Amy不拘一格的风格惊艳住,随即看清她手里的香烟时,下意识地捂住鼻子,后退几步:“不用了,姐,我不会抽烟。”
“很简单的。”
“我不会,”她脸有些红,“初中那会儿试过,被呛得流鼻血。”
那时候的朱伊伊没朋友,生活压抑,情绪崩溃到极点时,她也趁着晚自习偷偷跑到小店,红着脸,抖着手,斥巨资买了一包烟。
走前又买了一支打火机。
怕被人发现,她偷偷躲到学校外面的公园,孤身坐在长椅上。
夜色几近要将她包围裹挟。
小小瘦瘦的身影,要是不特意去看,根本没人看得见。
就像她这个人,淹没在人海里,是芸芸众生里再平凡不过的一个。
抱着那样的想法,朱伊伊紧张害怕地点了火,颤着手抽出一根烟,笨拙地学着学校里那些男生抽烟的样子,叼在嘴里,低下头,拢火点烟。
可刚点燃,烟就掉在了草地上。
真笨。
她那样骂自己。
朱伊伊看着地面,崭新的烟,泛黄的鞋,开了缝的旧校服裤,一切都显得那么突兀。
看着看着,她视线朦胧,莫名掉了一颗眼泪。
一团糟。
生活一团糟,情绪一团糟,她整个人生都是一团糟。
最后,十五岁的少女还是抽了那根烟,好学生踏入坏学生的地界,她也叛逆了一回,以近乎孤注一掷的姿态。
烟很呛,比白酒还要刺鼻,朱伊伊剧烈咳嗽后,流出了鼻血。
她本来不想管的,让血流,流死她算了。
但那晚,如天降神祇般,有一个男生走了过来。
男生背着光,个子很高,不太像是初中生。
他走近,捡起那根未熄灭的烟,扔进垃圾桶。就在朱伊伊以为他只公德心强路过时,他朝她走了过来。
男生戴着眼镜,口罩,专属贵族学院的纯白校服和领带,衬得他像是从童话里走出来的王子。
如星辰般耀眼,遥不可及。
“给。”
他嗓音淡淡,递给她一张纸。
朱伊伊眼睛被泪水模糊一片,只看清男生一个朦胧的轮廓,她哽咽着接过:“谢谢……”
等她擦掉泪水想要看清时,男生早已走远。
直至背影消失在夜色中,再也不见。
第24章什么东西,轻轻地碰了下她的唇。
烟散去后, Amy把朱伊伊拽上了车,她是个雷厉风行的性子, 二话不说就把车开了出去。
在城市夜景里拉开一条独特的风景线。
朱伊伊坐在副驾驶,手捏着安全带,三令五申说她不去酒吧。
Amy答应地爽快:“那就不去。”
到了之后,才发现的确不是酒吧。
是娱乐会所。
比酒吧过分一百倍的地方,声色犬马,狂欢放纵。
朱伊伊一脸幽怨:“姐,你说过不带我来这种地方的。”
“我说过吗?”Amy伸出食指挑了挑朱伊伊的下巴,那样儿要多轻佻有多轻佻, 偏偏她人长得带劲,所以这一幕看上去还挺赏心悦目,她看着朱伊伊皱紧眉头的样子, 笑得不行,“行了,不逗你,今天带你来呢,主要是来参观一下。”
“这是我新开的店。”
朱伊伊仰头, 望着面前这座拔地而起的高楼, 奢华的装修, 处处奢靡,她惊讶了好一阵:“姐, 原来你是个隐形富豪啊。”
Amy咳嗽几下:“低调, 低调。”
踏入大门, 两边的侍者弯腰行礼。
走过长廊, 满墙的水晶碎钻,灯光下闪闪发亮。
朱伊伊跟在Amy后面, 像刘姥姥进大观园,比上一回陪她去酒吧还要惊奇。
一直走到尽头的舞池,富有节奏感的音乐,绚烂四射的灯光,眉飞色舞,一切都显得极不真实。
Amy走到吧台,侧头发现没人,余光一扫,发现朱伊伊还停在舞池外,半天不动一步,比在酒吧时还要拘谨。
她伸出食指,轻轻勾了勾:“过来,朱朱。”
朱伊伊抿抿唇,慢慢腾腾地踱步过去,周边疯狂扭动的人时不时碰到她一下,她一激灵,拔腿就跑,到Amy身边身体还紧绷着。
“姐,我们来这干嘛?”
“找乐子啊。”
“?”
“朱朱,你就是太听话了,太乖了,所以你的生活才会如此乏味。”
侍者为Amy端来一杯她常饮的红酒,她拿过,问朱伊伊需要什么。
朱伊伊:“我不渴。”
Amy知道朱伊伊不喝酒,这个年纪的姑娘入职场没多久,也不倡导酒桌文化,她一向不勉强这些。
她对侍者低声轻语几句,交代完,挥挥手让人退下。
少顷,舞池的人被清走一半,轰炸的音乐停了,环境清净不少。
一群穿着西装,身材健硕,长相俊俏的男人走了进来。
各个生的高大,站成一排,像一座山。
齐齐鞠躬问好时,气势骇人:“Amy姐好!”
朱伊伊往后躲了躲。
“怕什么?”Amy推着她上前,“这都是我专门为你挑的。”
她愣了,回头问:“挑什么?”
“你不是躁得睡不着吗,让他们陪你聊聊天,看看电影,消遣消遣。”Amy勾住朱伊伊肩膀,另一只手抬起,在十个男人的面前轮番一指,最后停在最中间的少年身上,“就你了。”
男人十八一枝花。
少年长相最为年轻,眉眼弯弯时满满的青春感。
他笑着上前,歪了下脑袋:“姐姐。”
朱伊伊大脑宕机。
她懂了。
这是男模!
男生仍是那副讨好乖巧的笑容,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臂,又喊了一声:“姐姐?”
朱伊伊一僵,欲哭无泪地看向Amy:“姐你误会了,我不是那个意思。”
男生委屈地耷拉下狗狗眼,弯腰,单手撑着膝盖,有点儿可怜道:“姐姐,是我不好吗?”
啊啊啊啊啊啊。
朱伊伊寒毛都竖起来了。
她苦哈哈的,“我想回家了,我妈还在家等我吃饭。”
Amy:“……”
跟一小学生似的。
不远处,有人正举着手机拍摄下这一幕。
屏幕的画面中,有十一个人。
一个纤瘦的女人。
十个强壮的男人。
拉拉扯扯,藕断丝连,欲拒还迎。
这画面拍得要多八卦多八卦,要多劲爆多劲爆。
南尔也没想到自己跟狐朋狗友来这家新开的会所玩,别的碰不到,竟然碰到了朱伊伊。
他轻呵一声。
南尔返回微信,打开一个对话框。
发了两条消息过去后,再咻咻咻地一连发了几张图片过去轰炸。
……
与此同时。
另一边,时瞬集团的高层会议室正在举行跨国会议。
一桌人都在听着海外经理的汇报。
坐在首位的贺绅双手交握,神色严肃。
突然,手边的手机屏幕亮起。
他淡淡地瞥了一眼。
[朱伊伊水性杨花。]
[我深深唾弃。]
是来自南尔的两条微信消息。
贺绅本欲挪开的目光顿住。
随后,满会议室的人便眼睁睁地看着一向规矩严谨的贺绅,拿起手机,当着所有人的面发消息。
贺绅:?
南尔又发来一张照片。
[看看,分手才多长时间,都点男模了。]
[还一点点十个。]
贺绅长久地盯着手机屏幕,目光落在那条抓住朱伊伊的手臂时,眼睛微眯,温和的面具背后,闪过一抹阴沉。
威压铺天盖地的袭来。
登时会议室气氛冷如冰窖-
前几天朱伊伊下班被Amy拉去会所的事,不知道怎么被凌麦知道了,这两天都缠着她问:“男模怎么样,帅不帅?”
“这个问题你已经问了不下十遍了,”朱伊伊把她脑袋推远一点,“不知道。”
“骗人!”
凌麦抱臂,下巴高高昂起,誓有朱伊伊不说真话她就一直闹下去的架势。
她就想知道男模什么样的怎么了!
她一个黄花大姑娘这么点要求都不能被满足吗!
朱伊伊要去财务部一趟,怕耽搁,一脸无奈道:“爽爽爽行了吧。”
“真的?”
“是啊,”朱伊伊抱着文件,随口敷衍,“爽翻啦。”
话音将落,财务部的大门被人从里拉开。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走出来。
她看了过去。
率先出来的男人,脚步沉稳地往外走,视线却在触及朱伊伊时,步履一停。
在那么多人面前,贺绅不躲不闪,就这么静静地、淡淡地盯着她,足足看了数秒。
那目光像草丛中捕猎的狼,阴恻恻的。
与他斯文的外表极度违和。
朱伊伊没来由地有些心虚。
她避开面前人强烈的视线,低着头,如避洪水猛兽般进了财务部-
今晚宣传策划部集体加班。
这倒不影响朱伊伊,她一整天都在财务部,最近朝鸾项目已经开始宣传了,宣传策划部在拨资金。
这是个要紧差事,Amy只信她,派她去了。
到了晚上八点多。
财务部不少人下班了,朱伊伊拿着东西回部门,手机叮咚一声。
是凌麦发来的语音:“伊伊,我今晚得去医院接我侄子,再过会儿就九点了,我要开溜。”
朱伊伊边出财务部边低声回:“别走电梯,待会儿被夏宁西撞见了,你先走楼道,到下一楼再坐电梯。”
“我手上还有一份报表咋办啊。”
朱伊伊看着手机只有百分之五的电量,迅速用语音回:“我现在去楼道,你把报表给我,你溜。”
“爱你么么么。”
……
十分钟后,朱伊伊拿到凌麦的报表,上楼回部门。
突然,楼道的应急灯闪了闪,细微的电流像个行将就木的老者“滋啦滋啦”地响几声后,灭了。
黑暗来得猝不及防。
朱伊伊握住栏杆的手指蓦地抓紧。
她停下,掏出兜里的手机,刚打开手电筒,屏幕立即弹出电量告急的提示。
也不到能坚持几分钟。
朱伊伊咬咬牙,加快步速地上楼,就在距离安全门仅有一步之遥时——
手臂被人轻轻一拽。
她毫无防备地后退,手机有光的那一面也被人堵住,天转地转之间,整个人面朝着墙,后背朝外。
朝着身后不知道是谁的人。
紧接着,一股陌生的气息靠近。
“Amy姐?”
不像。
“麦麦? ”
也不像。
直觉告诉朱伊伊,好像是个男人。
“你谁啊,干什么,放开。”朱伊伊的手还被拽在,她往后缩,那人的力道蓦地加重。
隔着一层布料,也能感受到那人在摩挲她的手腕。
细细地,慢慢地,一寸寸地,像是要强硬地抹去什么不干不净的痕迹。
朱伊伊有些慌乱,声音抖了抖:“这里是公司,外面就是策划部的人,大家都在加班,我喊一声就听见了。”
身后人毫无反应。
像人,又不像人。
连呼吸声都浅得听不见。
朱伊伊慌了会儿就冷静下来了,不知道是谁在故意恶作剧,她悄悄地握紧手机,身子迅速翻转。
她转过来,面朝那人。
手里的手电筒也晃了晃,就在光线要照过去时,那人反应更快地先一步摁住。
死死地摁住。
整个楼道再次陷入黑暗。
外面传来急匆匆的脚步,依稀能听见有人说话:“公司搞什么啊,怎么突然停电了?”
“跳闸了吧。”
“上次就这样过,不是说修好了吗?”
“谁知道啊。”
而一门之隔的楼道里,朱伊伊瞪着眼,眼前却一片漆黑。
她心跳砰砰。
就在她要开口喊人时,一道陌生的气息逼近。
然后。
什么东西,隔着一层薄薄的布料,轻轻地碰了下她的唇。
朱伊伊僵住了。
就在她发懵的工夫里,唇上受到的压力很快离开,桎梏她的那股力道也随之消失。
她呆呆地站在漆黑的楼道口。
不知过去多久,楼道的光线再次亮起。
她被刺得睁不开眼,闭着缓了缓,等适应之后才睁开。
朱伊伊望着除了她以外再无一人的楼道。
她迟缓地抬手,碰了下自己的唇。
神智飞到了九霄云外。
第25章“误会你在挽留我。”
深夜, 楼外寒风簌簌,公寓暖意盈盈。
贺绅结束工作, 关闭电脑,拿了衣服进浴室洗澡。
突然,手机嗡嗡震动,响起一阵特殊的来电铃声。
他脚步一顿。
这是在分手前些天,朱伊伊用他的手机设置的专属铃声。
那次贺绅在忙,没及时接到她的电话。
下班后,小姑娘气鼓鼓的,刚上车就上手摸他西装裤。小手滑不溜秋, 摸来摸去,不小心碰到禁区,两人都是一怔。
他们在车里也做过。
贺绅讳莫如深地看她。
朱伊伊脸一烫:“你看我干什么!”
她像个发怒的小兽, 动作凶狠地从他裤子口袋里摸出手机,正儿八经地解释:“我是来拿这个的。”
她说他今天没接她的电话。
她有点不开心。
所以她在贺绅的手机里,设置了一个专属于她的来电铃声。
贺绅进浴室的方向,蓦地掉头,走进卧室, 动作流畅地拿起手机。
只是目光扫到来电人时, 有些错愕, 随后眼里的亮光渐渐黯淡。
不是她。
盯着屏幕看了许久,直到来电因为长时间未接通而自动挂断, 贺绅才回过神。
他忘了。
手机系统重启更新, 铃声自动设置第一顺位的曲子。
现在所有的铃声都是这一个。
没有朱伊伊的专属铃声了。
贺绅脸色冷淡下来。
上一秒自动挂断的电话再次响起, 誓有他不接对方就一直打的意图。
他面无表情地把手机扔在床上。
进了浴室, 关门,任由电话在外面响了一遍又一遍。
浴室的智能开关自动识别温度, 洒下里的水温符合人体最舒适的温度。
雾气氤氲。
贺绅站在淋浴下,久久没动。
只要一闭眼,脑海里就会闪过不久前,在漆黑的楼道里,借着一缕浅淡月光,朱伊伊露出一丝慌乱的侧脸,眼睫轻颤。
不管是害怕还是受到刺激,小姑娘都会忍不住瑟缩肩膀。
抖一下。
又抖一下。
就像以前的每一个夜晚一样。
床随着她的频率抖,起伏间水声潺潺,慢慢流淌,从床头流到床尾。
贺绅呼吸极重,闭眼,按捺住那些旖旎片段。
半晌,他抬手摁了冷水键。
不出一分钟,浴室里寒气阵阵,冷如冰窖-
出浴室时,手机已经不响了。
贺绅套上睡衣,慢条斯理地拿过来,看着上面十几个未接来电。
无一例外全都是来自国外。
来电人是“母亲”。
贺绅看着陌生的两个字,神情麻木,没什么情绪地拨了回去。
那边跟等着他似的,立马接通,开口就是问责:“怎么现在才接电话?”
是个妇人的声音,听起来严厉,精明,一贯的上市女强人形象。
他淡淡应一声:“在工作。”
妇人的语气缓了缓:“国内集团那么忙?”
“嗯。”
“你不要太累了,记得身体最重要。别像你爸,年纪轻轻还不到六十岁,就在医院里躺着醒不过来。”妇人提到伤心事,语气才软和下来,有些难过。
言语间透露几分想要与儿子倾诉的欲望。
贺绅却漠然打断:“还有事吗?要开会了。”
电话里的妇人僵了僵,后道:“医生说你爸这半年的情况越来越不好,他晚上也总念叨你,你抽空出一趟国来看看他吧。”
气氛陡然沉寂。
妇人听不见声音,又喊了几声:“喂,阿绅?”
听到最后两个字,贺绅皱了皱眉,隐隐有些排斥,耐心告罄道:“再说吧。”
没等对面回复就挂了电话-
时瞬是大公司,跳闸断电不是小事情,虽然很快就有备用电源顶上,但高层还是召开了一次紧急会议。
全公司的安保系统里里外外都升级了一遍。
这件事成了公司未来几天的饭后谈资,走哪儿都能听见几句,部门里的同事也七嘴八舌地议论,只有朱伊伊一句话没说。
沉默地下了班。
回到城南小区,朱伊伊身上冷,拢了拢羽绒服的领口,两手揣在温热的兜里,不知不觉地走到了庄家面铺。
自从老板装修店面之后,来光临的客人多了不少。
最主要的是店内菜品一律不涨价,不仅不涨价,放肉和荤菜的分量又大又足。
口口相传,现在都成了网红打卡点。
唯有一点影响,顾客一多,朱伊伊常坐的单人位置被人占了。
她站在门口迟疑片刻。
正欲走,就听见有人喊她:“小朱!”
朱伊伊回头看,刚老板给临门边的那桌客人结账,这才看见她了,“怎么不进来啊?”
她蠕动唇瓣,没说话。
老板会心地看了眼风扇下的单人位置,“没事儿,我给你留了!”
朱伊伊跟着老板进去,果然看见一个在柜台边的单人位置,离厨房远,没有油烟,又离门口近,宽敞干净。
她有些感动:“谢谢叔。”
“说这些干什么,要不是你,我这店——”老板意识到差点说漏嘴,及时刹车。
他挠挠头,岔开话题:“还是吃清汤面?”
“嗯!”
“等着啊!”
朱伊伊吃上了香味浓郁的面,碗里的牛肉很嫩,堆成了一个小山包。
隔壁桌是对年轻小情侣,腻歪地说悄悄话:“你这人怎么这样啊,昨晚吓我一跳,别人看见了很糗的。”
“咱俩正经关系有什么的。”
“那你也不能黑灯瞎火地亲我啊!”女人有些恼羞成怒,捶了胳膊的男人一拳,“不知道还以为我们偷情呢。”
朱伊伊差点一口面呛到气管,捂着嘴咳嗽几下。
她盯着地板,脑海里回响起那晚听见的一点微弱脚步声。
沉稳,匀速,做了亏心事都不紧不慢。
像他。
科学上说过,如果足够熟悉一个人,就能分辨出他的脚步声。
一个荒诞的念头涌了上来。
可转念又被否定。
贺绅没有这么做的理由,况且,他是一个绅士……
吧?-
家里,朱女士躺在沙发上看电视,伸手拿了颗草莓吃。
听到开门声,看了眼,“回来了?”
“嗯。”
“你们公司还挺人性化,不强制加班,你是不知道今天你翠姨说他儿子在的私企,天天加班到晚上十点!还有你陈婶家的媳妇,在会计事务所当审计,哎哟现在靠近年关,天天出差不着家,忙死了。”
一提到年关,朱伊伊想起来老年大学的事儿,“妈,这个周末我们是不是得去老年大学?”
在老年大学还是营利组织时,学费贵,没几个人去,后来改成慈善组织了,一群人蜂拥而至。
没人不喜欢免费还无代价的馅饼。
但名额有限,于是主办方就设了一个期限,定时定点去报名,抢到谁算谁的。
朱伊伊在网上提前约到了。
不过现下还得去签一下合同,不然名额算作废。
朱女士坐起来,“还真是,你陈婶今天还说了,就在这个周六上午,让我别忘了。”
“那就是明天了,我陪你去。”
第二天母女俩起了个大早。
没想到,到了城北老年大学的门口时,已经来了一波又一波的人,门口跟下饺子一样。
好在学校派出十几个保安维护秩序,现场人也还算配合,一个个自觉排队。
朱女士捡了个漏,站得很靠前。
朱伊伊笑得不行,朝她妈竖了个大拇指:“棒棒。”
等签完合同,确定入学资格已经是两个小时后的事情了。
朱女士双手举着那张正红色的纸,有些失神。
她锄过绿色的草,割过金黄色的稻,也犁过灰色的田地。
但从没摸过红色的入学通知书。
在这个快要年近五十的农村妇女眼里,这张薄薄的纸,重如千斤。
她喃喃道:“真好看啊。”
路边有不少人行走,她小心翼翼地护在掌心,轻轻地抚摸,比平时数钱的时候还要珍重。
朱伊伊看得心有些软。
老年大学环境清幽,比外面雾霾满街好了不知多少,母女俩又在老年大学了转了一圈。
走前,朱伊伊喝了一杯奶茶,“妈,你在凉亭等我一下,我去上个厕所。”
“行,你去吧。”
老年大学面积宽敞,四处都立着指路牌。
朱伊伊顺着路标走,找到学校礼堂旁建的厕所,停下。
上完厕所出来,她正准备离开,忽然听见几道杂乱的脚步声,还伴随着交谈声,官方正式,彬彬有礼。
朱伊伊想起来今天也是学校主办方接待投资方的日子。
这么大的公益慈善,也可不是一般的小集团能拿出来的手笔,怎么说一年也得耗资千万。
对方是一个资产大鳄。
怕冲撞了校方的接待仪式,朱伊伊没作声,低调地路过。
可一句话却将她的脚步拽住。
“贺先生。”
中年男人毕恭毕敬地喊了声,又道:“政府也很支持老年大学的公益项目,这么大的一个慈善机构,每年耗资巨大,我代表京城的慈善事业感谢您,不过——”
漂亮的场面话说完,中年男人道出正题:“不知您今晚可否有空接受财经专访?”
等了等,对面没有回应。
似是不太想接受。
中年男人怕被拒绝,再次劝说:“仔细想想,这也是一个给企业做宣传的好机会,还能利于集团的股价。”
片刻后,微风簌簌,将那人淡淡的嗓音带过来:“不了。”
只两个字。
只一句话。
她就认出了他。
朱伊伊心脏漏跳了半拍。
眼睛看不见别的,耳朵也听不见别的,远处的朱女士在朝她招手,她却双脚灌了铅。
原来是他-
昨晚天气预报说近日有雪。
清晨一起来,寒风凛冽,地面铺了一层薄冰。
路上行人少了很多,买烤红薯的摊子也没出街,朱伊伊扑了一次空,只能买了几个卷心菜加胡萝卜的包子。
她心里藏着事儿,走到公司门口,都没注意自己差点撞上人。
还好对面的人闪得快。
朱伊伊回过神,正要道歉,抬眼看清险些撞到的人是谁,嘴边的对不起又咽了回去。
还是上次那辆骚包红跑车,南尔靠坐在车头,手里捧着一个烤红薯,想下嘴又嫌弃,龇牙咧嘴的。
就这样,他还能分神损一句:“看到是我,歉都不道一个?”
朱伊伊说了句“对不起”就走。
“站住。”
她看了眼时间,“有话快说。”
“朱伊伊你真够行的,”南尔吊儿郎当地笑,“这才分手几个月啊,就去酒吧泡男模,还一次性点十个。”
她回头:“你怎么知道?”
“看见了。”
“那也不关你的事,”朱伊伊觑了眼他手里金黄软烂的烤红薯,咽了下口水,收回目光,用他上次说的话怼回去,“不是你让我以后不要缠着贺绅吗?我都点男模了,你应该更放心了?”
南尔意外,挑眉:“分手后这两个月都变得伶牙俐齿了。”
按照平常,朱伊伊不会浪费时间跟他闲扯。
可她这几天心里堵得慌。
有太多的事情堆在那,却找不到一个答案。
平时不待见的南尔,此刻像一个能摸到蛛丝马迹的线索。
朱伊伊忽然问:“城北的老年大学从营利性组织变成慈善机构的事,你知道吗?”
这么大的事,南尔当然知道,“怎么?”
“你知道背后的投资人是谁吗?”
“贺绅啊,也不知道他吃错什么药,这样一个赔本买卖也接——”南尔话音戛然而止,警惕地看着朱伊伊,“你提这个干吗,好啊,朱伊伊,你是不是又想从我这儿打听贺绅的消息,你居心叵测!”
是啊,这么大的一个慈善组织。
怎么不是一个赔本买卖。
朱伊伊握了握拳,扭头就走。
“喂,你什么意思啊。”南尔被她这幅态度弄得莫名其妙,仗着腿长,三两步走到她面前,两手一伸拦住。
朱伊伊瞪了眼他,气呼呼的,像个生气龇牙咧嘴的小兽:“要你管!”
南尔脏话都要飙出口了,却在瞥见朱伊伊眼角微红时,愣住。
喉结滚动了一下。
他一定是没睡醒。
才会觉得朱伊伊竟然有点可爱-
朱伊伊进了公司大厅,打卡,乘电梯,到达宣传策划部的指定楼层。
一电梯的人陆陆续续地出去。
到最后只剩下她一个。
一直等到电梯感应门缓缓合上,朱伊伊也没离开,而是按了顶层。
时瞬集团的最高层,是贺绅的办公室,没有允许和权限谁也不能擅自踏入。
以前朱伊伊跟贺绅谈恋爱的时候,她有很多次想去顶层,想看看工作时的贺绅是什么样子。
但她没去。
因为她明白,他们是办公室恋情,不能贸然让公司里的人撞见,要是传出什么风言风语,对她、对贺绅都不是什么好事。
可现在,朱伊伊第一回有些丧失了理智。
她胸口好像有一头小兽在乱撞,叫嚣着、催促着她去找贺绅问清楚。
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什么要帮她。
他们明明已经分手了。
叮咚,电梯直达顶层。
整层楼只有一间办公室,深灰色的冷调装修,安静得没有半点人气的走廊,朱伊伊甚至能听见她走路的回响。
意外地,办公室的门大敞,里面没有人影。
贺绅不在。
朱伊伊怔了怔。
来时的一路已经消耗了她不少的勇气,现在看着空荡荡的办公室,登时,满腔的情绪像一个被针戳破的气球,消失了个精光。
她在原地愣了会儿。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出走的理智渐渐回归,朱伊伊最终还是慢慢冷静了下来。从兜里掏出手机,见已经七点五十五分了,她没再犹豫,抬脚离开。
通往天台的门此时“吱呀”一声。
一股莫名的直觉促使她回头瞥了一眼。
楼外漫天飞雪,本该在办公室的男人,这会儿就在天台。
贺绅双腿敞开,坐在长椅上,指间夹着一支烟。
只有他一个人在,领带松开,袖口挽在腕肘处,坐姿没有了平时的端方正经,反而随意松散,整个人没有半点绅士模样。
许是她的目光太强烈,贺绅抽烟的动作停顿,猛地偏头。
霎时视线相撞。
空气有一瞬间的沉默,朱伊伊率先反应过来,冲他走了过去。
贺绅从错愕中回神,道:“停。”
她顿住。
过了一秒,又继续前进。
见她越走越近,贺绅眉骨蹙了蹙,毫不犹豫地掐灭了烟。
没经思考,他选择了最暴露本性的方式,大拇指和食指合拢,用指腹生生捻灭。
肉眼可见地,朱伊伊步伐僵了一下。
贺绅将右手靠在背后,起身,问她:“来这里干什么?”
“找你。”
“找我?”他披好斯文的外衣,一本正经地系好领带,放下袖子,漫不经心道,“找我干什么?”
“我想问你一件事。”
“说。”
“那天我去城北的老年大学,回来的路上碰见了你,你问我干什么,我说帮我妈报名,但是学费太贵,没报成。后来过了几天,老年大学就莫名其妙地从营利组织变成了慈善机构,一切东西都免费,是因为幕后有一个大集团收购了这个项目,耗资怎么着也得千万吧。”
朱伊伊垂在裤腿边的手悄悄蜷紧,给予自己底气,抬眸:“那个人,是你吗?”
贺绅望着她,说了一个字:“是。”
“为什么?”
他没说话了。
朱伊伊有些困惑,她认认真真地盯着他,一板一眼,一字一顿地复述:“为什么?”
贺绅眉眼淡漠,转过去,以他一贯的俯视角度看着这座城市。
他反问:“你觉得是为什么。”
朱伊伊视线不自觉落在他的右手,那两根修长的手指,刚刚因为捻灭烟,有些烫出血痕。
他却仿佛感受不到痛感。
良久,她舔了下干燥的嘴唇,没头没尾地说:“你这样会让我误会。”
“误会什么?”
“误会……你在挽留我。”
第26章“做我女朋友,为期一个月。”
旭日东升, 铺满一层薄雪的天台被橘色阳光晕染,暖黄的光线驱散走冬日的寒意。全世界都好像按下了暂停键, 静谧而安详。
就在这样一个称得上浪漫的环境下,朱伊伊却从喉咙里挤出来一句近乎无情的话:“但我不喜欢这种误会。”
“我们已经分手了。”
她语气平静,毫不留恋。
只有朱伊伊知道,她紧咬的牙关,因为过度用力而微微发酸。一如她此时酸胀难忍的心口,泛起一丝疼。
岁暮天寒,寒风侵肌。
天台的空气逐渐稀薄滞涩。
贺绅背着光,脸部隐在光影下, 讳莫如深:“所以,你大清早不怕被公司发现,不怕被同事撞见, 就是专门为了跟我说一句,我们已经分手了,让我离你远一点,是吗?”
朱伊伊指甲陷进肉里。
她的寂然,像是对他最后一个问题的默认。
贺绅脸色阴沉, 语调冰凉:“回答我。”
他一步步地朝她逼近。
如同鹰隼瞧见潜水的鱼, 要伸出利爪, 将她拆吞入腹。
朱伊伊肩膀抖了下。
她没见过这样的贺绅,不知道是震惊, 还是真的被吓到了, 往后倒退一步。
雪地靴踩碎薄冰, “咯吱”一声。
轻微的声响像是一记警钟, 在潮湿的雪天里,蓦地拉回贺绅出走的理智。
他动作停滞, 整个人清醒过来。
她喜欢绅士。
她喜欢斯文。
她最爱温和浅淡的他。
而不是一个败类。
贺绅极力按捺住心里的那头野兽,背在身后的右手攥紧,血痕受到挤压,溢出两滴血珠。
落在雪地里,印出两朵鲜红的花。
就在朱伊伊浑身紧绷,以为他要做些什么、说些什么的时候,贺绅只是浅浅地扫了她一眼,恢复成寻常的模样。
落脚的角度偏转,坐回了长椅。
而后一句话将她打得措手不及:“你想多了。”
朱伊伊怔愣住。
“把老年大学的营利组织改成慈善机构,是因为能与政府建立更紧密和善的合作关系,公司的形象和声誉也能得到宣传。这是一个长远买卖,对时瞬来说,不亏。”男人从容不怕地转动着腕表,与在生意场上谈判别无二异,“我只是在做一个商人该做的事。”
所以。
从头到尾,是她自作多情了。
朱伊伊脸上闪过一丝错愕和窘迫,整个人像热锅上的蚂蚁,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亏她来前做了那么长的心里建设。
原来她!想!多!了!
没脸见人了。
她选择当个缩头乌龟,头埋着,拔腿就要跑。
“不过——”
身后的男人冷不丁地开口。
她抬起的脚又这么僵硬放下。
紧接着,听见他说:“接受这个项目最大的一个原因,还是因为朱小姐。”
“?”
“上次听到朱小姐说给朱阿姨报名费用太高,短时间也凑不出这么多钱,我有资金,可以赞助。”贺绅起身,走近,眼神一寸寸地扫过她,带着难以忽视的侵略性,“而我这边,也正好需要朱小姐帮一个忙,或者说得更为准确一点,做一笔交易。”
“什么交易?”
“做我女朋友,为期一个月。”
再三确定自己没听错,朱伊伊瞪大眼睛。
她失声呐呐:“为什么是我……”
他这样的人,想要一个协议女朋友,什么人不行。
吕珮绝对第一个。
“我舅舅过几天会来京城,”贺绅解释,“他见过你。”
贺绅的舅舅。
贺达荣。
朱伊伊的确见过他,不过,那是一个意外。
彼时贺绅刚求过婚没几天。
朱伊伊戴上了那枚名为“Tender”的钻戒,她心情大好,晚上还特意给贺绅手磨了一杯咖啡。
她扒着书房门,软软地喊:“老公。”
男人从电脑屏幕抬头,还没说话,朱伊伊就笑嘻嘻地小跑进来,坐他腿上。
白瓷杯里的咖啡推过去,她邀功:“给你冲的!”
没等贺绅回应。
另一道浑厚的中年男人声音传出来:“这是?”
朱伊伊勾他脖颈的手一僵。
以为打扰了他跟公司高层开会,怕办公室恋情曝光,朱伊伊吓得脸发白,零点零一秒后从贺绅腿上弹起来,要逃。
男人轻而易举地就把拽回了怀里,挑眉:“跑什么?”
朱伊伊一手捂嘴,一手捂脸,忙得不行:“有、有人啊。”
小姑娘慌慌张张的样子实在可爱,视频那头的中年男人笑出声,主动问:“这是你女朋友?”
“嗯。”
“怪可爱的。”
朱伊伊放下捂嘴的手,脸还继续挡着,贴近贺绅耳朵:“他是?”
“我舅舅。”
她呆了。
贺绅把她挡脸的手拉下来,道:“乖,喊舅舅。”
她脸红,低低道:“舅舅。”
那晚,朱伊伊见过了未婚夫远在国外的第一个家长,舅舅贺达荣。
可现在距离他们分手,已经快过去两个月了。
回忆纷至沓来又悄然远去,朱伊伊眉心蹙紧,“我们的事,你没告诉他吗?”
“他身体不好。”
“可是……”
“这只是一笔交易,你可以选择接受,也可以选择拒绝。”贺绅淡淡道,“我不会勉强你。”
朱伊伊脱口而出的拒绝就这么堵在喉间。
不知道该说眼前这个男人太会拿捏人心,还是过于擅长谈判,不经意地提起交易,让她想起老年大学的事儿。
他帮了她。
这是不争的事实。
朱伊伊屏住呼吸,低下头,直愣愣地望着落满雪的地面。直到眼球盯得发涩,她瓮声瓮气地回:“我需要考虑考虑。”
“多久?”
“一、一……”
“个月”两个字没说出口,贺绅就朝她逼近一步,她悻悻改口:“一周。”
“好,”他低磁又带着一丝蛊惑的声音从头顶落下,“我等你。”-
朱伊伊身影消失后,贺绅在天台驻足一会儿,回了办公室。
身为时瞬集团的负责人,情绪好坏、身体好坏都无所谓,集团事务是他第一必要处理的事情。
忙到晚上。
贺绅才停下签字审核的钢笔,盖上笔帽,丢在一边。
打开手机,已到傍晚四点半,他起身,走到办公室的休息间,整理仪容,拿着车钥匙出了公司。
今天是南尔的生日宴,在帝迦会所举办。
贺绅得去一趟。
下班高峰容易堵车,贺绅到会所雅间时,姗姗来迟。
推门踏入,男人身上染着秋冬的寒意,一进屋,黑发上的薄雾化成水珠,从额头滴落到眉骨,更显清冷。
他单手提着一柄黑伞,旁边的侍者恭敬地从他手里接过。
“等你好久,终于来了。”南尔收起手机,站起来伸个懒腰,见贺绅进门拿了把伞,奇怪道,“外面不是雪停了吗?”
“有霜。”
“下霜而已,打什么伞,”南尔一把拦住贺绅肩膀,笑着打趣,“不会是洁癖又加重了吧哈哈哈哈。”
贺绅眉眼冷淡。
最近贺家不安生,贺绅父母又是那样的性格,逼得他这段时间连轴转,倦怠,疲累,没什么兴致聊天也正常,南尔拍拍他的肩:“知道你忙,这会儿心里也不痛快,但好歹兄弟一年过一回生日,就这一天放轻松点,不耽误吧?”
贺绅没什么反应,环视一周包厢,见如此冷清,有些意外:“人还没来?”
“不是,往年人太多,聒噪,今年过得简单点。”南尔顿了顿,“就咱们三个人,你,我,珮珮。”
吕珮自贺绅出现,眼睛里只有他,走过去,温柔地递上一张纸巾,“头发上有水,擦擦?”
他笑意淡了些,“不用。”
随后从大衣口袋拿出一张白净手帕擦了擦头发上的水珠,叠好手帕,揣回口袋。
吕珮手僵了僵。
贺绅转回话题:“你不是最喜欢人多热闹?”
南尔哈哈笑两声:“人是会变的嘛。”
贺绅挑了下眉,不置可否,单手把准备的礼盒推过去,“你的生日礼物。”
“什么东西?”
“酒。”
南尔是个急性子,雷厉风行是他个性,等不到回家就把礼盒拆了。打开礼盒,见是自己淘了好久都没淘到的红酒,双眼放光:“这是我跟你说被法国收藏家高价拍走的那款红酒吗,你真买回来了啊,至少七位数吧?”
“你喜欢就好。”他淡淡道。
“喜欢啊,贺总出手就是大气!”南尔爱不释手,吩咐一边的侍者拿上酒具,他亲手撬开瓶盖,给三人斟了三杯酒,“来,趁着我今天生日,咱们仨一起品品这款被称为‘琼浆玉液’的绝世红酒!”
轻轻一声“噔”,三个酒杯碰撞在一起。
包厢不比屋外,待了会儿便觉得燥热,贺绅解下外套,垂挂在椅背,露出里面的黑色衬衫。扣子永远扣到最顶端,系好领带,说话时上下滚动的喉结时隐时现。
黑色衬得他冷漠内敛,不易接近。
南尔又抿了口酒,醇香浓郁,瞥到贺绅的领带怔了怔,“你这领带怎么回事,上个季度的吧,还带?”
内心不免又叹一口气,看来真是忙晕了头。
贺绅推了推金丝镜框,扬唇,语气里透出一丝愉悦:“我倒觉得挺好。”
吕珮抬头看过去,捧着酒杯的手猛然收紧,指甲陷进肉里,刺得生疼。
她一秒就认出那是朱伊伊买的那条领带。
他连她的纸巾都不接,却愿意佩戴朱伊伊送的这款廉价的、过季的领带。
吕珮眸底闪过一丝恨意。
没聊多久,集团事务繁忙,贺绅拎着衣服要走。
“贺绅,”吕珮小跑上去,手抓着包带,“我也正要回公司呢,美术部还有几个合同没签,想晚上加个班,要不你载我一程?”
贺绅三两拨千斤般,将话题抛给南尔:“南二不是没事吗?让他载你。”
“什么叫我没事啊,你这话说的我好像游手好闲,成天花天酒地。”南尔嘴犟一句,不过送人他还是愿意的,拿着车钥匙,“珮珮,我送你吧。”
吕珮仿佛跟谁较劲似的,勉强笑了一下:“贺绅送我方便,反正一起去公司。”
“不太方便,上下级之间避嫌,”他眼神平静而淡定,“而且我不去公司,回家。”
不管身后人什么反应,手带着门一关,大步流星地离去-
整座城市霓虹闪烁,灯红酒绿,高速公路车水马龙,繁华耀眼。
公寓却一片昏暗。
只有书房内探出来的一丝惨淡亮光堪堪照明。
贺绅结束工作,欲出书房,随手扔在桌面的手机突然震动。
拿起来,敛睫看去,是一通来自国外的电话。
来电人备注显示“舅舅”。
贺绅指腹一滑,接通:“喂。”
“这么快就接了?”男人哈哈笑两声,很有豪迈不羁的性格在里头,“你妈前两天跟我抱怨,说你这个儿子现在忙得很,打了十几个电话才能接到一通。没想到啊,到我这倒是接的快。”
顿了顿,贺达荣说:“其实是不想接你妈的电话吧?”
贺绅踱步到落地窗前,身子后仰,靠着窗户,身后是如同万丈深渊般的高楼,摔下去粉身碎骨,他毫无反应。
接电话的姿势变得有些松散:“有事吗?”
“你把这半年情况不好,你妈希望你出国一趟,来这边看看。不过国内的公司离不开你,所以你妈就想着,你出国,我回国,代你接管一段时间的公司,你觉得怎么样?”
这事儿贺绅的母亲早就说过了。
提了不止一遍。
每次得到的回应都是,他在忙,下次再说。
见他不语,贺达荣也不想强求,从前贺绅过得是什么生活,他这个舅舅看在眼底。
“我没有逼你的意思,你不想来这边,我也懂。”他道,“我明天跟你妈说,我不回——”
“不。”
空寂的公寓里响起男人平静的声音。
贺绅仰起头,枕着冰冷的硬质玻璃,金丝镜片后的双眸,目光炯炯。
他像一个布置好棋局的棋手,掷地有声:“你要来。”
他才能请君入瓮。
第27章贺绅的求婚戒指,叫Tender.
晚上, 朱伊伊踩着点下班,开锁进门, 闻到玉米排骨的浓香味,“妈,你炖汤了?”
了却一桩遗憾的朱女士最近干什么都乐呵呵的,“来来来,洗手吃饭。”
她给朱伊伊盛了满满一碗:“你现在怀孕了,得补补。”
每次提到怀孕这事儿,朱女士就会黑脸,朱伊伊有些忌惮这个话题, 小心地偷瞄了眼她妈。
朱女士仍是笑意盈盈的。
像是没记起那茬。
朱伊伊轻吐口气,擦干手,接过碗, 用勺子舀了一口喝,“好香啊!还炖了这么一大锅,妈,你今天打麻将赚大钱啦。”
“没打。”
朱女士啃了块排骨,眼角的皱纹因为愉悦挤在一起:“老年大学搞了个戏曲活动, 好多老头老太太, 有拉二胡的, 还有跳个什么迪斯科的!你妈我年轻时候也是村里一枝花,跳舞会扭的很, 我就在那台上跳, 好多人说我跳的好, 还给我投票呢!”
她用筷子敲敲炖汤的砂锅, “这排骨就是奖品,一等奖!”
京城物价贵, 好的砂锅在超市标价大几百,朱女士一直想买但舍不得,家里一直都是用八年前从宣州搬家时带来的旧砂锅。
今天新砂锅炖出来的汤都不一样,肉质软嫩,香味扑鼻。
“哇,”朱伊伊亮出星星眼,捧场,“这么棒!”
“那是。”她笑。
朱伊伊也跟着她妈笑。
用手机拍了一张晚餐照,发了个朋友圈留作纪念。
洗完澡回房间,躺在床上,朱伊伊正准备睡觉,拿过手机一看。
手顿住。
她万年不发朋友圈,今晚罕见地发了一条,不出半小时就有了不少赞和评论。
麦麦:啊啊啊啊排骨!我吃不到我恨!
玖玖:谁懂啊,一个外国留子看得口水淌的都能游泳了……
Amy:想吃。
章博源:哈哈哈朱阿姨厨艺看起来很棒。
朱伊伊笑着一一回复,正要退出,顶端又弹出两条消息提示。
[贺总赞了你的朋友圈。]
[贺总评论了你的朋友圈。]
贺绅工作忙,极少关注这些事情。
今晚却给她点了个赞。
朱伊伊微微蹙眉。
不懂他是有意为之,还是有意为之,还是有意为之呢……
点开评论区。
在一众嘻嘻哈哈地打趣后面,有一条格格不入的评论。
一本正经得像个老干部。
贺总:好喝吗?
对于这种拙劣地找存在感的行为,朱伊伊撇撇嘴,鼓了下腮帮子。
说好给她一周时间考虑的。
这才半天!
恶劣剥削的资本主义家!
朱伊伊打在的手停下,锁屏,手机盖在床褥上,就这么闭眼睡过去。
她回了所有人,唯独不回他-
第二天上班。
办公室里暖气十足,每个人的工位上还摆着一个小暖手机。
热意扑过来时,人昏昏欲睡。
朱伊伊敲完最后一个字,关闭文档,戳了戳隔壁睡得头点地的凌麦:“去吃饭吗?”
“不想去,我只想冬眠。”
“你怎么这么困?”朱伊伊孕反嗜睡都没她那么夸张。
凌麦有气无力,“最近熬夜追剧了。”
“下午还要开例会呢,你这样子哪行,”朱伊伊弯腰,从柜子里摸出一袋绿茶,“要不冲杯这个回回血?”
凌麦摇头:“茶我已经免疫了,估计只有黑咖能救我狗命。”
“楼下咖啡厅就有,我去买,”朱伊伊拿上手机,起来往外走,“你趁着这会儿睡下吧,等我回来咱俩再去吃饭。”
京城的冬日寒冷干燥,朱伊伊走出门就被冻得哆嗦。
她速战速决地买完回来,给凌麦的是一杯黑咖,她自己的是一杯珍珠奶茶。
凌麦已经清醒过来,接过黑咖:“伊伊,你真是天使。”
她掏出手机要转账。
“不用,这杯我请你,”朱伊伊拆出习惯,啵的一下戳破奶茶,大口吸溜了一口珍珠,嚼了几下说,“我有点儿事想问问你。”
“这么客气啊,”凌麦拍拍胸膛,“什么事,你说!”
朱伊伊吸了口奶茶:“如果别人帮了你一个很大的忙,要求是你也得帮他一个忙,你会怎么做?”
“送礼啊,帮来帮去什么时候才能两清?还不如送礼来的爽快,人情这玩意儿绝对不能欠!”
“送礼?”朱伊伊转了转奶茶,温热的口感喝人通体舒畅,“那送什么好呢?”
“你先说帮你忙的人,是男的女的,什么工作,有不有钱?”
男的。
时瞬集团大Boss。
超级无敌有钱。
但这三句话朱伊伊愣是一句不敢说。
凌麦:“你哑巴了?”
朱伊伊咳嗽几声,说不上心虚还是什么,抬手挠了挠眉毛,眼睛四处乱瞥:“就那个,挺有钱一男的。”
“有钱男人啊,那还真不能随便送,”凌麦追问,“他帮得你什么忙?”
朱伊伊松开咬瘪的吸管,斟酌半晌,把老年大学的事儿包装成另外一个较为普通的故事:“我妈她想要一个东西,太贵,我没钱买,然后那个人就免费送给我了。”
凌麦“哦”一声:“他对你有意思。”
朱伊伊差点被奶茶呛到,摆手:“不会不会,我跟他——”
已经分手四个字卡在喉咙。
不上不下的。
迎着凌麦清澈无辜的智慧眼神,朱伊伊渐渐合上嘴巴,冷不丁胡诌:“我跟他年纪差得特别多。”
“差多少?”
三岁。
朱伊伊沉吟两秒:“三十岁。”
“啊,那么多,那我理解错了。”凌麦托腮,喝完最后一点黑咖,脸都是苦的,狂灌几口水后道,“这样的话更好办了啊,只要对方不涂你的人,随便送点什么配得上他身份的礼物就可以啦。”
她提议:“钢笔就蛮适合的。”
朱伊伊咬住吸管,有一搭没一搭地吸奶茶,想了想:“有道理。”
欠人情未必就要答应他那笔交易,还礼也是一样的-
夕阳投射在地铁站出口的台阶上,折射出橘黄色的光。
今天任务少,夏宁西也不在,朱伊伊约了凌麦早溜去买钢笔。
城北的YMD商城里面有好几家品牌店,两人才进第一家就相中了一款黑金钢笔,色泽高级,握感光滑。
一问价,六万。
朱伊伊:“……”
凌麦吓得差点没跳起来,尴尬地咧下嘴:“突然想起来我家煤气没关,先走一步!”
两人逃出店,站在门口缓了足足十分钟。
每一秒都在吐槽价格贵的咋舌。
最后还是选择了一家稍稍平价的店,朱伊伊买了一支两千块的银色钢笔。
“伊伊,你出手还真阔绰,那可是两千块啊。”
朱伊伊想说人家出手就是两千万,她这点钱,还不够铺块砖儿的。
“希望送完这个能勉强还人情吧。”
买完,已经夜幕降临。
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相继燃起霓虹,街边时不时嗖嗖嗖地飚过去几辆跑车。十字路口遍布拍照打卡的网红,巨大的LED显示屏上循环播放着当下最火的女团idol.
只有到了晚上,这座白天沉睡的城市才露出它纸醉金迷的一面。
不过奢靡的城北,不属于他们。
凌麦要去扫共享单车回家,朱伊伊顺路坐地铁,两人刚要走出YMD商城时,途径一家店。
凌麦蓦地停下,双眼放光:“好靓啊。”
朱伊伊认得这家店。
珠宝杂志上独占鳌头的一家高级品牌,里面的戒指全部都是设计师根据客户要求定制,独一无二,价格昂贵。
她的Tender,就是这家品牌店的首席设计师独创。
“伊伊,我们进去看看吧?”
“进不去,得刷会员卡或者出示银行卡金额才有资格进店。”
“我靠,妥妥的阶级歧视啊!”凌麦歪了下脑袋,“你怎么知道的那么清楚?”
朱伊伊一僵:“……我、我在杂志上看到的。”
“好可惜啊,都不能进店。”凌麦还没谈过男朋友,但是特别喜欢戒指,呜呜两声,“超级喜欢这种布灵布灵的首饰,看起来就很有钱!”
“伊伊,这些你最喜欢哪款?”
陈设在橱窗里的戒指模型,冰凉冷硬,又像是散发着滚烫的温度,朱伊伊瞥了一眼就像被烫到,偏头,“都不喜欢。”
凌麦震惊,“你对钻石不感兴趣吗?”
朱伊伊脚踢着路边的小石头玩,低低地“嗯”一声。
“好吧。”
凌麦扒拉着橱窗,发现有介绍,照着牌子读:“这款戒指是设计师毕业时为纪念师恩,特意设计的一款戒指,叫Fire,寓意为炽热如火。”
“他恩师也设计了一款戒指,名叫——Tender.”
朱伊伊大脑苍白一瞬,顿了顿,目光投了过去。
她怔怔地望着这枚戒指,仿佛透过它,能看见另一枚戒指。
一条美人鱼环绕成圈,人鱼的眼睛是一颗晶莹剔透的钻石,身上的鳞片全是碎钻打磨后铺平镶嵌。
美得不可方物。
朱伊伊记得她第一次戴上的时候,有多喜欢。
就连睡前都会臭屁地欣赏一下。
因为办公室恋情还没公开,她每天出门前都会摘下来,珍重地放进首饰盒,小心珍藏。
也许那时的她也想不到。
有一天,她会狠狠地摘下戒指,重重地砸在贺绅肩膀。
美得耀眼的圆环戒指从男人身上落到地板,滚了几圈,最后安静地躺在无人在意的角落。
那刹,它丧失了所有的光环-
昨晚逛街逛太久,晚上又跟凌麦一起赶报表,朱伊伊早晨起来睡眠严重不足,刷牙的工夫眼睛都睁不开。
朱女士从浴室路过,幽幽道:“别把牙刷怼鼻孔里了。”
“……”
“你昨晚没睡?”
“赶了会儿活,没睡饱。”
“嘶,你这个死丫头,自己怀孕了也不知道悠着点儿!”朱女士刀子嘴豆腐心,嘴上骂,心底儿疼着,往朱伊伊包里塞了牛奶和酸梅糖,拉拉链的时候想起另外一茬,“话说,你打算什么时候辞职,你这都三个月了,再过点时候就得家里静养。”
朱伊伊拧开水龙头,冰凉的液体打在脸上冰的一激灵,睡意全无。
她妈说得对。
但辞职是一件大事。
尤其是现在经济下行、大学生过剩、普遍找工作难的大环境下,那些名校毕业的学生都拿不到一份合心意的offer,更别谈她一个双非一本。被Amy挑中进了大集团这样的狗屎运,可不会有第二回。
况且,现在她要解决的首要事情——
是还人情。
朱伊伊盯着镜子里的自己,发了几秒的呆,“再说吧。”
到了公司。
朱伊伊收心,专注精神投入到工作中去,暖意洋洋的办公室里只剩下纸张翻页和键盘敲击的声响。
一直到中午饭点,肚子咕咕噜噜地叫,朱伊伊才从电脑里抬头。
凌麦去茶水间冲她新淘到的橙子茶了,等她回来,再一起去食堂吃饭。
朱伊伊瞪着个大眼,等得无聊,从包里拿出昨晚买的“人情”。
解锁,打开盒盖,里面躺着一支钢笔。
这“人情”买了是一回事儿,什么时候送出去、怎么送出去又是一回事儿。
她拨弄工位上的小礼盒,周而复始地解锁扣锁,不厌其烦地玩。
凌麦刚复印东西回来就看见朱伊伊发呆的样子,眼一瞥,落到桌面的礼盒。
她蹦跶过去,屁股捱着桌边,斜坐:“还没送出去?”
“没。”
“为啥?”
“没想好怎么送。”朱伊伊扣锁的手改成滑动小锁轮,滴滴答答的清脆响,像雨滴打在原木窗台,“……他挺忙的,而且不容易见到。”
凌麦一副“原来是大佬”的神情:“你没他的联系方式吗?”
“有是有。”
但她不想冒昧去联系贺绅。
上一次在微信聊天还是在宣州出差。
凌麦头一歪:“那你就主动去他会出现的地方等啊,总比你在办公室发呆好吧girl?”
玩弄锁轮的手指顿住。
朱伊伊睫毛轻轻触碰眼睫:“能行吗?”
“当然,你别这么死心眼儿说你专门守株待兔,就说不小心遇上的。”
朱伊伊脑子闪过一丝灵光:“Amy姐今晚五点半是不是有一个临时会议?”
“对去,昨天的一个项目出了岔子,贺总临时召开紧急会议。”凌麦猫着腰,悄咪咪道,“研发部的人也太不走心了,明知道最近集团忙,还要撞到贺总枪口上,连带着咱们宣传策划部都被拖下水,这次估计所有高层都得挨批。”
“几点结束?”
“七点多吧,得加班。”
朱伊伊把礼盒装进链条斜挎包里,继而装模作样地工作,按着鼠标的右手食指无意识地轻点。
她无意识地学了贺绅思考的动作。
“麦麦,你今晚先回去吧,我晚点儿再走。”
第28章“但很久以前,你也说过不会分手。”
傍晚, 夜幕四合。
宣传策划部在15楼,太阳落山时的漫天晚霞能赏两小时, 到了晚上,还能看见漆黑的夜空坠着几颗星星,一闪一闪的。
这个点部门的人除了朱伊伊都下班了。
她站起来活动两下,孕后腰腹压力加重,偶尔坐久了会出现腰酸。之前她毫无感觉,最近不知道是睡觉踢了被子还是怎么的,腰酸感难以忽略。
好不容易撑到七点半,终于远眺地瞄见主管办公室泄出一缕明亮灯光。
是Amy结束会议要下班了。
几分钟后, 清脆的高跟鞋从主管办公室里踏出来,经过部门,看见朱伊伊还在, 高跟鞋响停了。
代替的是Amy微显吃惊的声音:“朱朱你还在?”
“哈哈,今天加班,不过现在忙完了,正好走。”朱伊伊关闭电脑,挎好包, 一副也要走的架势。
“那坐我的车吧, 我送你回去。”
平时千推万辞的朱伊伊, 今夜少见地答应得干脆,跟Amy笑嘻嘻地聊了一路。
蹭她的高层电梯卡, 一路直下到地下停车场。
出电梯的时候, 朱伊伊忽然又说不坐Amy的车了, 自己还有一份报表没拷贝, 得上楼,让Amy先走。
Amy本来要等她, 不过看她坚持不用,也没强求,开着车走了。
惹眼的红车在地下车库轰鸣一阵,激起一阵尘土飞扬,少顷,重归寂静。
时瞬集团的地下车库出了名的宽大,甚至每个部门都规划好了一片停车区域,谁在哪,谁今天开没开车,一目了然。
就连朱伊伊这种只进过地下停车场寥寥几次的人,也能顺着提示牌,一步步找到最高层的停车位置。
——贺绅的宾利。
与南尔这些京城公子哥不同,贺绅身价最高,行事作风也最为低调。
香槟无谓,豪车亦然。
他换车的频率不高,哪样坐得舒适、开得顺手就不会换,看起来有些念旧的性格在里头。
曾经朱伊伊还因为这事儿,依偎在他怀里咯咯笑,打趣:“贺先生看来很念旧呀。”
男人一手搂着她,一手办公:“怎么说?”
“你看啊,别的有钱人都换豪车换的这么频繁,就你不。”小姑娘掰着指头数,一脸认真,“还有你公寓里的一些老古董物件儿也是,都没换新样儿式的,还说你不念旧?”
贺绅淡笑:“你形容的那是暴发户。”
朱伊伊一愣,仔细想想,还真是。
在认识贺绅以前,她接触的最有钱的人,也不过是城南附近筒子楼里突然发家致富的那个暴发户——四十多岁的老男人,甩了原配,身边成天跟着几个花枝招展的坏女人,成天脖子上挂着几十斤重的金链子,贵手表圈一胳膊,车子一天一个样儿,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有钱。
那暴发户还戏弄过朱伊伊,说跟了他,吃香喝辣,差点没把她恶心吐!
把自己的心上人与讨厌的暴发户相提并论,朱伊伊有些愧疚,小手扯了扯贺绅的衣角:“对不起嘛。”
“我的意思是想说你还挺念旧的,念旧的人一般都长情。”
男人停下办公的手,看她,挑眉:“长情?”
“嗯!长情就是会一直喜欢一件事,一个东西……”小姑娘白皙还带着稚气的脸上露出一点陀红,嘴巴抿了抿,“一个人。”
贺绅单手合上电脑,“啪”的一声,在狭窄逼仄的车厢里显得尤为突兀,像平静的湖面投进一颗石头字儿,水面波光粼粼。
跟那会儿朱伊伊的心一样,微波荡漾。
男人倾身朝她压过来,她双手抵着他昭示斯文绅士的西装,低声:“别,司机。”
司机在前面开车。
他们在后面干坏事。
男人啄了下她的软唇:“他看不见。”
“听得见……”
他们每次接吻的口水声,啧啧作响,惹人遐想。
贺绅顿了顿,再次吻过来,正儿八经的嗓音里夹杂点点戏谑和逗弄:“那我轻点儿。”
吻细细秘密的。
从粉白的耳骨到纤直的天鹅颈,贺绅的吻温柔而缓慢,不唐突,不激烈,像是对待他整个世界里最珍爱的至宝。
他真的好喜欢我啊。
那时的朱伊伊天真的想。
……
遥远的记忆在脑海里翻江倒海。
等朱伊伊从回忆里抽出身来,人已经走到了贺绅的车边。
车内一片漆黑,也没动静,看来贺绅还没下班。
也对,他就是个工作狂,谈恋爱的时候,因为工作还犯过几次低血糖。
大Boss没下班,朱伊伊只能靠在一边等。
打开消消乐,接着玩上次没过的1314关,这关她几次都过不了,前天还气得把手机狠狠扔在床上!
消消消,她还不信了。
玩到第七遍的时候,朱伊伊只差一步就能大获全胜。
她的精力瓶已经被用完了,这是最后一次。
朱伊伊绞尽脑汁地盯着屏幕看,终于,找到最关键的一步,指腹触摸屏幕,正要移动——
一道冷不丁的嗓音在头顶响起:“朱伊伊。”
空旷的地下车库里荡起回音,阴恻恻的像恐怖片,她手一抖,指腹一滑,不小心移动了旁边的方块。
半秒后,屏幕弹出“游戏失败”的提醒。
朱伊伊怔了足足五秒,眉头一皱,抬眸,瞪着眼前突然出现的男人:“你干嘛呀!”
贺绅看她那懊恼气愤的小样儿,有些错愕,随即是浅浅的笑意:“怎么那么凶?”
“我哪里凶了!”朱伊伊气得像个张牙舞爪的布偶猫,游戏输赢是大事儿,更何况她都卡了这么多天。她抬手,一把将手机怼到贺绅脸前,一字一顿:“我都要赢了,就差一步,都怪你。”
她的语气像是丢了八百万。
贺绅敛睫,轻飘飘地扫了眼她的游戏界面,果然还是消消乐。
他们还未相识的时候,朱伊伊就在玩;他们在一起了,朱伊伊也在玩;现在他们分手了,她还在玩。
他忽然想起许久之前,朱伊伊聊起的“长情”话题。
其实,她也很长情。
“抱歉,不该打扰你。”贺绅坦荡荡地道歉。
朱伊伊瞪他的眼睛圆溜溜的,原本蹿地高高的火焰,因为男人礼貌温矜的一句道歉偃旗息鼓。
也想起来,今晚自己的目的,是在等他。
她尴尬地缩回手臂,垂下,默了默:“没关系。”
空气里弥漫着几分诡异的宁静。
一个人呆着,一个人等着,谁都没有擅自出声打破。
直到地下车库的电梯门再次打开,三三两两一起下班的女经理们走出来,嘻嘻哈哈地聊着公司八卦,嗓门大得震天。
“要我说啊,还是贺总最帅。”
“他帅关你什么事儿啊,难不成你还想做贺太太?”
“怎么,想想也不行啊!”
“你要是有后台没准可以试试哈哈哈哈。”
随后是几下开门关门的“嗙”响,车引擎轰轰一阵,陆陆续续地开车离开了。
朱伊伊望着消失的车影,埋着头,眼底稍黯。
“贺总。”
他回应得很快:“什么事?”
仿佛一直等着她开口。
朱伊伊倒没关注那些,她整门心思都飘在包里的“人情”上。手摁着包,停了几秒,还是拿了出来,黑色的礼盒在她白净的手里格外明显。
她深呼吸几下,说了出来:“这个,是给你的。”
贺绅看了眼精致的黑色礼盒。
自接手集团以来,想攀附上来的人一茬接着一茬,主动送资金的、上赶着往他身边塞女人的、费尽心思送各式各样的礼物讨他欢心的,数不胜数。
他一眼就能辨出里面装的是一支钢笔。
生意人的精明头脑,在这一刻有些卡壳。
不懂她此时的所为。
贺绅微怔了会儿,没接,淡然的视线重新回到朱伊伊的脸上,问:“什么意思?”
朱伊伊花了十秒组织语言:“贺总,你出资赞助慈善机构,让很多家庭一般的人能免费上老年大学,这是一个很值得敬佩的善举,我也很感谢你。但你在天台说的那笔交易,我还是想,算了吧。”
铺垫这么久,她磕磕巴巴地进入正题:“这个就当作还您的人情,可以吗?”
为了彰显感激和尊重。
都用了敬称“您”。
男人清寂的声线里裹着一丝轻哂:“一支钢笔,就想还人情?”
朱伊伊举着礼盒的手僵住。
想到接下来要说的话,自己都为自己的厚脸皮害臊:“可那天,在天台,你说过不会勉强我的。”
良久都没等到回复。
反而男人看她的眼神,愈发灼热和威压,像一张摸不透风的黑网,慢慢逼近,再一点一点地将她裹挟住,包裹住,透不过气来。
朱伊伊忍不住埋下头,屏息,脑子一会儿万马奔腾,一会儿苍白贫瘠。
漫长的等待过去。
朱伊伊举着钢笔的手臂发酸,穿着雪地靴的脚有些发凉,就在她以为贺绅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的时候。
他忽然伸手把礼盒接了过去。
而后没头没尾地提了一句话:“但很久以前,你也说过不会分手。”
男人低沉的夜色像冬日里微凉的雪水,冰凉,透着彻骨的寒意。
可无人知雪水也是被高温融化的。
剖开外表那层冷隽光鲜的外表,某一处最柔软的地方,正在被反复灼烧着。
只有面对朱伊伊的时候,才会渗出一点又一点的疼。
绵延不尽。
朱伊伊轻颤眼睫,蝴蝶振翅般,她没料到贺绅会毫无征兆地说出这么一句话。
这回,陷入缄默的人倒换成了她。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地下车库常年见不到太阳,比外面的气温还要低,待了这么久,朱伊伊后知后觉地发起冷来,羽绒服里包住的躯体也忍不住抖了抖。
微不可查的小动作,但还是被贺绅收入眼底。
他悄无声息地叹口气,刚才沉重的话题被他重重拿起,此刻又轻轻放下。眉骨拧起,动作迅速地解下大衣,话题跳跃的比谁都快:“怎么不多穿点衣服?”
“……再穿多一点就变成火桶了。”
“要风度不要温度。”他不咸不淡地批评,顺手要把大衣给她披上。
朱伊伊眼疾手快地挡了下:“不用。”
贺绅无视她的推阻,不容置喙地把大衣牢牢披在朱伊伊身上,见她仍有反抗之势,口吻淡淡:“你披着,我就收下。”
她停下来。
男人宽大的衣服快要将朱伊伊整个人埋在里面,周遭全都是贺绅的气息,无孔不入地钻进她的鼻腔。
她奋力挣扎着露出脑袋,将信将疑:“真的?”
脱掉外衣的贺绅只剩下一件白衬衫,寒意侵肌,不出片刻暴露在空气中的腕骨开始冻红。
他面不改色,接着道:“真,不过不是现在。”
“啊?”
“我今晚出国,几天后回来,在我出差的这段时间里,希望你再认真考虑考虑。如果我回来的时候,你还是坚持这个答案,我会收下钢笔,”贺绅俯首,倏而靠近她的耳侧,呼出的温热气息顺着朱伊伊围脖钻进去,滑过皮肤,激起阵阵热意,“承了你还的这份人情。”
朱伊伊耳根痒,抖了抖,像极了宽敞草地里被猎人逮住逗玩的小兔子,翻滚来,翻滚去,也逃不出掌心。
说这么会儿话的工夫,已经八点多了。
朱女士打了个电话催朱伊伊回家吃饭:“你不会又在公司加班了吧?”
“没有,一点事耽搁了,”朱伊伊偷瞄了眼旁边的男人,生怕他冷不丁发出一点声音来,她索性走远一些接电话,“我马上就回家了……嗯我知道……我会注意。”
“行,挂了。”
电话挂断,朱伊伊脱下肩膀上沉重暖和的大衣,递过去:“我要走了贺总。”
贺绅接过来,后道:“送你。”
“你是要去机场吗?”
“嗯,正好路过北门街。”
城南老宅区路口就在北门街。
朱伊伊每次地铁就是做到那儿,出来,拐个十几米的弯就到家了
这样,也算是顺路。
天寒地冻,夜风骤起,朱伊伊没再推辞:“那麻烦了。”-
从集团到北街的半小时路程,一路无话。
朱伊伊原本还在纠结失败的消消乐关卡,关好门,系紧安全带,打开手机就是消消消。
没过几分钟,车里暖洋洋的温度令人昏昏欲睡。
工作一天又在车库等了不少时候,疲倦慢慢从骨头里溢出来,最后爬上眼皮,渐渐地耷拉下来。
朱伊伊睡着了,手机还停留在消消乐的界面。
正值等红灯的间隙,贺绅稳当刹车,目不斜视地盯着前方指示灯。
一秒过去,两秒过去。
到第三秒,他还是转过头,看着身侧睡着的小姑娘。
朱伊伊歪着脑袋,整个身子往车窗倾斜,这个姿势会导致安全带勒到腰。
她睡得熟,毫无察觉。
贺绅伸手过去,轻缓地调整了下她的斜挎包,让安全带和她的腰腹之间隔出空隙。
调整好,他手没收回来,反而有渐渐下移的趋势。
从安全带过度到朱伊伊腰间的衣服,再贴着她的腰,然后往前。
那只手不知道签了多少张上亿资金的生意合同,这一刻,宛如碰触一个易碎瓷瓶,小心翼翼、郑重虔诚至极。
第29章贺绅的,远非这些玩具的冰冷柔软触感
[27、28敲定最终版]-
就在贺绅的手快要碰到朱伊伊腰腹时, 车外猝然响起一声鸣笛。
嘀!
朱伊伊小脸皱了皱,有苏醒的势头。
在她睁眼的前一刻, 贺绅的手放回了方向盘,红灯适时亮起,他面色平静地发动引擎,开车。
一切都悄然地藏进夜色里。
那晚送朱伊伊回家后,贺绅就赴往机场,坐上最赶的一趟航班,在凌晨时抵达国外。
很快,又从纽约机场去往医院。
风尘仆仆, 转不停歇-
之后的两天贺绅没再主动联系朱伊伊。
而朱伊伊也在宣传策划部新的项目到来后,开始繁忙,那夜地下车库的约定暂时被她抛之脑后。
她最近在犹豫要不要当选项目组的组长。
这次的项目不大, 对接的是一个主打国风戏曲的小工作室。
工作室的负责人是个很年轻的小伙子,叫邹楠,去年上半年大学刚毕业。这年头工作难找,又不想随波逐流考研考公,邹楠想着他大学学的正是戏曲专业, 跟学校戏曲社团同级同学处的也很好, 于是几个人合伙置办了一个小型工作室。
不过工作室尚处在起步阶段, 资金有限,人手也有限, 在宣发的初始阶段就遇到了困难。
按理来说, 这样的小项目时瞬向来是看不入眼的, 也不知道几个人在面试商谈时说了什么话, 竟然把Amy说服了,还真接了这个项目。
正因为项目小, 利润低,宣传策划部的老人没一个愿意接手。
夏宁西更是暗戳戳地骂Amy昏了头。
朱伊伊倒是很想尝试。
这是她第一次有机会以“领头人”的身份跟进项目。
“你想尝试就大胆一点,”凌麦嘴里叼着个苹果,两手哐哐哐地砸键盘打字,含糊不清地说,“人生在世,可不得活得彪悍一点。”
顿了下,她幽幽道:“难道你还真想一辈子被夏宁西欺负啊?”
这几天夏宁西心情不好,可劲儿挑她俩的事儿。
Amy没法时时护她们。
凌麦刚才还打趣说,Amy是展翅翱翔的凤凰,可惜啊,她俩是毛都没长齐的小鸡,成天被夏宁西那个老母鸡啄咬,毕竟凤凰总不能老管地上的事儿。
朱伊伊关闭文档,收拾东西下班:“我回家想想。”
“回什么家啊,家里就你一个人多冷清,”凌麦当机立断,“陪我吃火锅!”
翠姨昨天割烂尾住院了。
孩子都在外地工作,回来一趟麻烦得很,翠姨就硬说自己一个人住院也没问题。朱女士平时跟翠姨没少对呛,两人都是暴脾气,也是差不多真性情,真到了节骨眼儿上,又放下嫌隙姐俩好了。
这几天都是朱女士住在医院陪护。
家里只有朱伊伊一个人。
去是能去,但是——
“你最近不口腔溃疡了吗?”
“小小的口腔溃疡能难得住我?”凌麦衣袖一扬,气势威武,“我今天就要让这小小的口腔溃疡看看,谁才是这具身体的主人!”
“……”-
吃完火锅已经是一个小时后了。
朱伊伊吃得很少,而且大部分都是蔬菜,所有东西几乎被凌麦一个人包了,出店的时候,她摸着圆滚滚的肚皮,撑得快要走不动道。
“伊伊,你刚吃的好少。”
“吃不下。”
“谁让你刚进店就喝那么一大罐酸牛奶的,还吃酸梅。”
“我喜欢吃嘛。”
两人边走边聊,就当消食。
朱伊伊低头捣鼓手机,刚刚那家火锅店很不错,物美价廉,吃前她拍了几张照片,想要发个朋友圈。
编辑完文案,选定图片,准备发送。
突然凌麦把她一拽:“陪我去个地方。”
朱伊伊的手机差点掉地上,连忙抓好:“去哪儿?”
“买东西。”
“买什么?”
“玩具。”
朱伊伊疑惑:“玩具?谁玩?”
“我玩。”
“你玩、玩什么?”
凌麦一本正经:“玩.下.面。”
朱伊还没来得及问明白,人已经被凌麦扯到了一家店门口。
装修采用氛围旖旎的粉紫色,摆放商品的橱窗里挂着星星灯,氛围浪漫得像是梦幻城堡。
但牌子上大喇喇地写着“成人用品”。
朱伊伊一僵,站在店口,嘴巴因为过度吃惊而张开,好半晌才听见自己结结巴巴的声音:“你确定是这儿?”
“嗯,”凌麦一脸平静,“姐忍耐很久了,今晚就让我尝尝这些玩意儿的咸淡。”
“等一下!”朱伊伊打退堂鼓,“我就不用去了吧?”
“不、行。”
凌麦斩金截铁地拒绝,手一拉,拽着朱伊伊进店。
推搡间,朱伊伊手指一滑,夹在指间的手机屏幕闪了闪,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朋友圈“成功发出”。
定位从火锅店切换到了京城最大、最有名的成人用品店。
店内。
笑容温柔的导购见着人进来,弯腰,柔声招呼:“您好,欢迎光临,请问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
凌麦轻咳几声,说了几个要求。
导购笑着说都有,款式众多,让她们慢慢挑,不着急。
凌麦挑中了一款粉色的样品,捏了捏,觉得很新奇,一把塞朱伊伊手里:“你捏捏看。”
“捏、捏什么?”
“手感啊,这质地比硅胶要硬一点,又比平时接触的东西软一点,好奇怪噢。”
朱伊伊在心里啊啊啊大叫,想说你才奇怪吧。
她脸红了红,要把玩具放回摆架上,被凌麦一手挡住,眨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问她:“手感咋样?”
她瓮声瓮气:“还行吧。”
凌麦沉吟:“不知道跟真人比起来有啥区别。”
朱伊伊脸更烫了。
一闭眼,脑海里就能闪过与贺绅在浴室、在车内、在客厅沙发、在落地镜前的荒唐景象。
其实,她捏过的。
捏过很多很多遍。
贺绅的,远非这些玩具的冰冷柔软触感。
“伊伊,你不会是害羞吧?”
凌麦幽幽地问一句。
朱伊伊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住,她眼神躲闪:“没有啊。”
“没有就好,咱们女人就是得满足自己才能有力气赚钱的嘛。”凌麦说着又往朱伊伊怀里塞了一款,是个蓝色小海豚,说话铿锵有力:“这个很爽,你试试。”
朱伊伊捧着个烫手山芋,送又送不走,扔又不敢扔:“麦麦,你快拿走,我真不用。”
“没事,就当姐妹我送你了,”凌麦拍着胸脯,“好东西当然要一起分享。”
朱伊伊:“……”
谢谢你啊。
半小时后,两人从店里出来。
凌麦心满意足地拎着手里的包装盒,晃了晃,啦啦啦地唱歌。
朱伊伊拗不过她,被半拉半拽地塞了一个小海豚的吮.吸款,光是看包装都觉得烫眼。
她万分羞耻地放进包里-
回到家,朱伊伊身心俱疲,歇了会儿,拿着换洗衣服去浴室洗澡。
打开手机,准备放首歌。
微信忽然弹出几条消息。
几乎都是来自李玖和Amy的,还有几个是十分钟前凌麦发给她的“戳一戳”。
打开,看聊天框,三个人都是不约而同地让她去看朋友圈。
朱伊伊这才想起来她下午似乎没发成功。
一股不祥的预感袭来。
指腹划拉屏幕,跳转到朋友圈界面。
飘在最上面的一条好友动态,就是她傍晚编辑的有关火锅店那条,文案和图片都没什么问题。
只有——
视线下移,落在定位在某某成人用品店的时候,朱伊伊头皮一麻。
耳鸣轰轰乱响。
她、忘、记、关、定、位、了。
朱伊伊直直呆愣了好一会儿,醒过神来,手忙脚乱地删除,删的干干净净,一点痕迹都没有。
评论区飘着的几条消息她看都没看。
忙完一切,整个人像是退潮后的海浪,一下子脱了劲儿地栽进床铺里。朱伊伊闭着眼,还是觉得自己被剥光了一般,抱着被子滚成一团。
还好他没看见。
她安慰自己。
洗完澡,出雾气腾腾的浴室,换上绵软的睡衣,像蜗牛缩进壳里一样躲进被子里,朱伊伊长吁一口气。
被子上拉,捂住脖颈,闭眼准备入睡。
没有丝毫睡意。
朱伊伊认命地睁开眼,眉心蹙了蹙。
她也不知道是朋友圈的事闹得,还是跟凌麦在店里受了刺激,身上、心底、各方各面都燥得很。
双颊也在发烧。
她调低空调温度,推开孕妇抱枕,呈一个“大”字形仰躺。
还是热。
还是烧。
还是难耐。
朱伊伊埋着脑袋“呜咽”一声,她又不是不经人事,懂得这股奇异的感觉是什么。
她比谁都清楚。
最开始有这种怪感的时候,是他们第一次实际意义的亲密接触。
那次贺绅谈生意多饮了几杯,他有洁癖,刚回家必洗手。
朱伊伊跟在他身后,问要不要阿姨煮醒酒汤。
他说不用。
男人洗手的动作慢条斯理,看不出一点醉意,唯有抬眼透过镜面看朱伊伊时,金丝镜框下的眼眸,失了冷隽,多了抹深色。
他突然过来吻她。
来势汹汹却又不失绅士。
浴室里沸腾的因子像炸裂的烟花,每一粒,捱到了就会擦出不可意料的火花。
朱伊伊心头小鹿乱撞,喜欢,喜欢得想要更进一步时——
贺绅倏地停了。
他一手撑着盥洗台,头从朱伊伊密布细汗的锁骨里抽出来,转身,重新面对着镜子,拧开水,弯下腰,双手捧着冰凉的清水洗脸,强迫自己从沉沦中苏醒过来。
洗了几把脸,贺绅自认还算冷静地起身:“很晚了,送你回去,走吧。”
都这个时候了,他还是一脸理智、八风不动的清冷模样,像雪山上孤傲的冷杉。
越清白,越想要拉下来弄脏、弄坏。
朱伊伊就是那会儿觉得她有点坏,有点小变态的。
明知道这种时期男人禁不住撩,她还是鬼使神差地踮脚,一手勾住贺绅脖子,声音很小很低,像狐狸轻轻摇摆尾巴:“难受吗?”
他躲了躲。
“别躲,”她凑近,追问,“难不难受?”
男人额头青筋暴起,手臂青色血管似是下一秒就会爆裂,他看向她的眼神沉重如墨,里面升起破坏欲。
“下去。”他冷声命令。
“好凶啊,”朱伊伊软软地抱他,声音闷闷的,“我知道你难受,我摸到了。”
她用手拉开西装裤链。
贺绅一把抓住她的手,冷脸装不过十秒,叹气,有些无奈:“别招我。”
她红着脸,无辜的杏眼看着他,说出能让人分寸大乱的话:“我用手帮你好不好?”
……
记忆翻涌如潮水。
朱伊伊脸上的陀红慢慢涌至纤直的脖颈,那里密布起一层细汗。
她拧着眉,难受不已。
是孕激素在作祟。
她的身体,违背了她的意志,在怀念只有贺绅能给的那股又死又生的感觉。
叮咚一声,微信提示音。
平日里最熟悉不过的声音,在今夜,在此刻,格外的惊雷震耳,轻微响动都能让朱伊伊抖了抖。
她蓦地停下。
漆黑的卧室里闪了闪光,很快又暗下去。
她斜了眼闪屏的手机,犹豫了会儿,伸出两根手指,在床上走路似的小碎步地走过去,握住外壳有些凉的金属,拿了过来。
摁亮屏幕,两条消息弹出来。
看清的那刻,朱伊伊全身似通过一到微弱电流,瞳孔微缩,手一瞬间收紧。
贺总:在干什么?
一句轻飘飘的话,宛如碎石击中湖水,激起千层浪。
像极了抓包刚做坏事的她。
第30章我的宝贝…们。
国内深夜已至, 万家灯火渐灭,入眠, 美梦。
同一时刻的国外,不过上午10点。
虽同为冬季,但这里却是艳阳当空,湛蓝如洗,橘橙色的光线透过医院半开的窗户照射着地板,暖烘烘的太阳,驱散走病房里浓烈的消毒水味,在四周惨白的墙壁间, 增添了一丝人气儿。
病床上的老人虚弱躺着,插满管,床侧各式医疗器械嘀嘀嘀地工作着。
静谧, 安分,此刻正是歇息的好时刻。
连日奔波困倦的贺绅却毫无睡意,一闭眼,就闪过一小时前朱伊伊的那条朋友圈,下面大喇喇挂着的地址:
[京城国际成人用品连锁店]
朱伊伊去情趣店了。
还在里面待了很久。
必然是买了。
贺绅重重喘息着, 独占欲像一头野兽在胸膛里疯狂叫嚣。他按捺着情绪, 起身, 走到窗前,打开窗吹沁着寒意的冷风, 蒙蒙雨丝打在镜片上, 模糊视线, 脸上皮肤感受到阵阵凉意, 这时,才堪堪吹灭贺绅心头燃起的一撮火星。
他摘下眼镜, 另一只手拿出手帕,轻轻擦着。等一点一滴的雨丝都擦干净,人也差不多冷静下来,捡回了出走的理智。
她定是难受得不行了。
是他的错。
是他不好。
贺绅架好鼻骨上的镜框,抬手,摁亮手机,打字,发了条消息过去:在干什么?
那边的朱伊伊磨磨蹭蹭了好一会儿才回:刚准备睡觉。
睡觉在今夜是个敏感词。
贺绅盯着这两个字眼看了许久,关上窗,进了病房隔间。
高级Vip病房的隔间一应俱全,有床,有办公桌,桌上的花瓶里摆着娇艳欲滴的新鲜花朵。
贺绅这些天最长待的只有一张办公桌。
坐进椅子里,背往后靠,右手一揽,轻而易举地拿到那支银色钢笔,微微转一圈,光线下折射出细碎的莹光。
是朱伊伊送给他的那支。
他一起带到国外了。
贺绅翻开手术单和各类繁杂的合同,麻木不仁地签字。唯有掌心握住银色钢笔,触碰到那层冰凉又温热的感觉时,心才像是活着的。
揭盖,握笔,洋洋洒洒地签了几个单子,笔尖滑过纸张发出飒飒声。
贺绅签字的手停下。
他突然很想听朱伊伊的声音。
黑色给了人无所畏惧和为所欲为的保护色。
贺绅一手把玩着钢笔,一手拨弄着手机屏幕,良久,一个语音电话拨了过去-
另一边。
朱伊伊等不到贺绅的回复,下床,去了浴室。
她长颈、手臂、胸脯到处都是细汗,湿哒哒的黏腻得很,在浴室里用毛巾擦了擦,换上一件干燥的小裤。出来前,特意洗了把脸,把几分钟前的那些羞耻和罪恶全都洗干净。
躺会床上的时候,人清醒了一大半。
朱伊伊翻了个身,右脚一勾,孕妇枕头被她侧身卧倒在腰下垫着,舒服多了。
两手捧高手机,正要查看消息,手机忽然叮铃铃的响起,铃声像是黑夜的一声警报。
她虚虚的盯着对面打来的语音电话,一时不知接还是不接。
朱伊伊脸颊还留有红晕,她摩挲几下手机外壳,最后在催命般的铃声里妥协,指腹划了下,唇一抿,呐声:“喂?”
“怎么这么久才接。”
朱伊伊撇嘴,明明是他深夜来电搞偷袭。
“饿了,啃面包去了。”她胡诌。
电话里的人默了默:“没吃饭?”
“吃了,夜宵而已。”朱伊伊现在没有半点睡意,脑子也清醒,她转了转眼珠,忽然懂得这通电话的目的是什么了,“贺总打电话来是想问那件事吗?”
那天,地下车库,他让她在他回国之前好好考虑。
可他还没回来。
朱伊伊想到他刚刚那条消息打断的事,脸发烧,又有些恼:“就算要问也不用大半夜问吧,很容易打扰别人的……”
她语气难掩抱怨。
他冷不丁:“打扰什么。”
朱伊伊一僵:“睡觉啊。”
“真睡觉,还是——”电话里的话音停顿,不知有意无意,贺绅少有的说话大喘气。而这边的朱伊伊也跟着他大喘气,浑身发烧,脸也烫,好像刚才做坏事的时候被他看见了。
可就在朱伊伊心口悬起来的时候,又听他漫不经心道:“在想工作上的事?”
她悬起的心脏落地,旋即疑惑:“啊?”
“我听说宣传策划部最近接了一个利润微薄的项目,是一个国风戏曲工作室。”
“你怎么知道?”
“身为集团负责人,我有义务知道每个部门的业务对接。”怕她不信般,贺绅简单补充一句,“昨天各部门向高层汇报未来一周的工作计划,我听Amy说的。”
朱伊伊的关注点在“利润微薄”几个字眼上,抿抿唇:“贺总是觉得这个项目利润太低,不该接?”
“作为一个商人,为集团的利益着想,我的确会觉得Amy不妥,”贺绅语调平和,略微暂停后,又道,“但作为一个曾经毕业也想过创业的人来说,这于小型工作室的起步至关重要,是开创未来的第一步,也是这几个大学生敢于迈出社会实现自身商业价值的第一步,我很欣赏。”
城南旧小区的夜晚静默又喧闹,这会儿,楼上还传来妻子摔碗碟丈夫怒骂摔门声,叮铃哐啷,轰轰隆隆。
男人的嗓音,此刻,像舒缓燥意的一缕凉风。
朱伊伊想去捂住耳朵的手垂了下来,改去拿腿上的手机。
通话时屏幕是黑的,里面映照着她的样子。
五官寡淡,眉眼间失去了刚毕业时的那股冲劲儿,她在逐渐蜕变为她曾经害怕、提防、为他们的圆滑而惊叹、为他们的阴谋算计而不齿的社会人士。
轻飘飘的一个物件,却又因刚刚那番话变得沉甸甸的。
朱伊伊忽然出声问了个毫不相关的问题:“贺总大学毕业的时候,也想过创业?”
“嗯。”
“为什么?”
像贺绅这种出身即站在顶峰的富家子弟,高门大户,父母健在,家底厚到几辈子都亏不完。
想不开才会去折腾那些普通人期冀往上爬的东西。
夜色静默,那边的人没答,话锋一转:“你好像很关心工作室的项目。Amy例会的报告单上,工作室项目的对接人一栏,有写你的名字。”
话题跳跃太大。
朱伊伊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缓了缓,人慢慢往下滑缩进被子,像蜗牛缩进壳里,闷闷道:“那是因为当时办公室里没人接,我看Amy姐急着去开会,我才接的。这个只是初步对接,之后要是成立项目小组的话,那一栏有没有我的名字还不一定呢。”
来公司这么久,她还是个虾兵蟹将。
每次项目的主力都轮不到她,朱伊伊永远都是负责边边角角的东西,有时候她也想去争一争,抢一抢。
等临枪上阵,她又退缩了。
就像上学那会儿一样。
不知道从哪听见“刺头不敢欺负跟老师走得近的学生”的话,成绩一般、性格孤僻的朱伊伊,第一次有了表现自己的想法。
那天上课,老师提了一个问题,她做了半节课的心理建设,才让自己有勇气举起那只手。
但是老师只瞥了她一眼,忽视,叫了她前面的学生。
常欺负她的几个刺头变本加厉地取笑她。
顷刻间,所有的勇气和自尊像一面镜子,被轰然打碎,再也捡不起来。
每当朱伊伊鼓起勇气做什么事情的时候,最后总是以失败结尾。
举手回答问题也好,拼尽全力准备高考也好,追到贺绅与他恋爱也好,最后都会走向失败。
电话沉默太久,久到朱伊伊以为对面已经挂断。
突然,他低唤:“朱伊伊。”
男人仿佛看透她的心思,不点破,只是淡淡道:“职场竞争无可避免,不分对错,也不分资历深浅,在时瞬升职降职都靠你自己的本事。别人说什么、做什么,你无需在意,也不需要为此辩驳,陷入自证的困境。你要做的,就是靠自己的本事,让那些人闭嘴。”
“不试试吗?”
朱伊伊心跳漏了半拍,随后,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剧烈跳动着。
似要撞破胸腔替她回答。
光影变幻间,她隐约看见年少时那面被摔得粉碎的镜子,在一点点重新拼凑。
“我知道了。”
她低低地说一声。
高.潮后人就是容易疲累,身子也发软,朱伊伊坚持许久,这会儿睡意突然袭来。
耳边全是男人透过手机传来的清浅均匀气息,她努力掀开眼皮,想伸手挂断,却一直没动。
直到意识全无沉睡过去。
人睡着了。
手机也黑屏了。
不知过去多久,男人的声音透着话筒传来,低沉而磁性:“晚安。”
宝贝…们-
一觉醒来,大梦天光。
朱伊伊刷牙洗漱,去厨房煮了小半锅饺子,她赶时间,饺子还没炖烂就开吃了。
每每这个时候,朱伊伊就格外想她妈。
朱女士在家的时候,虽唠叨,但像早餐这种事儿每天都会备好,尤其是朱伊伊怀孕后更贴心,趁着她刷牙洗脸吃早饭的工夫,就已经把酸奶和小饼干塞她包里了。等她换好鞋,拎着包就能走。
一顿收拾完,眼见七点半了,朱伊伊动作迅速地出门。
到公司,脱下羽绒服,打开电脑,人瘫在椅子上,朱伊伊才喘口气:“还好没迟到。”
凌麦比她早来,仍神清气爽:“你昨晚熬夜啦?”
朱伊伊从柜子里掏出一袋花茶,拆开,泡进碗里。这是她新买的花茶,以为是橘香,没想到扑鼻而来的一股淡淡的清新味道,谈不上花香,更像雪后初霁的薄雾,或是去往长白山的路上,沿路经过时瞥见的一排冷衫。
贺绅的香水是这个味道。
不知是因为味道,还是凌麦的问题,朱伊伊想起了昨晚那通没多大意义、却又通了不少时间的语音电话。
她最后困得受不住了,电话没挂就睡了过去,意识消失前,音乐听见对面人说了句什么。
是错觉吧。
“喂,问你话呢——”凌麦拍了下朱伊伊肩膀,头挨过去,贼兮兮地挤眉弄眼,“让我猜猜,你昨晚不会真熬夜了吧,难不成用了我送你的小海豚?”
朱伊伊一激灵,捂她的嘴:“嘘。”
凌麦唔唔两声,拂开她的手:“干嘛呀,人家早上涂的新款口红!”
“昨天的事别提了。”
“什么事,咱俩去情趣用品店的事儿,还是你朋友圈忘关地址的事儿?”凌麦神经兮兮地八卦,“我就好奇嘛,你就告诉我,那小海豚好不好用?”
“没用。”
“真没?”
“真没!”她咬牙。
凌麦撇嘴:“暴殄天物。”
朱伊伊恨不得给她一拳:“……”
打闹几句,凌麦被其他同事喊去总务科搬东西,没办法,大公司里资历尚浅的小职员都这样,就像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
朱伊伊打开集团专业软件,插入文档,页面缓冲几秒后,弹出一份“戏曲工作室”的文件。
是她昨天下班前标注过的那份,系统有记忆,第二天打开会恢复,方便继续办公。
朱伊伊看文档内一黄一蓝的标注记号,一点一滴都是她的心血,鼠标清点,休眠电脑-
朱伊伊,不试试吗?-
你要做的,就是靠自己的本事,让那些人闭嘴。
她主动联系了工作室的负责人邹楠。
“邹先生,有空吗?我是时瞬集团策划部的朱伊伊,想跟你聊一下项目。”
人总要大胆一次吧-
邹楠刚出学堂门,满身稚气。
朱伊伊到公司楼下咖啡厅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小伙子歪着脑袋打盹,又被迫打起精神等人的模样,恍惚间,朱伊伊险些以为是大学里熬夜后上早八的自己。
“邹楠。”朱伊伊打了声招呼,走到桌边,放下包。
邹楠站起来,一米八的大高个略显拘谨,笑了下:“是伊伊姐吧?”
朱伊伊微怔,在公司里大多数都是喊她朱朱、小朱、伊伊,更敷衍者如夏宁西,直接喊“那个谁”。
还是第一次听到别人喊她“伊伊姐”。
朱伊伊捂嘴轻咳,摸了下鼻子:“今天主要来是想跟你谈谈工作室的事。”
谈及工作,邹楠背都很直,神色也正经起来:“我们工作室门面小,成立时间也短,说出来不怕笑话,一开始敢投时瞬就是碰碰运气,没想到还真中,还怪不好意思的。但是!伊伊姐,我们工作室里的每个人都很认真负责,每一个戏曲剧本都精心策划,而且每个人各有所长,京剧越剧昆区还是黄梅戏,大家都有些涉猎。”
见她激动地手抖,朱伊伊弯了弯唇:“你别紧张,我们有充足的时间可以慢慢谈。”
邹楠一滞,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后脑勺:“我怕你会拒绝我。”
“不会。”
朱伊伊也不怕说出自己在公司的资历和处境:“你为工作室紧张,我也为自己第一次努力争取项目紧张。”
她托腮,笑:“我们一样。”
跟邹楠谈得出乎意料的顺利,朱伊伊试想中发生的任何阻难都没有。
她以为对方会嫌弃她资历浅。
结果人小伙子反倒鼓励起她来了,说能进时瞬,必定是有过人之处。
聊完,由于最终的项目负责人还没定,朱伊伊也不敢打包票,只说加个微信,后续好联系。
加完好友,寒暄几句,朱伊伊离开咖啡厅。
回到公司才发现已经过了饭点。
部门里有几个吃得快的同事,已经在工位上小憩午休。
这个点员工食堂没饭了,想吃得自己去外面订,朱伊伊聊了一上午疲倦得很,瘫回转椅里,准备拿袋装吐司面包充饥。
取出一块,干干巴巴地在嘴里咀嚼,口感干瘪得像是啃树皮。
吃完饭回来的夏宁西,从朱伊伊工位路过,觑一眼,轻嗤一声:“笑死人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时瞬工资多低,有的人穷得都吃不起饭了。”
朱伊伊恍若未闻,端起马克杯,清香的茶入嘴,沁人心脾。
嗯。
当她在放屁。
夏宁西眼一斜,偏向另一个话茬:“也对,像那样小的一个工作室项目,部门里没人看得上,就某些人巴巴地凑上去,也不知道真就那么喜欢捧Amy的狗腿,还是真穷得只能啃面包了。”
朱伊伊自始至终眼都未抬,她不是一个攻击性很强的人,但她明白一个道理。
越喜欢找事的人越以自我为中心,越爱从人群中找存在感。
夏宁西就是这种人。
那她偏不如她的意。
朱伊伊表情淡淡地丢垃圾,接水,来回两趟都不吭一声。
夏宁西心口起伏,被人无视心里很不痛快,伸手要去拽朱伊伊的胳膊,扑了个空,反而拽住了朱伊伊腰间的毛衣抽绳。
她一拽,朱伊伊腹部立即一紧。
朱伊伊蓦地拂开她的手,好脾气也起了薄怒:“夏宁西。”
夏宁西被吼得一愣,半天回神,横眉冷对:“吼什么吼啊!”
“道歉。”
“我跟你道歉?”夏宁西像是听见什么笑话,挑眉,“做梦。”
朱伊伊轻轻吐出两个字:“道、歉。”
不大不小的声音吵醒了几个在午休的同事,现下,部门里的无数双眼睛全都投在朱伊伊和夏宁西身上。
前者有Amy罩着;后面是副主管。
凌麦不在,没人劝阻,都在高高挂起地看热闹。
就在双方僵持不下时,办公室的玻璃门被人敲响,噔噔两声,有些突兀和猝然。
所有人不约而同地看向门口。
男人一身深黑西装,不苟言笑,像一台被设定好的机器。眼神冰冷如鹰隼般锐利,走来时,是与贺绅如出一辙的威压。
来人是高层秘书室的室长,也是总裁特助,章航。
公司无人不知,谁碰见都得喊一声,章特助。
章航:“打扰。”
夏宁西最先变脸,眉头舒缓,笑着靠近:“章特助怎么来了?”
“谁是朱伊伊?”
夏宁西僵了僵:“章特助来是?”
“你是朱伊伊?”
“不是……”
章航面无表情:“那就走开。”
夏宁西脸一白,被人当众下面子,手一紧。
随后便见到男人走到朱伊伊面前,上下打量一眼,面瘫脸有了点点波澜,口吻奇异般柔和下来:“朱小姐?”
“啊,是我,”朱伊伊弄不清事情走向,不禁往后退了退,“章特助找我有事吗?”
他一脸坚定:“嗯。”
然后语出惊人:“我来给朱小姐送饭。”
朱伊伊瞪大眼,不可置信指了下自己:“我?”
“是的。”
章特助是贺绅的左膀右臂,谁有这么大的本事派一个最高层特助来送饭?
朱伊伊耳畔轰鸣。
——只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