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第71章我很害怕。

    寒风簌簌,冰冷的春雨无情吞噬着刚冒出的暖意,哗啦啦地拍向地面,砸出一个又一个不起眼的泥坑。

    当双眼被剑刃刺瞎,腿脚筋骨又被挑断,彻底地失去行动能力后,倒令奚逢秋回想起一些渺不足道的往事。

    十年前,差不多也是同样的光景。

    天气灰蒙蒙的,不到中午就开始下雨。

    他安静地待在房间里剪纸人,把它们当成真人,与他们说话,操纵它们在自己指下欢快跳舞,以此来打发无聊平庸的时光。

    直到,蓦然迎来一位素未谋面的男人。

    男人依照母亲吩咐,将他带至城外,计划用泥土将他埋起来。

    按照他们的说法,这叫做“活埋”,至于原因么……

    很显然,他已经没用了。

    自父亲因他受伤而第一次回府,他便清楚地知道,自己是作为拴住父亲的锁链而出生的,母亲只是需要用他留住父亲,若这把锁链生了锈,那便毫无用处。

    所以,母亲为无用的他选了个绝妙的死法——活埋。

    当时,他是以怎样的情感面对这件事情的呢?

    记不清了。

    但应该挺听话的,就如同他一直在母亲面前所表现得那般乖巧,可是好像没什么用,渐渐地,连感知疼痛的能力都消失了。

    不管母亲和旁人如何待他,他再也无法生出任何特别的情绪波动。

    所以,在雨水如注倾泻而下的春天,当男人将他带至指定地点,为防止他逃跑,出其不意地一个转身,持剑伤了他的手脚筋骨。

    汩汩鲜血顺着他的指尖和衣摆混进松软泥泞的土中,刹那间,潮湿的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血腥。

    因失血过多,小奚逢秋面色苍白,湿漉漉的乌黑发丝如海草般丝贴着面颊,雨水划过脸颊,从下颌滴落,他跪在地上仰头望着高高在上的男人时,露出纯良天真的笑。

    “你也要我喊疼吗?”

    许是母亲总这样要求他,所以他自然而然地以为别人也会如此。

    男人瞎着的一只眼睛始终闭着,粗眉蹙着,对他感知不到疼痛这件事表示生理性厌恶。

    “真是恶心!”

    男人长满黄色老茧的手轻抚上自己看不见的左眼,表情极为狰狞,“可为什么老天爷偏偏给你这么一副好皮囊!”

    由于天生残疾样貌丑陋,男人的前半生犹如阴沟里的臭老鼠,为了生存,他只能出卖自己,似乎他生下来就该给身份尊贵的他们当牛做马。

    可是凭什么!

    难道就因为他又丑又瞎吗?

    既然如此,那把别人变得跟他一样不就好了!

    尤其当本该身份尊贵的王爷之子如丧家之犬匍匐在自己面前,潜藏在男人心底的恶意在春雨的浇灌下疯狂滋生,下一刻,抬手便毁了小奚逢秋的双眸。

    望着少年眼角流下的猩红,男人突然体会到前所未有的快感,他仰着头,张开口,雨水砸进喉咙里,兴奋地抖动肩膀,哈哈大笑,边笑边向贬低对方。

    “哈哈哈活该啊!真是活该!”

    眼前陡然黑了下来,混着雨水的鲜血顺着他苍白的的脸颊滑过下颌滴进土中,小奚逢秋虽然毫无知觉,但明白自己是一定受了伤。

    这个男人伤了他。

    接下来,应该就是按照计划将土块往他身上堆,直到自己彻底没有呼吸。

    如此,他便能回府向母亲邀功。

    好可怜。

    究竟是他可怜还是男人可怜,小奚逢秋实在不清楚,但他忽然冒出个念头。

    ——杀了这个男人。

    不再只用白丝操纵纸人,而是试试杀人的滋味,或许是否可以引起自己的一丁点儿情绪呢。

    可他手脚皆废,实在没什么力气,他明白,倘若失败,就算自己死在也不过分。

    可当指尖生出白丝的刹那,他直接冲着男人的心脏命门而去,可惜由于第一次尝试杀人,他实在过于生疏,只从男人的脸颊擦过,留下一道细长的伤口。

    笑声戛然而止,风雨轰鸣,倾洒在树林深处。

    男人这才明白自己面对的并非普通人而是未知的妖怪。

    人类惧怕妖鬼是本能,求生的意志在他脑中狂乱地嘶吼,让他赶紧逃。

    于是,顾不上其他,也顾不上王妃的指令,他调头就跑,却被探出的一缕白丝快准狠地截断右脚肢。

    顿时,血沫横飞,男人吃痛地大叫一声,因站不稳差点栽进泥水坑里,勉强稳住身形后还在继续四处逃窜,真像只阴暗爬行的灰老鼠。

    可小奚逢看不见,他眼前一片漆黑,也不大会杀人,所以最后让他逃了。

    ——失败了。

    虽然第一次杀人便以失败告终,不过,他确实从中找到一些乐趣。

    做这种危险的事情,似乎很有意思。

    包括杀人。

    当这类想法深种心底以后,他开始不停在各地接各类悬赏令,金德镇只是其中一处,悬赏的任务大部分都很有意思,他也积攒到一些江湖经验。

    所以,当他一进入幻境,便猜出幻境的运行机制。

    当然,重演对他来说不难,可意外的是,幻境的结局竟和十年前不太一样。

    当他试图杀死男人时,被压制住的力量成了绊脚石,而男人也没有逃走,而像是早就知道他的真身一般做好应对之策。

    原来如此。

    几乎一刹那,奚逢秋便已想明白这其中的逻辑。

    男人并非他母亲派来的,而是傩神。

    或者,更为准确地说,男人是傩神在幻境里的化身。

    傩神单纯因为不喜欢他的这段过往,所以选择手动改写。

    想要他死,这原本就不是什么新鲜事。

    而且,他现在确实半死不活的。

    饶是如此,他依旧感受不到任何痛处和存活的意义。

    身为母亲的锁链,他无疑是不称职的。

    非人非妖、没有痛觉、无情无欲。

    没有价值的性命可有可无。

    好像……就这样死去也不是不可以。

    而且,若不是十年前意外,他早该死了。

    他微笑着,欣然接受傩神为自己设立的结局。

    只是不知为何,脑海中慢慢浮现出朝夕相对的少女那灿若朝阳的脸庞。

    并非他骤然想到池镜花,而是,她的气息已然接近。

    仅用片刻,这股气息便驱散了笼罩在他心底的不祥阴霾,无声侵入四肢百骸,逐步填补空洞的内心。

    当池镜花毫不犹豫地靠近两人同框的画面,傩神的化身突然消失,她就这样闯进本没有她的剧情里。

    撑着油纸伞的池镜花急匆匆向他赶去,少女双颊布满细密的雨珠,眼睛微微睁大,稍稍弯下腰伸出手。

    红色的流苏晃过视线,她下意识将伞稍稍往他身旁倾斜,为他遮住一片落下的雨水,发丝坠着雨珠,浓卷的湿润睫羽在雨中颤个不停。

    “奚逢秋,你没事吧?”

    因双目失明,他看不见她,也不知她现在是何姿态,却能准确察觉到她的紧张,就连声音夹带着些许哭腔。

    好奇怪。

    她为何要落泪呢?

    奚逢秋依旧温和地笑着,混着雨水的血污从他脸颊滑落,沾着鲜血的指尖微动,想要跟从前一样,给予她拙劣的轻抚。

    可他抬不起手。

    “我帮你。”

    不知他要做什么的池镜花选择直接拉过他的手腕,将他搀扶起来。

    不过由于两人身量上的差异,池镜花只能勉强将人扶至树下,让他借力倚靠树干。

    幸好只是下雨没有打雷闪电,不然还真没地方可躲。

    身下是绿草,她理所应当地坐在他身边,握住油纸伞,微微向他身边倾斜,帮他挡雨,自己的半边身子完全露于雨下。

    “我好像没有告诉过你我在这里。”

    她在何处,奚逢秋总会朝她所在的位置和方向看去,似乎已成为他的本能。

    他“望”着少女,轻煮她身上传来的甜腻香味,失去血色的唇瓣一张一合,溢出的声音亦是温柔到极致。

    “所以,你是怎么知道的?”

    可恶。

    都什么

    时候了,难道还要试探她吗?

    池镜花低头轻咬住泛白的唇瓣,盈在眼底泪光尚未完全消失,吐出的声音夹带显而易见的哭腔,同时断断续续的。

    “我、我问人的,再说了,你在这里,我还能到、到哪去?”

    在任务完成之前,除了待在他身边,她没有第二选择,也不想有别的选择。

    少年微微偏了偏头,随着他的动作,仿佛于黑暗中窥见池镜花的轮廓和五官、以及她的骨骼的纹路和形状。

    “不想问问我吗?”

    池镜花双颊鼓起,像只生闷气的猫,握住油纸伞的纤细五指紧了紧。

    “问什么?”

    问他为何毫无求生欲?

    问他为什么不喜欢自己?

    问他现在伤口疼不疼?

    不行,问这些没有任何意义,他也不会给自己想要的答案。

    与其纠结这些,不如趁着此时此刻,在她内心某种情绪到达顶峰时,最为直观表达自己感受,此时此刻内心最真实的欲望。

    下一秒,池镜花放下纸伞,向他靠近,张开双臂轻轻地抱住他,纤弱的身体在微微颤抖,情绪无法克制地外溢。

    在看见他受伤濒死无力倒在血泊中时,池镜花的心脏瞬间被什么狠狠攥住,那一瞬间,她想到的不是任务失败该怎么办,而是难过,像是溺入水中窒息般的难过。

    温热的身体瞬间冰凉,心跳一点点加速,呼吸间的气息仿佛可以轻而易举地将她灼伤。

    她就撑着纸伞,失神地静静坐在那,脑海中闪过无数支离破碎的语言,最终汇成一句天地间最简单的话语。

    此时此刻,正颤抖着从她喉咙里一字一句地蔓出。

    “奚逢秋,我很害怕。”

    无关攻略任务,她只是单纯地在乎他,不想他出事,想要让他活下去。

    不管是言语还是行动,她都已经尝试过。

    结果都不太理想。

    除此以外,她不知道到底还要怎么做,才能唤醒他的求生欲。

    第72章 第72章好紧。

    冰凉的雨水如珠帘般砸向纸伞,发出一连串清脆的声响。

    当听见池镜花颤抖地吐出“害怕”二字,奚逢秋本能欲回以安抚的拥抱,可他实在做不到,只能指尖微动,以一缕白丝轻轻地勾缠住她的右手腕。

    少女脉搏的跳动自白丝传至他的指尖,令他心情又愉悦几分,微微上扬的温柔语调也昭示这点。

    “别害怕。”

    听他所言,池镜花简直哭笑不得。

    看他这与之前毫无差别的态度,怕是根本就不知道她在害怕什么,她不怕别的,而是怕他生命消亡啊!

    池镜花有种被气到却又不知该如何解释的无力感。

    她索性不说话,重新执伞为他挡雨,直到雨势渐小,决心把他背出去。

    以她的身高体重虽然勉强,但总不能让他的伤口一直泡在水里,这样也止不住血,只会让他愈发虚弱。

    “雨停了,我带你出去。”

    正当池镜花准备将他背起时,他仰头微微笑着“凝视”站在自己跟前的少女,漂亮的面庞沾着几处刺目的血迹,浅白色的衣裳几乎皆被血迹浸透。

    “你还记得怎么出去吗?”

    池镜花眼睫一颤,沉默住了。

    方才,她为寻人像无头苍蝇一样在森林里乱窜,一着急,哪里还记得出去的路,就算要探索出路,最好也得等地干以后。

    就在此时,一直缠绕她手腕处的白丝蓦然收紧,慢慢地,轻轻抬起她的手腕,给她指明个方向。

    少年泠泠悦耳的嗓音与萧索风声一同轻扫过她的耳畔。

    “这边,有座废弃的屋子。”

    不怎么认识路的池镜花抿了抿唇,心里已然接受他的提议。

    “我背你。”

    压根不给他拒绝的权利,池镜花直接把人扛在背上,吃力地将他背起。

    奚逢秋没有说什么。

    鲜红的血从少年的手腕伤口滑至指尖,滴在她的衣裙上,很快,衣上便血迹斑斑。

    少女的甜腻和他的血腥逐渐融为一体。

    池镜花莫名想起一些往事。

    因县城的初中离老家太远,初中以后,池镜花寄宿在学校,不想等到国庆回家,她养的狗突然不见了。

    没人知道小狗去哪了,她沿着田埂找了许久,一无所获,有人说可能是被偷狗贼盗走了,可她养的小咕体型很小,应当不在偷狗贼的目标范围内。

    她不清楚,但她没狗了。

    很久以后,她才知道,原来,小狗在察觉在生命不多的时候,为了不给主人添麻烦会找个地方等死。

    所以,她猜想自己的小狗应是在不为人知的角落孤独地离开人世。

    可她什么也做不到。

    后来,等到寒假回家,奶奶过世了。

    在那之前,她总是害怕死人,若是村里有谁过世,她恨不得把自己焊死在被窝里,直到她亲眼看到躺在冰棺里的奶奶,第一次觉得死人也会如此亲切。

    因为青春期好面子,她不愿在那么多人面前落泪,便拼命忍住泪水,而其他人有说有笑,因为奶奶是八十多岁高寿去世,算白喜事。

    接着,一向身体健朗的爷爷也因奶奶的去世一蹶不振,连一年时间也没撑到,于次年十一月去世。

    那段时间,她好像一直在往火葬场跑,因为在前年,她就因亲戚的意外离世去过一次。

    从那以后,她就格外在意死亡,也畏惧在意的人离去。

    就算生活再破烂,也还是活着比较好。

    所以,她绝对不想奚逢秋去死。

    思考间,她只觉得后颈传来一阵冰冷的凉意。

    是奚逢秋不由自主地将自己的侧脸紧紧贴上她的肌肤,如雨后逢甘露般疯狂汲取她身体的暖意。

    池镜花不禁打了个冷颤,牙齿轻咬,极力克制快要溢出的声音,干脆任由他怎么高兴怎么来。

    但他似乎只是单纯地想要与她肌肤相贴,感受她的存在,与她气息缠绕,没有做多余的事。

    雨停后开始起风,猎猎寒风卷动二人交叠的衣袂。

    在他偶尔一句话的指引,不多时,池镜花便看见一座立在森林深处的竹屋。

    里面没人,还挺干净的。

    池镜花探头四处张望,“确定这里没人住吗?”

    奚逢秋微微点了点头,“暂时应该不会有人再来。”

    在奚逢秋的记忆里,这里是男人在过去的其中一个住处,他既然逃了,那短期时间内不会应不会再回来。

    池镜花稍作思考,也点了点头。

    “好吧,那我们就借住一阵子。”

    她利落地把木床上的被褥全部掀开,将受伤的奚逢秋轻轻扶上床。

    少年无力靠在床头,微微侧着头,垂下的苍白指尖还在滴着血,在地板上形成一滩鲜红的血迹,脸色几近透明。

    池镜花弯下腰,盯着他阖上的双眸,在他面前轻轻地晃了晃五指。

    男人在奚逢秋眼瞳留下剑伤虽指使他失明,不过对于少女的气息倒一清二楚,包括她的一举一动。

    对于少女缭乱而靠近的气息,他已猜到她在做什么,不由弯了弯没什么血色的唇,喉间溢出一声轻笑。

    “你在试探我吗?”

    “才不是!”

    池镜花发誓自己绝对没有他那种爱试探人的恶趣味,只单纯地想要确认他目前的身体状况。

    屋檐滴落下晶莹雨珠砸向地面,发出的细微响动充斥着整间狭小的屋子。

    池镜花心脏猛地颤了一下,脑海已自动浮现出他的蓝紫色眼睛。

    “我就是想看看你的……眼睛。”

    “没关系,会好的。”

    身为妖物,只要不是眼球被挖,任何形式的伤害都有机会恢复。

    奚逢不在意这些伤口,只是当眼前骤然黑了下来,正如十年前那般,只是稍微有些不适应。

    “只

    是需要一些时间。”

    池镜花听懂他的意思,立即道:“那需我用白绫帮你覆上吗?”

    奚逢秋乖巧地轻轻点头应了声,“也好。”

    得到他的应允,池镜花跑去翻箱倒柜,找出一截白绫,还有一套干净的衣裳,以及一些包扎用的绷带。

    她准备用白绫将他的暂时失明的双眼缠上,如此能够避免阳光直射,应该会好得快些。

    “我上床了。”

    她刻意出声提醒一句,说罢便爬上床,小心翼翼地替他双眼覆上白绫,过程中,竟意外想起在金德镇袁府发生的事情。

    她记得当时奚逢秋以指腹缓慢描摹着管家的眼眶,轻声说了句“好黑”。

    应该有点怕黑。

    难道说,他怕黑是因为小时候被伤过眼睛吗?

    那么问题又来了——十年前,他眼睛被伤后是如何生活的?

    正当她想得入神时,坐在她身前的少年似感知到什么,顿时,被雨打湿的躯体微微一颤,呼吸急促一瞬,几滴雨水顺势从他发间滚落,混进地面的鲜血中。

    “好紧。”

    声音缠绵又暧昧,如一阵温暖的风,轻缓地拂过池镜花的面颊。

    不知想到什么,她耳尖飞上一抹惹眼的绯红,低眼一瞧,才反应过来他说得是白绫系得太紧。

    真的太容易让人误会了!

    池镜花心虚地不敢抬眼瞧他,“哦……哦,对不起,我帮你稍微松点。”

    当她的指尖甫一触碰到他脑后的白绫,耳廓忽然传来一声极轻的笑,顺着耳蜗,似在与她脉搏共振。

    池镜花虽然羞耻心爆棚,但同时大为不解。

    笑什么?

    总不能是窥探到她内心的想法了吧?

    还是说,是白绫系得太紧,让他高兴了?

    比起要依靠读心术这类金手指才能达成的前者,还是后者更靠谱。

    他还真是……病得不轻!

    “好了,系好了。”

    池镜花淡定地跪坐在他身侧,默默顺好心跳,决定不予理会。

    转动脑袋朝她所在的方向看去,微微笑着,十分礼貌地道了声“多谢”。

    池镜花却并不领情。

    谢什么谢啊!

    要真想谢她就多点求生欲,再不济涨点好感度也行啊!

    她心里生闷气,直接扭过头不去看他,一言不发地湿透的外衣全部褪下丢在地上。

    反正她穿得多,也不在乎这一两件。

    而且,他也看不见。

    沉默几秒,池镜花忍不住回过头,视线从他苍白的面颊缓慢下移,最终落在他手腕处那触目惊心的伤口。

    意识尚未反应过来,身体已做出选择,她毫不犹豫探出五指,轻轻握住他的手腕,想要替他包扎伤口。

    了解对方意图的奚逢秋不禁歪了歪脑袋,当耳铛划过颈侧,带出一滴水珠时,神情不免有些困惑。

    “不生气了吗?”

    池镜花惊讶地睁大眼睛,不由眨了几下。

    “你知道我在生气?”

    少年轻“嗯”一声,“你的气息乱了。”

    或许因为双目失明,他的其他感官更加敏锐,所以,即使池镜花什么也不说,他也能清晰察觉到她流露出的情绪。

    “知道就好。”

    即使坦然承认,池镜花也并未松手,反而握得更紧,嘴上说着生气,心里却在心疼他所遭遇的一切。

    此时此刻,“口是心非”在具象化了。

    “反正我现在心情确实不大好。”

    奚逢秋歪着脑袋思考几秒,得出个显而易见的结论。

    “是因为我吗?”

    池镜花盯着他的伤口,点了点头,无所谓似的“嗯”了一下。

    “为什么?”

    他心里潜藏着太多疑问,不单单是因为她的身份和来历,而是她有时做的很多事情都超乎他的预料,他完全不明白为何会这样。

    “你方才好像还为我哭了,为何?”

    很好。

    被他知道了。

    池镜花本不想哭的,奈何当时画面的冲击力太大,心脏猛地一缩,泪水一下子没止住,到现在眼眶眼眶还红红的。

    但她不想说。

    好丢脸啊。

    下一秒,在他问出更多问题之前,池镜花双手交叠,狠狠地按在他的伤口处。

    伤口溢出的鲜血很快染红她的掌心和指尖。

    在她的用力按压下,少年表皮下露出的筋骨与她血肉相连,令他兴奋地仰起头,抑制不住地闷哼一声。

    当然,也成功制止他一连串的问题。

    “如果你想要更舒服的话,就别再问为什么。”

    第73章 第73章要不要我帮你换衣服呀?……

    屋檐落下的雨珠重重砸向青砖石上,“啪嗒”一声,击碎水中模糊的倒影。

    四周只闻屋外传来破碎的雨滴声。

    自粗暴地按住他的伤口让他闭嘴以后,池镜花仿佛听见自己那快要越出胸腔的心跳声,一下下在她脑子里瞎蹦跶,差点没砸晕她。

    不过,奚逢秋确实听话地没再说话,而是唇角愉悦地微微扬起。

    分明双目失明还覆上白绫,可池镜花总有种他的视线始终黏在自己身上的错觉。

    她倾身蓦然靠近半分,落下的发丝垂上他的衣间,在鼻尖离他仅有一指之隔时,仔仔细细地将他从头到尾观察一番。

    当奚逢秋敏感地察觉到少女的呼吸间的炽热气息倾洒游走在他脸颊,不知怎地,竟对藏在齿下的湿热萌生出几分期待。

    “要亲吗?”

    他的声音又轻又慢,每一个音节都潜着无数的不确定和试探。

    池镜花抓着他的衣裳,十指不由攥紧,指间的衣服瞬间皱成一团。

    她咬了咬牙,坚定回道:“不亲!”

    不是,他到底怎么回事?

    不就离得近了一些,怎么老以为她要亲他?

    ……换个角度想,他内心是否也渴望自己亲他呢?

    不行,就算他想,池镜花也不想亲他。

    至少现在不行。

    而且,他都伤成这样了,哪是做这种事情的时候?

    还是做正经事要紧。

    “我来帮你包扎伤口。”

    语毕,池镜花毫不犹豫地抓住他的手腕,用沾了水的布巾轻轻为他擦拭伤口溢出的鲜血。

    当她轻握住他的手腕,将其轻轻抬起,布巾甫一接触到他的伤口,少年指尖一颤,脉搏心率无意识地加快一瞬。

    池镜花下意识地松了松指尖,抬头望他,却因他双目被毁瞧不出别的,只能看见他在笑。

    “我没有碰到你的伤口,这样也会疼吗?”

    “不疼,只有你碰我时,才能让我感受到痛楚。”

    他看似冷静地阐述这一事实,可微微蜷曲的指尖却出卖了他此时此刻正处于难以自抑的兴奋状态中。

    “只是……好像不太一样。”

    ——有种说不上来的愉快。

    什么不太一样?

    为什么不太一样?

    哪里不太一样?

    又没碰到他。

    池镜花困惑地眨了两下眼睛,实在难以理解他的脑回路,低头无奈地轻轻叹气。

    “那你忍着点,很快就好了。”

    奚逢秋轻轻应了一声,面上看着平静温和。

    雨后湿润的空气里氤氲着淡淡血雾,逐渐模糊四周一切。

    池镜花低着头,以布巾认真为他擦拭伤口周围的血迹,却看见他手腕的伤口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深,隐约可见血肉下埋藏着的筋骨。

    她不由心下一痛。

    虽然他可能不觉得有什么,但奇怪的是,池镜花可以

    清晰地感受到施加在心脏的剧痛,连呼出的气息都灼人心神。

    池镜花抑制不住靠近的念头,擅自再次以指尖轻轻地覆上他的血肉,亦不敢太用力。

    熟悉又陌生的痛觉漫上伤口,少年十分不解地微微偏过头。

    “为何突然要碰我?”

    池镜花抿着唇,斟酌几秒,黑瞳微转,察觉出他短而急的呼吸,亮眸弯如月牙,故意与他打了个哑谜,意在逗趣。

    “因为我想扰乱你的气息!”

    她的声音听着很是轻快。

    奚逢秋弯了弯唇轻笑一声,指尖一颤,一缕几近透明的白丝缓慢靠近她的指尖,继而轻轻勾缠住她的小指,乖巧地点了点头。

    “嗯,我很高兴。”

    冰凉触到指尖时,池镜花忍不住蜷缩一下,下一刻,听见他的话语,诧异地慢慢睁大眼睛。

    是了,她本就打算让他高兴点。

    难得的是,奚逢秋居然唯一一次听懂了她的弦外之音!

    莫不是眼睛失明,脑袋反而开窍了?

    思考间,池镜花忽然意识到缠着她小指的白丝紧了紧,并未弄疼她,只有一道夹杂着疑惑的询问降临她耳畔。

    “怎么不继续了?伤口还没包扎好,不是吗?”

    池镜花抬眸望他,不满地撇撇嘴,心里其实门清儿。

    他什么时候这么在乎自己的伤势了,分明就是想让她碰他,却还要用包扎伤口这类借口。

    如果可以,池镜花想让他亲口说出自己的渴望,可如果要与他拉扯,必定浪费不少时间,总不能一直放任伤口不管。

    她无声地叹口气,决定先替他处理伤口好了。

    不止受伤的手脚,他衣上其实血迹斑驳,与雨水融合,顺着衣摆滴在地面。

    在为他包扎伤口的过程中,池镜花已尽量故意避开他受伤的血肉,不再让他感知到疼痛的愉快,除非……

    除非他亲口说需要自己触碰他!

    可奚逢秋一直没有说过类似的字眼,反而是他苍白的指尖不停震颤,即使池镜花没在触及他的伤口,他整个人看上去也非常愉快。

    池镜花以为哪里弄错了,在替他处理好右手的伤口后,又抓起他的左手,探出指腹轻轻按住他左手的血肉,迅速松开。

    肌肤碰到他的血肉一刹那,少年因情绪兴奋身躯震颤得厉害,轻轻歪过头时,隐隐露出一截漂亮的锁骨,可见发丝落下的一滴水珠轻轻滑过。

    “你又碰我了。”

    “是不小心,不小心的!”

    池镜花因心虚而无意识提高嗓门,心底却满腹疑问。

    只要她碰到他的伤口,他的反应还是很大,这说明触碰的依旧有效,可她分明没碰啊……

    所以,他到底在高兴什么?

    池镜花一个脑袋两个大,决定等处理好伤口直接问,问他为何只是包扎一下伤口会叫他反应如此强烈。

    接下来,不管他如何反应激烈,池镜花全当不知道,她垂着脑袋,专心致志地为他擦拭血迹、包扎伤口。

    在将他的两只手翻来覆去几次以后,池镜花终于终于替他包扎好手腕处的伤口,可还有脚腕的伤。

    男人是把他的手筋脚筋皆挑断了,池镜花该庆幸他血脉特殊,只需要修养一段时日就好,否则可不会这么轻松。

    池镜花坐在床边,没有征求他的意见,直接撩开他的衣衫,露出脚腕。

    只见伤口筋骨断裂血肉模糊,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更甚。

    池镜花顿时呼吸一滞,食指指尖沿着伤口的四周缓慢细致地打了个转。

    她的肌肤虽没有直接与他的血肉相贴,却仍给予他一阵奇妙的感觉。

    奚逢秋五指虽无法聚拢力气,可操纵的白丝却一直缠住她的小指,此刻更是收紧了些力气。

    “好奇怪。”

    他的声音在微微发颤。

    池镜花抬头望他,情不自禁地顺着他的话往下问。

    “哪里奇怪?”

    白丝似为他送来少女指尖温暖的气息,奚逢秋苍白的面颊不由浮出个愉悦的笑。

    “那里,还是第一次被你触碰,所以很奇怪。”

    池镜花怔住几秒,简直哭笑不得。

    这当然是第一次,因为正常情况下,她怎么可能去抓他的脚踝和脚腕。

    又不是什么变态!

    屋外送来一阵清凉湿润的风,少女半湿的发丝轻轻扬起。

    她低低“哦”了一声,实在不知做何回应。

    怕说多了令自己陷入尴尬的境地,池镜花索性跟方才一样专注做事。

    只不过由于手脚二者的差别,池镜花在替他包扎伤口时更加小心谨慎。

    毕竟他的身体实在太敏感,又是首次触碰,要是让他感觉不舒服不太好。

    但她似乎想太多。

    奚逢秋不仅不难受,反而在她不间断地接触下,愈发享受她带来的一切愉悦体验。

    无法言说。

    但是很高兴。

    高兴到身体止不住颤抖,眼底渐渐漫上一层淡薄的水雾。

    他想要留住这般情绪。

    可要怎么做?

    池镜花对于他的想法浑然不觉,在为他系好最后的纱布后复又抬头。

    “好……”了。

    一句话还没说完,系统提示音响起。

    【男配好感度+5,当前好感度55/100】

    怎么回事?

    震惊之余,池镜花潮湿的乌睫颤了颤,一双亮晶晶的杏眼眨个不停。

    联想他前前后后的奇怪反应,池镜花觉得好感度提升的关键点应该在于他的情绪涌动,可她疑惑的点也是这个。

    他到底为何高兴?

    池镜花眼眸低垂,睫毛不停颤动,尚未想明白他究竟因何心动,清风将少年温柔到极致的平静道谢卷入她的耳蜗。

    “多谢。”

    池镜花将疑惑的目光重新投在他身上,盯着他垂落的指尖。

    手腕处经过清理的伤口止住了血,也缠上轻盈的白色纱布。

    要说跟之前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刹那间,池镜花灵光一现。

    靠!

    明白了。

    全都明白了。

    正因为他手脚受伤无法动弹,所以不管是伤口的清理还是包扎,都只能任由自己“随意摆弄”,因此,才叫他体会到被操控和压制的快乐。

    他是因为这个而高兴,并非单纯由于她的触碰。

    啊啊啊有病。

    纯纯有大病!

    池镜花偷偷深吸一口气,慢慢地,开始冷静下来。

    但由于误打误撞增加好感度的行为,她认为,他们之间还能再进一步。

    只需要她按照这个思路主动出击。

    此时此刻,有个大胆而刺激的念头在她心中缓缓升起。

    她慢吞吞地来到他身旁坐下。

    几乎在同时,少年微微侧头“望”着离他仅半步之遥的少女,湿漉漉的发尾滴落的一颗雨珠划过她的手背。

    “怎么了?”

    仗着他看不见,池镜花不加犹豫地将十指轻轻搭上他的双肩,即使下定了决心,但难免留有几分羞耻心,十分不好意思地轻咳一声。

    她贴着他耳畔,咬了咬红润的唇瓣,刻意压低的声音断断续续。

    “奚逢秋,你要不要……我帮你换衣服呀?”

    第74章 第74章要摸摸吗?

    挂在树梢和屋檐的雨滴下坠速度趋于缓慢,某个时刻,四周变得极静。

    当池镜花吞吞吐吐地将整句话说完,她觉得自己就像那影视作品的无良登徒子,怎么可以直接要求帮他换衣服啊!

    这跟把他衣服扒了有什么区别!

    少女低垂的睫羽如打湿的蝶翅不停震颤,不由将殷红的唇咬得更紧。

    奚逢秋佯做思考状,语速轻轻慢慢,如圆润玉珠

    掷地时发出动听的声响。

    “换衣裳啊……”

    池镜花本就难为情,当“换衣裳”三个字从他嘴里不经意地提起时,双颊瞬间爆红,全身上下的温度烫得惊人,仿佛在热水锅里滚过一趟。

    她急得直摆手,双眼也在不停眨动。

    “不是不是,我跟你开玩笑的!”

    话音落下,空气陡然停滞,只能闻见双方的心跳和呼吸声,然而都被她完全掩盖着。

    “玩笑?”

    少年一句话打破寂静,察觉出她此时此刻的紧张,面上的淡淡笑意不减,微微歪了歪脑袋,吐出的话语中夹带些许疑问。

    “那你不想帮我换衣服了吗?”

    想……吗?

    对于这个回答,理智告诉她应该矜持些,可她偏想屈服于内心的欲望。

    池镜花随心而动,二度紧抓住他的衣裳,一眨不眨地正视着他,呼吸彻底乱了。

    “……想。”

    她的身躯不自觉向她靠近,直至逼近他眼前,忍不住眨了一下眼睛,所吐露的每一个字都让她的心脏在敲鼓。

    “……可以吗?”

    不管怎么说,她总得仔细确认一下对方的想法,不然强行上手,就真跟地痞流氓没区别了。

    仿佛感受到少女纤长的睫羽震颤时轻轻划过他的脸颊,他试探着前进半分,蓦然贴上她滚烫的额头。

    “我从未说过要拒绝你。”

    残留的少量雨水在二人紧紧相贴的额间迅速化开,逐渐变为朦胧的水汽,若有似无地萦绕在他们四周。

    “相反,我还有些期待。”

    说罢,他轻轻扯了下缠住她手腕和指尖的白丝。

    猝不及防的一道外力袭来,池镜花没注意,一个前倾,在他的操控下,脸颊贴着他的颈侧,双手只能搂住他的脖颈,彻底地抱住了他。

    他看上去异常高兴。

    “就像是这样,哪怕仅仅是一个拥抱已很高兴,若是让你替我换衣裳,或许会比拥抱更让人身心愉悦。”

    池镜花愣住两秒才眨眼回神,怎么也没想到他居然会这么说。

    所以,他方才的疑问并非询问她想不想帮他换衣裳,而在邀请她。

    她倘若回答不想帮他换衣裳,以他个性,定会想尽办法让她靠近自己,引导她主动解开他的衣裳。

    归根结底在于她开了个头,却无意中勾起了他强烈的好奇心。

    真是服了!

    池镜花双臂用力搂紧他,脸颊不大安分地蹭了他两下,随即坐在他身上,低下头,做势解开他的腰带。

    他的墨色腰带采用的是最普通系法,本该很容易就被解开,可池镜花却在指尖触碰到的刹那间回想起那几乎快要忘却的春梦。

    虽然春梦中断在她要替他解开衣裳前一秒,但用脚指头想想也知道后面的剧情有多少儿不宜。

    离谱……

    好吧,她还是挺喜欢的。

    因为那可是她第一次看见男配对她如此动情哎。

    听见她莫名加速的心跳,意识到她指下动作已经停止,奚逢秋神情极为不解地“望”着她。

    “怎么了?”

    池镜花心虚地直摇头,“没什么没什么。”

    语毕,不管三七二十一,池镜花直接解开他的腰带,扔在一侧,又将他的外衣扒开一点点,余光瞥见他劲瘦苍白的腰身,不好意思地抬了抬头,又看见他锁骨上两排清晰可见的牙印。

    池镜花瞳孔渐渐放大,指腹轻轻按住她曾留下的伤口,不由抬头震惊地看向他。

    “这个怎么还没好?”

    当她毫无保留地碰到自己时,一丝痛楚从伤口蔓延直颈侧,他不禁向左歪了歪头,语调夹带着难以克制的愉快。

    “不清楚。”

    池镜花不确定地问道:“会好的吧?”

    “也许?”

    他看上去有些不明所以,下一刻,倏忽轻笑一声,乌黑潮湿的发丝微微荡过颈间。

    “不过,我还不想让它那么快消失。”

    虽然过去不少时日,可奚逢秋一直记得她都还的牙齿咬在他锁骨、舌尖舔舐伤口的奇妙触感,也许正因为感受疼痛的伤口也是由她给予的,跟其他都不一样。

    池镜花诧异地微微张开了口,怎么也没想到他居然已经变态到这种程度。

    算了。

    他高兴就好。

    至于这个伤口……她多多观察留意。

    池镜花敷衍地道了声“好好好”,从他身上爬起来,决定绕到身后替他换衣裳,至少在后面不会叫她那么尴尬。

    事实证明这果然奏效。

    池镜花跪坐在他身后,一鼓作气地替他褪去上衣,假装淡定的目光向上掠去,不想在他的后背肩胛处,望见一朵未曾看见过的淡紫色莲花。

    她想起奚逢秋为莲花妖一事,顿时,尴尬个羞耻荡然无存,只对他后肩胛的盛开的紫莲十分感兴趣。

    “这个你本体的样子吗?”

    声音听着兴奋又新奇。

    奚逢秋轻轻地“嗯”了一声。

    他虽完整继承了母亲的妖怪之血,但跟母亲不太一样,母亲没有而且也十分厌恶这朵象征妖怪身份的莲花。

    他不知原因。

    “很奇怪吗?”

    池镜花眼睛亮晶晶的,如实回答:“不奇怪,很好看!”

    又是意想不到的回答。

    不管池镜花究竟在刻意讨好他还是真心话,至少会让他感到非常非常高兴和满足。

    春风轻拂,吹着他的发丝纠缠上少女的。

    奚逢秋微微偏了偏头,唇角扬起个笑来。

    “那要摸摸吗?”

    摸?

    虽然池镜花对他的妖身十分好奇,但对于他的主动行为,她真的很难不怀疑他是不是又在故意钓她。

    池镜花思考几秒,双手突然背到身后,表情正经得不行。

    “如果我说不摸呢?”

    他微微低下头,微弱的声音听不出情绪起伏。

    “没什么,我还以为你会喜欢。”

    确定了。

    他就是在故意引诱她!

    比起在金德镇,他耐心地以自身为诱饵将山匪剿灭,在与她相处的这段时间里,奚逢秋在钓人时不仅很有耐心,还会以退为进,适当的时候更会卖乖。

    池镜花不得不承认,他的这些聪明的小花招把她钓得心里很痒,更有一种他其实也在渴望着她的感觉。

    尽管他什么也没说。

    下一刻,池镜花脑子一热,右手指腹直接轻轻覆上,同时不忘大声提醒。

    “好了,摸了摸了!”

    感受到身后传至的温热,奚逢秋不由得满足地笑了笑。

    “喜欢吗?”

    池镜花毫不吝啬地表达自己内心最真实的感受,一个劲地点头,垂落的潮湿发尾时不时扫到他的肩膀。

    “喜欢喜欢,喜欢得不得了!”

    不知怎地,他最近似乎挺爱故意让她说“喜欢”两个字,若只是这种程度,她大可以对他说千遍万遍的“喜欢”,可她还想问他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

    ——你到底喜不喜欢我呀?

    可她不敢。

    万一她判断失误感情不到位,让他觉得厌恶,落得跟曾经对他表过白的那位姑娘一样的下场怎么办?

    总不能出师未捷身先死呀。

    思索间,她指腹轻轻压着紫莲,指腹细指地描摹出花瓣的纹路和形状。

    他第一次知道,原来承载着他全部妖力的莲花比身体大部分区域都要敏感得多,随着池镜花的指尖轻触,仿佛有只无形的火龙游走在身体四周,躯体在微微颤抖中发热。

    实在是难以描述的奇怪。

    察觉指下传来的异样,池镜花瞳孔一转,起了坏心思,于是指尖一顿,接着又是狠狠一按,然后迅速抽离手指。

    距离她方才摸他还不到片刻。

    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短。

    少年疑惑不解地微微偏头,耳铛微微晃动,被雨水冲刷后仿佛红得滴血。

    “做什么?”

    “当然是要帮你换衣服了。”

    池镜花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又盯着他后脸颊的本体莲花看了几秒,忽地轻咳一声,双颊飞上一抹潮红。

    “放心,就算是在换衣服的时候,我也会偶尔碰碰你的,因为,我真的很喜欢你身上的莲花,我发誓,绝对没有骗你!”

    替他换衣裳本就会不可避免地碰到他身体各处,这样一来,既满足了他,也不会让自己太过尴尬。

    池镜花默默为自己聪明才智点赞。

    听完她发自肺腑的保证,奚逢秋才没再说什么。

    他安静地回过头,因压在床板的十指生出的白丝一直缠着池镜花,随着她的动作,

    指尖时不时被轻轻扯动抬起。

    一举一动完全受她牵引。

    身体也因她在为他完全褪去衣裳,指尖偶尔会滑过他的敏感点,因此时而带来的巨大愉悦,没有临界点。

    为何总会如此?

    似乎只要她在自己身边时,一切都变得有意思起来了。

    池镜花虽然大胆,但埋头苦干大半天也只敢帮他换了上衣,同时,她遵守约定在换衣服的时候,时不时偷偷摸了一下他的莲花。

    若非他真的喜欢被她触碰,池镜花觉得自己不亚于那猥琐的变态,以至于换完衣裳后,她整个人又烫又红,连毛孔都冒着蒸腾的热气,呼吸急促地快要晕厥过去。

    这对她来说,还是过于刺激了。

    下次还是不做了。

    低头为他系好腰带的下一秒,系统的提示音响起。

    【男配好感度+5,当前好感度60/100】

    第75章 第75章一直与我在一起。

    阴雨连绵地下了好些天,本已经回升的气温又冷了不少。

    天气湿冷,森林里到处都是水坑,实在出不了门,所幸屋子里保存着些必需的生活用品。

    时间匆匆而过,已记不清是进入幻境的第几天,但由傩神制造出的幻境未被撼动分毫。

    本正趴在桌上睡午觉的池镜花一个惊醒,神情呆愣地眨了眨眼睛,转眼将混沌的梦境忘得一干二净,倒是扭头看见坐在她身侧的奚逢秋。

    经过这几日的修养,他手脚的伤势虽然没有完全愈合,但走路已无大碍,就是眼球敏感,要自我恢复的话还得花上不少时间。

    此时此刻,双目覆着白绫的少年正安安静静地坐她身旁,修长的指尖勾住她的一缕乌发,故意一圈圈地缠在自己的指尖。

    察觉身旁传来的细微动静,他微微侧头仔细辨认,唇角不禁荡漾出个极淡的笑。

    “醒了吗?”

    池镜花微微点头“嗯”了一声,从他手里摸回自己的头发,却嗅见发丝上还残留着他的气息。

    香香的。

    可真好闻。

    等等!

    池镜花蓦然抓起自己的衣袖和领口闻了闻,发现不仅是头发,全身上下都被他的香气给腌入味了。

    这也难怪,这些天,他们虽然关系纯洁,但每天同吃同睡,怎么可能毫无影响。

    正常,正常。

    池镜花叹了口气,很快接受这一事实。

    刚醒不久,她发现自己口干舌燥的,却发现桌上的茶壶已没有热水,正想去后院厨房弄点水喝,不想一起身,发觉方才还一无所有的手腕又被一缕白丝缠住。

    冰凉的触感如水蛇般附身而上,池镜花不明所以,“为什么又要缠住我?”

    “我看不见。”

    他说话时的表情极其平静,只是脸色依旧不太好看,总让人有种他身体不好的错觉,说起话来总是温和中透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疯狂。

    “可却很想知道你在何处,在做什么。”

    池镜花简直哭笑不得,“我就喝口水。”

    窗外吹进的冷风将少年乌黑的发尾轻轻扬起,他乖巧地应了一声,看似已完全理解她说的话,可却没有松开的打算。

    刹那间,他指尖一颤,白丝猛地收缩,紧紧贴着她的肌肤,仿佛与她脉搏相连。

    池镜花下意识地骤然缩手,可却发现,不管她怎么躲都没用。

    他虽眼睛失明,可其他感官却极为敏锐,一旦被他精准定位到位置,除非他主动松手,否则她绝无可能挣脱束缚的。

    不知道他到底想做什么的池镜花有些苦恼地戳了下冰凉的丝线。

    “那你轻点,我不想受伤。”

    “别担心,它不会伤害你的。”

    因感受到白丝在被她触碰,连带着奚逢秋的指尖也微不可察地颤抖一下,温温柔柔的声音听着却和以往没什么不同。

    得到他的保证,池镜花才敢放心离开此处,可总觉得他很奇怪。

    这几日,不管是吃饭睡觉还是做别的事情,他都不曾离自己十步开外,黏湿潮热的“视线”一刻也没有从她身上移开过,就算自身无法行动也会想尽办法,让池镜花清晰感知到他的存在。

    病态的占有欲只是一方面,至少这里没有其他人,或许,他只是单纯想与她在一起,分享她的一举一动。

    池镜花躲在后院厨房的角落里,聆听着外界淅沥沥的雨声,一边往灶台里丢柴火一边回想起这些天发生的一切。

    总觉得他的变化好像是从好感度上升至60开始的。

    ……是动心的表现吗?

    在以前,他对她就已表现出那样偏执强大的占有欲,况且,现在已进入攻略的后半程,他这般依赖她,倒也能说得过去。

    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真正喜欢上她,从他嘴里听见“喜欢”二字。

    池镜花本还十分高兴男配对自己态度上的转变,顿时,陷入无尽的迷茫中。

    因为她真的很想让他快点喜欢他呀。

    思考间,水已经烧开,池镜花赶紧给自己泡了壶热茶,又给奚逢秋倒了一杯。

    “喏,给你。”

    她举止自然地将其中一杯推至他跟前,自顾自地捧起另一杯热茶暖身。

    奚逢秋没有说话,他在思考一件事。

    因白丝与他本体相连,通过这些,他可探查到池镜花的脉搏跳动情况,以此推测她的情绪状态:一开始是疑惑,继而高兴,最后又失望。

    她方才在想什么呢?

    真是好奇。

    念及此,他莫名想要将食指插|进热茶中。

    见情况不妙,池镜花眼疾手快地握住他的食指,看看攥紧在手心里,眼睛微微睁大,语气中蕴着止不住的怒意。

    “干什么?你不知道烫吗?”

    即使知道她在生气,奚逢秋不骄不躁地反手握住她的,微微歪过脑袋,看不见眼底神色,语气却无辜得紧。

    “因为我看不见。”

    由于太了解他的性格,池镜花根本不信他这一套,指下不由加大力气。

    “骗人,你根本就是故意的!”

    奚逢秋却被她剧烈的反应给逗乐,不禁笑了出来,发丝慢悠悠地荡至身后,双肩也跟着微微抖动。

    “好聪明。”

    似乎她总是这般聪明,不管他耍什么小花招总会被她轻易识破,可他却不能知道她的一切……

    不用他反复夸奖,池镜花也知道自己智商不低,可有时候,明知道他在给自己下套,她却因各种各样的原因选择满足他。

    并非全为了攻略他。

    池镜花甚至开始有点搞不懂自己。

    思考间,漆黑的瞳孔逐渐失去焦距,意识尚未完全游离出走之前,耳边蓦然响起一道清冽的嗓音,给予了她想要的最真实的回答。

    “因为你已经很久没有触碰我了。”

    雨接连下了好多天,已从瓢泼大雨变成毛毛细雨,远处的天空不知何时已冒出一缕金色的光,似有放晴的预兆。

    立在森林深处的竹屋内,漂亮却双眼受损的少年表情煞是平静,指腹不停摩挲她细白的指尖,贪婪地不知满足。

    尽管他可以通过各种各样的手段知晓她的情绪,可他却不能化为她身体的一部分,不知道她内心的真实想法,更不能永远定位她的位置。

    没有碰他就要自伤吗?

    这是什么强盗逻辑?

    再说了,哪有很久?不才半天吗?

    池镜花只觉得头疼,没有抽回手指,任由他随意抚摸,并试图与他好声好气地讲道理。

    “奚逢秋,我不可能一天到晚都触碰你。”

    听她所言,少年蓦地指尖一顿,抓住她的手指,慢慢地,顺着她的指缝,将自己的手指插|入其中,慢慢完成与她十指相扣的亲密动作。

    “为什么?”

    说话间,因视力受阻,他虽然很想与她再近些,却只

    能用另一只手摸索着试探地抚上她的脸颊,一路往下,掌心轻轻覆上少女颈侧柔软的肌肤,唇角含着清润的笑容。

    “你不喜欢碰我了吗?”

    ……不是,他也太黏人了吧。

    怎么一天到晚就想要被触摸啊?

    即使池镜花不会讨厌触碰他,但不代表每时每刻都想与他做这些事。

    她深吸一口气,双手搭在他的肩膀,即使他看不见,也要表情郑重地道:“没有不喜欢,因为我是独立的个体,我也有我自己的事情要做。”

    少年微微歪过脑袋,耳铛轻轻晃动时,冷白的颈侧仿佛被倒映出一抹细长的鲜红。

    “你想要做什么?”

    分明隔着白绫,可随他话语掷地时,池镜花却总能感觉到一道灼热黏湿的目光正在扫视她的五脏六腑,悄无声息地滑进她的血液,衍生出与她融为一体的强烈欲望。

    池镜花不免有些愣神,全身血液却因此燃烧沸腾,十指不由地轻轻抓住他浅白的外衣。

    探测到覆在肩上的柔软在逐渐发热,奚逢秋继而指尖压住她的后颈,完全锁住她的动作。

    “我帮你,好不好?”

    一字一句皆夹带着诱人的哄。

    顿时,池镜花回想起奚逢秋在过去习惯性做的那些事,诧异地睁大双眸,欲推开他,可怎么也做不到。

    “我不想杀人!”

    对于这意料之中的反应,奚逢秋不觉奇怪。

    他露出纯良天真的笑容。

    “你也可以利用我做别的事。”

    做别的事?

    听上去他今后好像会完全受她差遣一样,但换句话说,不管她如何拒绝,奚逢秋接下来只会更加寸步不离地守着她。

    “我不要你做……“什么。

    所有未说完的话就这样被她吞入腹中,池镜花忘记了眨眼,恍然意识到自己所错过的重要信息。

    虽然以前他一直渴望她的触碰,也会注视她凝望她,可像如今这般几乎每时每刻都无比渴求她的触碰和陪伴,还从未有过。

    联想到已经破半的好感度,池镜花打包票他对自己的感情已经发生了质的变化。

    尽管她不敢直接询问他是否喜欢自己,但换个方法旁敲侧击一下还是值得一试的。

    她紧张得心脏怦怦直跳,表情却极为表情严肃认真。

    “不对,奚逢秋,你到底想干什么?”

    面对她赤|裸|裸呢“质问”,少年愣住几秒,旋即发出一声极轻地浅笑,唇畔翘起个漂亮的弧度。

    “很奇怪。”

    连他自己都说不上来的奇怪,可却是实际存在的。

    不管是与她独处还是她的触碰,又或者是亲吻,奚逢秋不可否认自己十分享受这些。

    就算不杀人,只要她一直待在自己的身边,在他所能看见、感受到、触碰到的地方,就能让他体会到不一样的情绪体验。

    但她只会“有时”,甚至“偶尔”,并非“永远”。

    可他想要的远不止于此。

    “我想让你留在我身边,一直与我在一起。”

    第76章 第76章咬住他的手指。

    下了好些天的绵绵春雨总算停了。

    金色温暖的日光不知何时探出头来,斜照着从窗棂和门口透进屋内,逐渐攀上他的衣袂和侧脸,在他的四周抖落下一层淡淡金粉。

    少年的面颊虽漾着柔和的笑,可压在她后颈的指尖却将她完全禁锢。

    “留在我身边吧,一直与我在一起,可以吗?”

    他虽以询问的姿态去说出这句话的,语调温温柔柔,可字字句句之间却透露出一丝危险的偏执。

    他的话语在池镜花脑海中不断重复,她开始慢慢睁大双眼,满脸的不可置信。

    “你、你、你、你——”

    因情绪过于激动,池镜花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口,只剩下血脉喷张,心跳不断加速。

    敏锐察觉到她极其不正常的心率以及此起彼伏的情绪,奚逢秋不由自主地伸手轻轻地抱住了她,指尖覆上她的头发,像情人那般一下下轻柔地抚摸。

    在他的安慰下,池镜花激动的情绪莫名安定下来。

    她抓着他的衣裳,双手从他的身后慢慢环住他。

    意识到她在回应自己,奚逢秋唇畔微扬,高兴地垂头嗅了下她颈侧的的气息,隔着一指的距离,轻轻地吐纳声息。

    “你没有离开。”

    一道滚烫的气息打在她的耳后,敏感的肌肤不可避免地蔓上一股痒意。

    池镜花几乎下意识想躲,可被她这般箍在怀里,只要她稍微动点心思,往旁边移动半分,便会被他按住后脑。

    与她这样近距离的面对面拥抱,奚逢秋内心深处升起难以克制的愉悦,尾音微微扬起,无不昭示他此时此刻的好心情。

    “还来找我了。”

    左右逃不掉,池镜花索幸双臂收紧力气,把脑袋埋进他的颈窝里,报复似的不安分地以鼻尖和脸颊来回蹭他的颈侧。

    点点日光打落在她柔软冰凉的的发丝上,仿佛镀上一层朦胧灿烂的雾。

    奚逢秋笑着微微偏了偏头,以方便她的“胡作非为”。

    得到他的默许,池镜花颇为好奇地抬头看了一眼,发现他反而更高兴了,这意味着她的报复行动失败。

    算了。

    池镜花停止报复行为,睫羽微垂,认真分析他的两句话,很快明白他是指她冒雨撑伞来救他一事。

    “我那是怕你有生命危险。”

    因埋在他的颈窝里,脸颊与他肌肤相贴,池镜花声音闷闷的,不大清晰。

    “而且,我也说过不会让你死的。”

    她想起自己曾在金德镇的墓穴中向他立下过保证,说只要她在的话就不会让他死。

    这样一看,即使她并非因为想到这点而救人,但也算间接地履行了承诺。

    奚逢秋顺手温柔地将她散落的乌发别至耳后。

    “可你还是来了。”

    虽然不曾期望过,但当她出现、被她的气息环绕时,他突然觉得若是有她一直陪伴,与她一起活下去也挺好。

    虽然他没说太多,可池镜花依旧察觉到情况发生转变——男配对她所生出的情意比之前都要深刻。

    她也想予他适当的回应。

    池镜花声音很低,紧贴着他的脸颊微微发热。

    “嗯,因为你对我真的很重要……”

    不单单是任务对象的那种重要,具体是什么她也说不上来。

    但她在乎他。

    意识到即将发生的事,池镜花挣扎着从她怀里仰起头,双手又快又准地按住他的嘴巴,阻止他问出“为什么”这三个字。

    少女卷长的眼睫在阳光下轻盈一颤,瓷白透亮的双颊飞上一抹嫩粉色。

    “别问为什么,就算你问了,我也回答不上来,反正对我来说,你就是很重要很重要很重要!”

    奚逢秋没有太大反应,唯有一缕缕潮热的气息落在她的手背。

    等待片刻,池镜花才慢慢移开双手,刚要松口气,耳畔蓦地响起少年泠泠询问声。

    “那可以跟我一直在一起吗?”

    因为没有得到确切的回答,他会一直这样问下去。

    并非强迫。

    虽然他只是不厌其烦地一次次询问,可池镜花却有种感觉,他的每一次询问和试探,言语间都表露出更深的渴望。

    ——想要与她在一起。

    话题兜兜转转又回到最初,池镜花不得已再一次确认他的心意。

    池镜花抬目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哪怕他看不见自己,也不愿放过他一丝一毫的情感变化。

    “你真的想跟我在一起吗?”

    双眼覆着白绫,奚逢秋极轻地点了下脑袋,挂在唇角的弧度不减。

    “嗯,我想与你一直在一起。”

    自始至终,他都在强调“一直”、“始终”这类字眼,是希望自己可以每时每刻都要看见她、感受她、触碰她。

    即使他一连说了好几遍要与她在一起,令池镜花高兴万分,可稍微一冷静,心里总感觉很不踏实。

    她用力从他怀里挣脱,只余下一缕发丝若有似无地垂在他的肩上。

    奚逢秋指尖稍稍往下,顺势轻轻揽住她的腰肢。

    池镜花任由他怎么高兴怎么来,她深吸一口气,神情期待地问道:“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就像我们现在这样。”

    少年握住她纤细腰肢的指尖力气在慢慢收缩,微风吹过时,落在白绫上的金粉四处飘零,从池镜花眼前晃过,轻轻沾上她的眉睫。

    “你会一直陪在我身边,作为报酬,我可以帮你做任何事。”

    不对不对不对。

    错了错了错了。

    分明是一件非常暧昧的事情,怎么被他说成了交易?

    他的脑回路也太离谱了吧!

    但“想要与她在一起”这件事,无疑因为他对自己产生了更深层次情感,在此情况下做出的行为抉择,哪怕他理解上大有问题……

    池镜花眨了眨眼睛,失望地轻声叹口气。

    “我得考虑考虑。”

    奚逢秋不解地微微偏头,隔着轻薄的白绫,目光仿佛细细地“打量”她,低声重复两个字。

    “考虑?”

    池镜花郑重其事地点头,低头咬了咬唇瓣。

    “嗯,因为这件事对我很重要,所以我得认真考虑以后再答复你。”

    其实还有个重要原因:她不想让奚逢秋太快得到他所期待的一切。

    因为只有经过波折得到的才会叫人印象深刻,况且,他只想跟她在一起,却并未明白这情愫是什么,就连池镜花自己也拿不准他对自己的情感是否可以称得上“喜欢”。

    “这样啊……”

    听她说完,奚逢秋脑袋微低,表情似陷入沉思,不知在想些什么,但异常平静,没有其他过分要求。

    池镜花抿着唇不知该说些什么,索性什么也不做,将脑袋轻轻靠在他肩上,偏过头,目光注视着门外的景色。

    春雨过后,树梢发出更多的翠绿色嫩芽,向四面八方延伸,在门口的坑坑洼洼的水坑中倒映出一片片模糊的树影。

    池镜花出神地盯了好大一会儿,抱着她的奚逢秋没再说话,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似的,指尖一直在抚摸勾缠她的头发。

    她早已习惯这一切,只是突然想起一件早在计划中的重要的事情。

    微风拂面,少女面颊的温度早已恢复正常,池镜花双手掌心抵住他的双肩,一把推开他,正色道:“哦,对了,雨停了,我得出去一趟。”

    听她说要出门,奚逢秋私心不想与她分离,哪怕是片刻也不大愿意。

    但他只会耐心地征求她的意见。

    “我想和你一起出去,可以吗?”

    “啊?”

    池镜花尴尬地挠了挠脸,上下打量他一番,不确定地回复道:“可是你出去的话,会不会王府里的人认出来?”

    “应该是会的。”

    他坦诚地点头,指节分明的指尖倏忽覆上白绫,轻轻抚了抚,自然而然回想起不久前发生的一切。

    “但只要不去王府附近就行了。”

    “……好吧。”

    他这般诚实,而且还给出解决方案,若是拒绝的话倒显得她不近人情。

    可话又说回来,他未免也太黏人了点!

    恨不得一天十二个时辰都寸步不离地守着她。

    ……好吧。

    她竟意外地很喜欢。

    池镜花觉得最近自己愈发地不正常了。

    她默默压下心底这股异样,牵着尚未恢复视力的奚逢秋,在他的指引下,一道往镇上走。

    其实,她提出出门,倒也并非无聊想逛街,主要是得采购一下生活用品,然后打听一下,这些天外界发生了何事。

    当然,茶馆是八卦闲聊之人的聚集地,想要打探消息,去那最合适。

    正值下午,热闹的街边茶馆聚集着许多无所事事的闲人。

    池镜花拉他找了个处在阴暗角落里不起眼位置坐下,让茶馆伙计上了壶热茶跟一盘花生。

    四面八方的交谈声不绝于耳,一时分辨不出哪些才是有效信息。

    她习惯性地坐在他身侧,转过头,乌发扫过颈间,微微倾身靠过去,唇瓣贴着他的耳畔,压低声音说话。

    “我们随便听听就好了,万一有傩神的消息呢。”

    奚逢秋没有说话,若是以前,他可能会在意傩神,可现在,跟池镜花相比,其他似乎没太大意思了。

    他缓慢探出指尖,从桌面摸到一颗未剥壳的花生,“咔嚓”一声,花生壳脱落,只剩个圆润的花生。

    下一刻,他将剥好的花生递到她唇边,唇角弧度渐起,露出个柔和清端的笑。

    “吃么?”

    池镜花淡淡垂眸,看见他因替她剥花生,冷白的指尖已泛起微微红意。

    一举一动,无不充斥着某种显而易见的含义:他在故意邀请……不,引诱她吃下他剥好的花生。

    真的很像他会做出的事情!

    池镜花毫不犹豫张口咬住他的手指。

    第77章 第77章怪会引诱人的。

    茶馆内纷纷扰扰,嘈杂的交谈声不断涌入耳间。

    池镜花凑上前去,几乎毫不犹豫地狠心咬了一下他的指尖,停顿几秒才探出舌尖递过来的花生卷入腹中。

    冰冷的指尖甫一触碰到藏在少女齿下的那抹湿热,奚逢秋只遵循本能往里探索。

    下一刻,指尖在与她的唇舌无休止的纠缠间,一丝熟悉的疼痛逐渐蔓延。

    池镜花很快敛去牙齿,端正坐好,鼓着腮帮子嚼呀嚼,不忘明目张胆地观察他的反应。

    他轻轻歪过脑袋,微微笑着。

    因为不仅触碰到她柔软的唇舌,还让她咬了自己一口。

    真的很有趣。

    大抵知道他在想什么,池镜花默不作声时,心里吐槽了句:奇怪的癖好。

    望着他食指及拇指上的一排醒目的牙印,甚至残留着些许晶莹透亮的水迹,池镜花双颊一红。

    “我帮你擦擦。”

    说着,池镜花不顾他的意愿,忙以自己的衣袖来回搓了搓他的手指,直到完全拭去自己的留下的痕迹。

    正要松口气,不想池镜花一松手,却发现他的苍白的指尖被自己搓得通红。

    似有种欲盖弥彰的感觉。

    但奚逢秋没说什么,池镜花索性也不语。

    接着,奚逢秋只是面带浅笑地又剥了一颗花生。

    仿佛预料到他接下来的动作,池镜花提前从他指尖中夺下,一股脑地塞进嘴里。

    “我自己吃。”

    见她态度坚决,奚逢秋没有反对,而是极轻地应了声。

    池镜花一边注意听旁人的谈话内容,一边往嘴里扔花生。

    他剥一颗她便吃一颗,再也不给他任何投喂的机会。

    一整盘花生,几乎都是她吃的。

    但也不是一直光顾着吃。

    虽然池镜花一直分神听人在茶馆里讨论,可坐了一个时辰,愣是没听到有关傩神的任何信息,倒是听到两个交头接耳的年轻人在讨论王府传出来的八卦。

    断断续续地只听见几句模糊的对话,讨论的内容大致关于晋王回府一事,说什么晋王这次回府,就再也不会回京师了。

    池镜花不理解但大为震撼。

    难道说……这相互折磨的两个人突然和好了?

    虽然很好奇,可奚逢秋应当不想再听到跟王府有关的一切,也避免他被人认出来。

    池镜花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好了,吃完了,我们快点离开吧。”

    少年轻轻“嗯”了一声,不作反抗,任由她牵着自己踏出茶馆。

    池镜花拉着他,一同购置了些生活用品。

    一路上,奚逢秋虽然话不多,但表情异常平静。

    他听力极好,所以应是听见茶馆里的交谈声,可好像并未受影响。

    有点奇怪。

    但池镜花无从下口,只好将疑问憋在心底。

    等他

    们避开所有可能会被认出的地方,采购完生活用品回到竹屋时,太阳尚未落山,门口水坑见了底,露出被雨水所掩盖的几片竹叶。

    池镜花一进屋放下东西,就给他们二人分别倒了两杯茶。

    冷是冷了,但解渴。

    由于花费不少精力,池镜花直接端起茶杯咕噜咕噜一口气喝完,转眼却望见奚逢秋左手撑脸,右手只握着杯盏,却不喝。

    池镜花凑近盯着他受伤而覆着白绫的双目打量半晌,只能看见他微微上扬的唇角,心情很好的样子,却不知原因。

    “怎么了?”

    少年慢慢往前移动半分,在即将碰到她时精准确停下,热衷于与她抢夺稀薄的空气,薄唇一张一合,语气比情人还要温柔。

    “你不问我吗?”

    池镜花不明所以地眨了两下眼睛,沾着晶莹茶水而红润的唇张张合合。

    “问你什么?”

    “不好奇吗?”

    不知回想起什么,他忽而轻声笑了笑,醒目的耳铛在池镜花漆黑的瞳孔里震颤一下。

    “为何父亲这次回来却不打算再回京师了。”

    很好,他果然听见了!

    池镜花老实点头,“好奇啊。”

    傍晚的天空之下起了风,垂挂在屋外的风铃在风中摇摆,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

    奚逢秋微不可察地叹口气,抬指摸到少女耳后的一缕发丝。

    “既然好奇,那为何不主动问我呢?”

    什么跟什么啊?

    她不问是担心问这些事情会勾起他的不愉快回忆,怎么反而说得好像她做错了事情一般?

    什么奇怪的脑回路?

    池镜花拍了下他不安分的手指,理了理头发,轻咳一声,一本正经地望着他。

    “好,那我现在问你,晋王,也就是你的父亲,为何决定留在府中不回京城了?”

    没再继续触碰她的奚逢秋缓慢地垂下手指,“父亲不是不想回京师,而是被母亲关起来了。”

    囚禁?

    不是,玩这么变态的吗?

    池镜花诧异地微微张开口,但一想到几次看见苗献仪时她那不正常的表现,极有可能做出这种事。

    池镜花大胆猜测,很有可能是因为苗献仪占有欲过强,奚淮景忍受不了才找借口上京师躲着不见,但两人之间并非无爱,只是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无法平和相处。

    女版强制爱。

    ……倒是新奇。

    话又说回来,虽然奚逢秋与苗献仪在很多方面大有不同,但在占有欲这块完完整整地遗传了他的母亲。

    可就因为这样的遗传,哪怕奚逢秋什么也没做,却连他的呼吸和生存都是错的。

    池镜花心脏一颤,仰头抬手轻轻覆上他眼前的白绫,试图安抚他的心情。

    似是察觉到她的目的,以及他心中所流露出的情绪波动,抬手握住她的手指。

    “没有关系的。”

    ——他本就无用。

    毕竟他的存在只为留住父亲,若是连这一点都做不到的话,一向厌恶他的母亲自然不会再留着他。

    或者说,除了父亲,母亲不在意任何人,所以,不管他做什么都一样。

    若非父亲有段时间觉得他字写得不错,母亲大喜,遂为他请了位教书先生,否则,他甚至不知该如何表现,才能让自己像个“人”。

    听他这般说,池镜花却不大高兴,因为他总是这样,对什么都是淡淡的,包括他的性命,也可随意抛弃,看似温柔,却裹藏着危险和疯狂。

    若在以前,池镜花只会认为他病得不轻,可在通过幻境了解他的过往以后,不管他产生多么偏执的想法,她虽不认同,却也能够理解。

    毕竟,没有谁在那样的生存环境长大,还能保持“正常”。

    一想到他身上发生的这些,不知怎地,心脏猛地被什么给攥紧,疼痛伴随呼吸进入心脏。

    池镜花突然很想亲一亲他。

    就像是他说的那样,给予他一点欢愉,让他高兴一点。

    池镜花被自己突然冒出的想法吓了一大跳,她分明说过不会再亲他的,而且,现在也没理由亲他啊……

    又不会涨好感度。

    她用力摇了摇头,将这不该有的想法甩出脑袋。

    不知从何时起,哪怕她的一个呼吸一次心跳,奚逢秋都格外在意,哪怕她故意隐瞒自己的来历,可此时此刻,他想要了解她的全部。

    少年轻轻张了张口,喊了她一声。

    “池镜花。”

    许久没听他喊自己全名的池镜花明显愣了一下,回过神,神情呆滞地点了点头。

    “嗯,我在。”

    即使奚逢秋可以感受她的情绪,看不见她的五官,所以非常好奇她以怎样的表情面对他,不由像动物般不解地歪了歪脑袋。

    “方才在想什么?”

    池镜花面不改色地道:“没想什么啊。”

    “又要骗我了,是吗?”

    他一直笑着,在吐出“骗”字时语气极为平静。

    池镜花莫名联想到在春梦里见到的一切,当时,他也是这般询问自己是否又在骗他。

    见面的第一天,他分明强调最讨厌别人骗他,可现在,还有梦里,他均无表现出任何厌恶的情绪,那就一定有什么盖过了这种情绪。

    会是喜欢吗?

    池镜花突然心跳加速,迫不及待想要验证一下。

    可要如何验证?

    思忖几秒,她猝然响起奚逢秋在梦里的动情姿态,或许值得一试。

    但那就不可避免地要进行亲密行为。

    算了。

    亲就亲吧。

    而且,她也确实很想……

    仿佛是找到了合适的理由,池镜花毫不犹豫地拉住他的手,为了方便行事,不由分说地把人往床上拐。

    不到几息,奚逢秋已被她按在床上,可他却不明白池镜花这样做的原因,毕竟,现在还没到睡觉的时间。

    “做什么?”

    “你不是问我在想什么吗?”

    说话间,池镜花已快速爬上床,轻车熟路地坐在他腿上,双手圈住他的脖颈,与他面对面,语气理直气壮。

    “我在想跟你做这种事。”

    不知经历多少次这样亲密行为,奚逢秋只双手握住她的腰肢,防止她随时离开,心中仍残留一丝疑惑。

    “想要坐在我身上?”

    “当然不是!”

    谁没事老喜欢压在别人身上,也就他癖好古怪,喜欢做被压在身下的那个人。

    少女探出食指轻轻按住他的唇。

    当指腹触碰到自己的瞬间,奚逢秋立即明白她真正想做的事情是什么。

    可他没有问她到底要不要亲,而是微微笑着,耐心等待她做出抉择。

    池镜花附身慢慢向他靠近,贴上的前一秒停下,如此近的距离,可以确保他理解自己的意思,同时注意观察他的变化。

    他既没有后撤,也没有前进,完全端正地坐在那里,等她主动咬上去。

    怪会引诱人的。

    池镜花抿了抿唇,眼睫一颤,闭上双睛,吻上自己的指尖,隔着手指,轻轻压上他的唇角。

    几乎刹那间,打在池镜花脸颊的呼吸有了变化。

    池镜花决定趁胜追击。

    她将阻碍他们进一步亲密接触的手指慢慢拿下,泛白的指尖轻轻抓住他的肩膀,身体失重般的往前一压,直到唇瓣完全覆上他的。

    第78章 第78章还要吗?

    从窗户照进的晚霞的余晖斜落在地面,在冷风中隐隐摇晃,逐渐悄无声息地攀上两人交叠的衣袂。

    屋外清脆悦耳的风铃声一下下有力撞进少女汹涌的心田,扑面而来的一阵清香一股脑地涌进鼻腔。

    刹那间,血气翻涌而上,将池镜花本就不大清醒的脑袋搅得乱七八糟。

    顿时,脑海只剩一个直白的念头。

    ——她在亲他。

    心脏跳的很厉害,羞涩的绯红从耳尖开始蔓延至双颊,抓住他的双手在颤抖。

    太羞耻了。

    可意外地,她一点也不想那么快结束。

    但她又不敢太过急切,只以柔软的唇瓣轻轻压住他的冰凉,静静地等待着。

    清脆的铃声耳边回荡,少女的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四周的空气温度逐渐升腾,她的力气在流失,令池镜花不由自主地抓紧他的衣裳。

    不知过去多久,直到迷迷糊糊间,池镜花感觉到施加腰肢的力量正在收紧,慢慢地,微凉的掌心抚上她的后背,双臂交叉着将她完全地搂在怀里,彼此再无多余间隙。

    奚逢秋给予她回应了!

    池镜花心中一喜,睫羽震颤,余晖从眉睫洒落,她睁开潋滟的双眸。

    只见奚逢秋的表情并无太大反应,可呼出的气息又热又急。

    ……应该是情动的表现吧。

    但好像又不是那么明显。

    一想到自己亲他的目的是为了让他动情,池镜花眼睫一颤,急忙闭眼,生怕自己再多看会儿就要忍不住滚进床底不敢见人。

    奇怪的是,当再次闭眼,池镜花竟似乎体会到失明的滋味,身体的所有感官,尤其是与他紧密相贴的唇,感觉能力被放大无数倍。

    她可以清晰感受到埋奚逢秋埋血管里缓慢流淌的滚烫血液,这股香甜顺着呼吸进入她的胸腔和脑袋,引诱着她探出舌尖。

    下一刻,池镜花以舌尖若有似无地舔舐了下他的唇,接着,迅速收回口腔。

    潮热的舌尖轻轻扫过她的唇瓣,少年灼热的身体犹如打湿的蝶翼在雨中轻颤,手臂力气再次收紧,不知不觉中,双手抚上她的后颈,以实际行动邀她继续。

    池镜花瞬间明白他的意思,鬼使神差般的第二次探出舌尖,抵着他唇时突然意识到个严重的问题。

    就算他们亲过不止一次,但两个人在亲吻这件事情上根本就是个新兵蛋子!

    就在池镜花犹豫着要不要止步于此时,忽然感觉舌尖一热。

    是奚逢秋学做她的样子舔她的唇。

    池镜花彻底怔住。

    虽然大可以立马结束这个吻,但她不愿这样,并替自己的行为找了个绝佳的理由。

    ——既然他们都不会,那亲得再烂也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

    想到这,池镜花脑子一热,舌尖主动卷缠住他的。

    当两片柔软毫无阻碍地贴上时,有什么在池镜花脑海中轰然炸裂,顿时,脑袋一片空白,只凭借本能将自己往里送。

    纠缠住他的,又勾带出他的,最后一同进入自己的口腔,来来回回地吞吐中,不断交换潜藏在彼此深处诱人香甜。

    渐渐地,奚逢秋仿佛掌握到诀窍,他开始捧住她的脸颊,指腹按住她的下颌,屈服本能去追逐令他感到无上快乐的柔软,不断攫取她的气息,同时用自己的气息填满她所有的沟壑。

    漆黑的夜里仿佛出现她的身影,他们互相抚摸、拥抱、亲吻……交换着属于彼此的一切。

    少年的身体因兴奋而止不住地颤抖,他不知该怎么做才能让自己冷静下来,只求与她这样密不可分。

    当刻进骨髓的愉悦到达顶峰不能自已时,奚逢秋无意识地开始唤她姓名。

    “池镜花……”

    喉咙溢出低声缠绵又暧昧,每一个音节都在打颤。

    池镜花蓦然睁眼,回想起她亲他的最初目的,分明是要确认他究竟喜不喜欢自己有没有动情,但跑偏了。

    在与他唇舌相缠的那一刻,池镜花几乎忘记这一切,只单纯想要与他亲密地亲吻。

    她被这冒出的这个想法吓了一大跳,不停眨着雾蒙蒙的双眼,观察奚逢秋的反应,同时齿间不忘给予他应有的回应。

    当氤氲在眼底的水汽消散以后,池镜花又听见她喊了一声自己,同时望见他藏在平静表情下的渴欲。

    他在渴求自己。

    冰冷的指尖一点点抚过她的脸颊、脖颈、肩膀和锁骨,贪婪又温柔地汲取她肌肤的暖意,恨不得用绳子将自己绑在他身边,任由他一遍遍不厌其烦地抚摸着。

    池镜花确定他就是动情了。

    就跟梦里一样。

    所以,只要梦里的他喜欢自己,那么,他现在也应喜欢她。

    分明是她一直想要的结果,可当真相揭晓的瞬间,池镜花竟有些茫然不知所措。

    尽管他并未意识到自己的情感,可身体本能不会骗人。

    ——他喜欢自己。

    不知在哪种情绪的驱动下,池镜花双臂圈住他的脖颈,蓦然加深这个吻,情不自禁地将他此时此刻所渴望的全部奉上,也十分乐于承着他所给予的一切。

    直到唇舌又烫又麻,让她感到喘不过来气,再亲下去就要晕了。

    池镜花才双掌抵住他的肩胛,将其轻轻推了推,舌尖退出他的,与他拉开些许距离,睁开满是雾气的双眸。

    当纠缠许久两片舌尖缓慢分离时,勾出一段细长的暧昧银丝,在半空中拉扯时分崩离析,后被彼此吞入腹中。

    望着他红得滴血的唇,池镜花眨眨眼睛,后知后觉他们竟然亲了这么久,而且,并非简单的唇瓣相依……

    此时此刻,她纤细的十指正搭在他的肩上,衣袖滑落至手肘,露出嫩白的肌肤,头发也因他的抚摸而变得有些凌乱。

    当然,奚逢秋也好不到哪里去,他的衣裳早已在亲吻中被她抓得不成型,微微敞开的领口露出线条流畅的锁骨,还有两排清晰的牙印。

    这意味着,动情的远不止他一个。

    当池镜花从他唇上离开时,先前的平静情绪正在慢慢回笼,不知第几次呼唤她的姓名。

    “池镜花。”

    因不好意思看他,池镜花只能抵着他同样滚烫的额头,垂着半湿的睫毛,柔和的光辉从她头顶倾洒而下,笼罩在二人周边。

    她低低地应了一声。

    “嗯……”

    他习惯性地以指尖帮她理头发,微微歪头间,鲜艳的唇噙着淡淡的笑。

    “不是说不会再亲我了吗?”

    经他提醒,池镜花突然想起她曾三番四次强调不会再亲他一事,没想到是自己先打破常规,立即双颊爆红,眼睛微微瞪大。

    她该庆幸奚逢秋短暂失明看不见自己的窘状,不然定要找个地缝钻进去。

    “这次和之前都不一样。”

    她的很低很低,同微风一道飞进他的耳朵里。

    奚逢秋不太理解她的话中之意,微微歪了歪脑袋,血红的耳铛斜阳照耀下,映出天边黄昏的身影。

    “哪里不一样?”

    池镜花紧紧抓住他的衣裳,轻轻摇着头。

    “不知道……”

    其实她知道,但总不能说自己亲他是为了试探他的感情,更不能说她喜欢上与他亲吻时的滋味,总感觉像个女流氓!

    可正因为存在这些,才与之前有所不同。

    不知怎地,池镜花突然回想起王府的离谱传言,说什么他爬上了世子的床,还亲了人家。

    以前可能是谣言,现在却成真了。

    而且,他们现在这情况,更像是她胆大包天在竹屋藏夫!

    池镜花简直要被自己逗笑了,长睫不停颤动,微微张着红润的口喘息。

    察觉到她情绪上的莫名波动,少年的指尖再度轻轻抚上她的脸颊,无比渴望知晓她的一切,语气里是数不尽的关切温柔又耐心。

    “怎么了?”

    池镜花握住他的手指,抬起头来,盛满湛清笑意的双眼弯如月牙,摇头时,乌黑的发丝悠悠荡过颈间。

    “没什么,只是想到我们现在这样,我瞒着所有人跟你在一起,还胆大妄为地主动亲你,好像是在竹屋藏夫啊。”

    她不假思索地实话实说,也没觉得哪里不对劲。

    被她稀奇古怪的想法所逗乐,奚逢秋轻笑一声,不可置否地点了点头,金光的余晖洒在他的四周,仿若一层朦胧的轻纱。

    “嗯,说的也是。”

    见他完全没有反驳自己“竹屋藏夫”的谬论,池镜花略感诧异地眨了两下眼睛,下一刻,殷红湿润的唇瓣漫上一阵凉意。

    是奚逢秋以另一个手骤然轻按住她的唇,慢速呢喃的话语中夹杂无数期盼。

    “还要吗?”

    什么含义已

    不言而喻。

    只是池镜花十分费解,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这么喜欢与她亲吻的?

    但她又不得不承认,与他拥抱亲吻时的感觉非常好,若非真的喘不过来气,她应该不会匆匆结束,直到双方都满足。

    “可我有点喘不过来气……”

    是了,犹豫的在于:因方才他们亲得太久,她到现在还在呼吸不畅呢。

    奚逢秋清楚她体力勉强,思考间,他张开双手拥住她,指尖覆上她的后背,由上往下,帮她顺气,动作绝对可以称得上“温柔”,就连语调亦是如此。

    “慢慢来。”

    慢慢……来?

    池镜花在他怀里微微愣住。

    什么慢慢来不慢慢来的!

    既然他都主动问她要不要继续亲了,就不能再主动点吗?直接亲上来啊!

    她又不会推开他。

    不过现在最好还是推开他。

    池镜花故意推开他的同时身体往前倾,鼻尖贴着他的,将他所渴望的递到他唇边,可并不会如他所愿地再次吻上去。

    “那你主动亲我!”

    第79章 第79章要寸步不离啊……

    当“主动亲我”这句话脱口而出以后,池镜花以前只觉得自己像流氓而已,现在更是无异于流氓!

    好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可又舍不得错过他的反应。

    池镜花睫羽抖了一下,洒下淡淡金辉。

    少女紧张地屏住呼吸,一错不错地盯着他,四周静得只能听见她剧烈的心跳和急促的呼吸声。

    奚逢秋以微凉的指腹轻轻压了下她尚未冷却的唇瓣,不经意替她仔细拭去自己在她唇上留下的痕迹。

    “要我主动亲你吗?”

    “嗯……”

    在指腹的按压摩挲下,她的唇瓣又开始发热,池镜花红着脸颊艰难地点了点头。

    “一直以来都是我在亲你,你虽然没有拒绝过我,但也没有主动亲过我。”

    “可你不是说过想与我做这种事吗?”

    余晖打在他侧脸,随风飘动的床幔模糊地映在少年脸颊。

    奚逢秋想到她不久前才跟自己说过的话,极为不解地稍稍歪了歪脑袋,透过血红耳铛的落日摇曳在少女耳侧。

    “难道,你不喜欢这样吗?”

    “……”

    什么啊!

    把她说得更像女流氓了!

    好好好,都是她垂涎他美色,一个没把持住就把他强吻了!

    池镜花狠狠一拍他的手指,不让他继续肆无忌惮地摩挲自己的唇,赌气似的扭过头不去看他。

    “不亲就算了,我也不亲!”

    反正她刚才亲够了,没有被满足的又不是她!

    她作势要起身下床,不想正要行动,腰肢传来外力,紧接着便被他握住,强行按下,坐在他身上。

    “你——!!!”

    池镜花睁大双眼,正想教育他偷袭是可耻的,然后下一秒,她听见耳边传来一声极轻的叹息。

    奚逢秋定定“望”着她,神色平静如水。

    “没有说不亲。”

    见他屈服在自己的“淫威”下,池镜花甚是高兴,顿时忘记所有不悦,只希望他能像对待他一样对待自己。

    怕他看不见不方便行动,池镜花好心凑到他跟前去,同时急不可耐地催促着。

    “那你快点。”

    话音落地,奚逢秋被她的反应给逗乐,蓦然轻笑一声。

    这笑声像是某种提醒,令池镜花突然意识到自己现在这般猴急,哪里还有一点矜持的模样。

    说她是女流氓真是一点不过分!

    她索性咬住唇瓣不再说话,安静等他主动亲自己。

    晚霞的余晖将周围的一切染成暖色,屋外传来的风铃声响逐渐将二人之间暧昧的氛围蔓延开来。

    奚逢秋小心翼翼地探出手指,指尖轻轻落在她眉心,顺着额头逐步向下,一步步滑过她的眼睛、鼻翼、脸颊、唇瓣和下颌。

    像是在确认什么。

    最后,他温柔地将她耳侧的发丝别至耳后,双手轻轻捧起她的面颊,俯身低头,唇瓣贴在了她的额头。

    此时,先前的试探起了作用。

    凭借在黑暗中摸索出的轨迹,少年一点点往下,虔诚地亲吻她的五官和肌肤。

    少年炽热的呼吸若有似无地游走在她的肌肤之上,池镜花闭眼仰头,长睫不停颤抖着,只觉得被他亲得好痒。

    脸是痒的,眼睛是痒的,耳朵也是痒的。

    唯独不急着亲她的嘴唇。

    但却给池镜花一种极为奇怪的感觉。

    ——他似乎在隔着血肉亲吻她的内里。

    想法一经产生,大脑莫名兴奋,一股酥麻之意漫上骨骼,将池镜花全身的力气抽取,只能抓着他的衣裳才能勉强支撑身体,不至于倒在在他怀里。

    当奚逢秋滑过脸颊含住她的唇瓣时,池镜花被本能驱使,舌尖已缠住他的,准备主动送上香甜,可主动方却怕她窒息,只敢纠缠吞吐片刻,品尝到甜蜜便从她口中退出,吻过她的唇角,继续往下。

    当断断续续的吻落在她的耳后和颈侧时,池镜花差点抑制不住痒意推开他。

    可她忍住了。

    池镜花可一想到这是他首次学着亲近自己,而且吻得这样生疏,却又情难自控,不由心间一颤,有股难以言说的喜悦在心间蔓延。

    她不由双手用力搂住他的脖颈,发热的身躯紧贴着他的,微微侧着头,任由他随意探索其他区域。

    奚逢从前就喜欢以指尖去触碰抚摸她的颈侧,因为那里有她的颈动脉,他可以清晰感受到她的呼吸和心跳。

    因为她是鲜活的,似乎自己也有了生命。

    尤其是当他吻向池镜花的颈侧肌肤时,感受到血管下流淌着的滚烫血液,几乎迸发出想要与她融为一体的强烈愿望。

    但他无从下手,只能贪婪地以唇瓣描摹自己目前触碰到的她的一切。

    当吻轻轻落在她的耳后,颈侧、肩膀、心口……耐心品尝其中的甜蜜。

    他希望这样的柔软可以再多点,但却衣物的阻隔而无法继续往下,奚逢秋只好无奈停下。

    察觉到附着在颈间的一切消失,池镜花缓慢地方才的余韵中回过神来,全然未注意到颈侧的淡淡吻痕,只能感受到肌肤余留的滚烫。

    池镜花眨眼恢复冷静,望见他不停仰头喘息调整呼吸,似乎很不大好受的样子。

    但也仅持续半分钟。

    池镜花抿唇不语,默默平息被挑起的情绪,然后就被他抱住了。

    少年脸颊若有似无地蹭了下她的颈侧,仔细聆听她脉动的心跳。

    “你心跳的很快。”

    池镜花咬牙回道:“你不也是!”

    没有谁做这些事情的时候可以保持心如止水。

    少年低声回应:“嗯,我也是……”

    ——仿佛,心脏只为她跳动。

    两人没再说话,知道双方情绪皆平静下来,奚逢秋才松开她。

    “这个。”

    很快恢复平静神色的奚逢秋用右手指尖覆上白绫。

    “可以帮我取下来吗?”

    “嗯,好。”

    池镜花轻轻点点头,将褪至肩膀的松垮衣领拢了拢,又为他解开他一直蒙住双眼的白绫。

    经过十几天,奚逢秋开始第一次尝试睁眼。

    当半湿的睫羽轻轻颤了几下,露出被睫毛遮盖下的蓝色双眸,仿若平静的海面。

    池镜花顿时呼吸一滞,莫名联想到他后背肩胛的蓝色莲花。

    嗯,都一样好看!

    池镜花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能看见了吗?”

    奚逢秋摇了摇头,“还是看不太清楚。”

    “好吧。”

    见他眼睛尚未完全恢复,池镜花不免有些失望,垂头,盯着手中白绫叹了口气。

    见状,少年悄悄摸上她的眉骨,虽然眼前只能看到个模糊的影子,可在黑暗中却一直有道熟悉的人影萦绕在身侧。

    他轻声笑了笑,指尖轻轻按了按,语气温温柔柔。

    “不过,我记得你的样子。”

    这是很正常的事情,若是池镜花,就算与他分别十天半个月,哪怕半年,也会印象深刻。

    不过,既然讨论到模样问题,她忽然很想问他一个一直围绕在自己心里、令她大为不解的问题。

    可怎么开口却是个大问题。

    毕竟,她还是第一次问别人这种问题。

    池镜花沉思片刻,战术性地清了清嗓子,在心里打好腹稿后便直接问了出来。

    “咳!那你觉得,我跟金德镇的悬赏司小吏谁好看些?”

    是了,她一直记得他说过金德镇悬赏司小吏长相有趣这件事。

    少年没有立即回应,而是指腹缓慢移动,轻轻捏了捏她柔软的耳垂,唇边带着浅笑。

    “你们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池镜花一下子来劲了,仰头直直注视他的双眸,对他古怪的审美表示强烈怀疑。

    “还是说,你更喜欢他那种长相呢?”

    她并非要指责他那几乎扭曲的审美,而是想要了解他的一切,所以,池镜花的语气相当平静,而且,充满求知欲。

    “脱去皮囊,无非二百零六骨。”

    少年湿漉漉的睫羽轻轻颤动,飘荡在空中的金粉争先恐后地攀附而上。

    他垂下眼眸,静静阐述自己对于“美丑”的理解。

    “他的外表确实很有意思,可你不一样,你是什么样子并不重要。”

    “因为是你,也只有你可以轻而易举地给我痛苦、予我欢愉,所以,哪怕你只剩一具白骨、一副空壳,我也想一直与你在一起。”

    什么玩意儿?

    白骨?空壳?

    这么吓人吗!!!

    万万没想到,他在感情上能偏执到这种地步,压根不在乎她的外表和其他,只想要她,只喜欢她,并不仅仅局限于外在。

    察觉到她情绪的波动,少年微微笑着,指尖轻柔抚摸着她的发丝。

    “还有,你很好看。”

    池镜花逐渐回神,得意地扬了扬头。

    “我知道。”

    从小到大,很多人都夸她长得好看,可奚逢秋喜欢她却并非因为这点,那么他自然不会在意她的长相如何,这么说,哄她高兴的成分居多。

    想明白这点的池镜花蓦然将脑袋埋进胸口,在聆听他的心跳声时,感受他流露出的明显爱意。

    奚逢秋转而拥住她,侧脸埋进他的颈窝里,隔着冰凉的耳铛,池镜花浑身蓦地一颤,却只能被他圈在怀里,把身体的一切气息渡给他。

    “那能一直留在我身边吗?”

    他又在耐心征求她的意见,似乎只要她不给出明确回复,他就会一直找机会向她求证。

    池镜花认真思考了下。

    虽然“化为白骨也要在一起”这句话听着很吓人,可换个角度想,若他们真的可以一直在一起,那他有没有求生欲也就无所谓,反正只要她不死,奚逢秋就会一直陪在她身边。

    换句话说:她可以用自己绑住他的性命。

    池镜花同样抱住他,声音充满生命力。

    “我可是很能活的!”

    而且惜命。

    仿佛听懂她的弦外之音,把她锢在怀中的少年轻声笑了笑,胸腔微微起伏时,发出一道暧昧的靡靡之音。

    “嗯,我会跟你永远跟你在一起的。”

    此时此刻,池镜花什么也没想,只发自肺腑地,想要与他永远这般,再也没有别的糟心事来打扰他们。

    “我也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的。”

    【男配好感度+10,当前好感度70/100】

    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奚逢秋唇畔笑意更深,掌心按住她的后脑,指尖轻轻插|进他的发丝里,以彼此的血肉填满二人之间的唯一一丝空隙。

    墨发从颈侧滑落,他微微俯身贴在她的耳边,声音如下了蛊似的诱人。

    “要寸步不离啊……”

    第80章 第80章掌控他的一切。

    令池镜花没想到的是,他口中的“寸步不离”真就字面上的意思。

    自他确认了她也想与他在一起的心情后,此后几天,不管池镜花做什么在哪里,她的身边定有他的身影。

    春雨过后,天气总是明媚灿烂,大多数时,池镜花会拉着奚逢秋出门晒晒太阳,也即坐在门口的石阶上。

    毕竟,他看上去实在缺少阳光照耀,身为莲花可不得多晒晒太阳,等他们回到现实,估计快要入冬了。

    可就算只是坐在门口晒太阳,奚逢秋也要私心地与她紧挨坐在一起。

    当两道人影完全重叠,池镜花望着身下一白一蓝相互交叠的衣角,恍然记起刚认识他那会儿。

    端方有礼,还会刻意与她保持距离,就算想要拉她也只会用白丝缠住她的手腕。

    跟现在相比,简直判若两人。

    想到这,池镜花忽然“噗嗤”一声笑声来,不由侧过身,双手搭在他的肩上,圈住他的脖子。

    “奚逢秋,你变得好黏人啊。”

    当然,她一点不讨厌。

    就像猫和狗两种宠物,她虽都养过,可若要二选一,她会毫不犹豫地选小狗,无他,她更爱黏人热情一点的。

    可奚逢秋比小狗还要粘人。

    不管她在做什么,奚逢秋总要陪在她身边,仿佛透过躯体凝视她的灵魂和骨骼,甚至每天早上从他身边醒来时,她第一眼看到的还是他。

    若非曾亲眼见过他合眼睡觉,池镜花真要开始怀疑他是不是不需要休息,只要每时每刻都要看着她就行了。

    唯一不理解:奚逢秋喜欢她,她也给予他想要的回应,可从始至终,池镜花却没有听见他对自己说过“喜欢”二字。

    这是为什么?

    她暂时还没想通。

    听见她夹带清澈笑意的声音,少年修长苍白的指尖轻轻抚上自己的眼眸,唇畔同样含着淡淡的笑。

    “因为看不清。”

    什么看不清啊!

    分明就是借口。

    不过当他提到“看不清”时,池镜花想起一直遗留在心底的疑问。

    她轻轻张口问道:“其实我一直有个问题想问你。”

    阳光下,少年的皮肤愈发冷白,由耳铛投在颈侧的黑色阴影随风摇曳。

    他极轻地应了一声,一副安静乖巧的样子等她提问。

    池镜花知道他的意思,抬手以指腹轻轻抚摸他的眼睛,不想指尖刚一触碰到他的,鸦青睫羽在她指下微不可察地颤动了下。

    一如既往地敏感。

    池镜花故意咳嗽一声,将他拉出想要与自己持续亲近的泥潭,抓住时间问正经事。

    “既然傩神的癖好是看你重演小时候发生的事情,这就说明以前你眼睛也受过伤,那你是怎么……怎么度过的那段时间的?”

    怕勾起他的不愉快回忆,池镜花不免吞吐,可转念一想,她实在渴望了解他,但这种欲望是建立在他愿意分享的基础上,若他不便言说她绝不强求。

    “这并不难。”

    说话间,奚逢秋一直微微笑着,神色毫无情绪起伏。

    “这世上有很多人都热衷于帮助‘弱小’,而我恰好在他们眼中就是弱小毫无生存能力,所以,我只需要他们施舍一点善意就能活下来。”

    他轻飘飘地一带而过,语气淡到仿佛正在诉说别人的事情。

    池镜花却没有来由地为此心痛。

    所谓的施舍善意,那不就是乞讨吗?

    这若是让王府里厌恶他的那些人知道,不得狠狠把他嘲笑愚弄。

    池镜花不知该如何抚慰他,毕竟,这些都是过去之事,她无法也不会直接改变已经发生的事情,她能为他做到的事情只存在于当下。

    她只能低着头,慢慢地抱住他,以自己滚烫的身躯去温暖他。

    意识到她在用自己的一切接纳他、安慰他,尽管奚逢秋对这段过往并无任何特殊的感情,却十分高兴池镜花可以主动靠近自己。

    奚逢秋指尖从她的腰间缓慢向上游走,最终一手扶着她的后背,一手轻轻按住她的后脑,把人拥入怀中。

    直到双方的脸颊贴在彼此的颈侧,感受到少女血管的震颤和心跳的律动,奚逢秋满足地笑了笑。

    “其实,我的眼睛能否看见并没有太大的关系,因为不久后我遇到了小白,它很聪明,也会把它的眼睛借给我。”

    关于这点,池镜花深有体会。

    就好像初次见面那般,他就向自己和黑妖展示他与白鹤视野共享的技能。

    利用白鹤在空中看见的一切,他可以迅速定位对方的位置,继而追杀,甚至还可逼对方逃到自己为他预设好的死亡之地。

    回想起过去发生的某件事,奚逢秋轻轻地笑了一声。

    “而我,也是那时候才发现自己原来不怕水。”

    池镜花极其不解地眨了眨眼睛。

    “什么意思?”

    少年眼睫一颤,金色的暖阳落在他的睫上,他耐心地给出解释。

    “因为看不见,有一天,我不小心掉进河里,可是却没有被淹死,而是被冲到岸边,在那里,我才遇到的小白。”

    令池镜花诧异没想到的是,他还有失足掉进河里的过往。

    要是换成普通人,恐怕早就一命呜呼了,她该庆幸他是生在水里的莲花妖。

    可一想到就是这样的身世才让他的前二十年过得这样苦,池镜花难免心中酸涩,眼睛眨呀眨,想把在眼眶里打转的泪水憋回去。

    他这样抱着她,与她亲密接触,自然知道她的情绪波动。

    日光从高处倾泻而下,门外斑驳的枝影落在二人衣间,奚逢秋以冰凉的指尖不停抚摸她柔软的发丝,声音温柔至极。

    “是在可怜我吗?”

    池镜花仰起头,微微睁大黑眸,大声纠正他的错误。

    “是心疼!才不是可怜!”

    对于池镜花来说,“可怜”是一种高高在上的姿态,而“心疼”则将二人放在平等的位置上,想要让他感受到人世间的温暖。

    午后清风渐起,少年墨发微扬,如画的眉眼间透着几分显而易见的疑惑。

    “不会觉得我恶心吗?”

    池镜花微微睁大眼睛,被风吹散的发丝轻而易举纠缠住他的,一同落在自己的肩上。

    “怎么可能!”

    她不由想到王府大多数人对待他的态度,想来这些事情让令对自己的认知产生了偏差。

    “你一点也不恶心,恶心的是别人,你很好,好到我愿意一直陪在你身边,永远在一起。”

    且不论她对他的情感究竟是否出于喜欢,但至少,她真心实意地想要陪在他身边,那她对他便夹杂着太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摇曳的树影移至奚逢秋的颈侧,他轻柔抚摸她的脸颊,弯着眼睛笑了笑。

    “为何你总是这样好说话?”

    什么呀!

    那不是因为他是特殊的吗?

    要是换成别人,她才不会这样呢。

    可她也是真的想要得到他的爱。

    池镜花心情极佳,不想在这种细枝末节的问题上与他争辩,想到他方才提及的白鹤,又记起另外件事。

    她抓住抚着自己脸颊的五指,满是好奇地打量着,忍不住随意揉捏了下。

    “哦,对了,你的武器好奇怪啊?那究竟是什么?”

    指尖虽然被她翻来覆去地揉捏,可不仅一点也不疼,反而想要让她予自己伤口,触碰他的血肉,掌控他的一切。

    不过最好还是循循善诱地慢慢来。

    奚逢秋轻笑着缓慢摊开五指,露出掌心的苍白肌肤,在阳光照耀的下,枝影摆动,映出浅浅掌纹。

    “不妨猜猜,如何?”

    当听见他微微上扬的语调,池镜花就知道他肯定又发觉到什么有意思的事情,十之八九跟她有关。

    ——他又在逗他。

    在逗她这件事上,他似乎总能找到乐趣所在。

    池镜花虽然很想让他高兴点,有时候却不想让他顺利地被满足。

    所以,如果他最大的乐趣是想让她猜错的话,那她就努力猜对。

    “猜就猜!”

    见她信心满满,奚逢秋不由自主地跟着笑,肩胛微微抖动,下一刻,一截细长近乎透明的白丝从她指尖生出,仿佛在引诱少女自己来拿。

    池镜花毫不含糊。

    她抓住一缕握在手心,从没这样近距离观察过,她先是仔细研究一番,几息过后,见看不出别的,又放置鼻前认真嗅了嗅。

    有点香,跟他身上的香气很香,却又夹杂着些许清甜。

    真是甜的吗?

    因太过好奇,池镜花鬼使神差般伸出舌尖轻轻舔了一下。

    真是甜的!

    但比起糖果,更像是某种植物汁液的味道。

    仅仅思考一瞬,她立即明白这武器的架构组成。

    并非傀儡丝线这类物什,而是藕丝。

    可就算是藕丝,被他强化后自然可做杀人利器。

    得到答案的池镜花格外兴奋。

    她蓦地抬头,眨着亮晶晶的乌黑杏眼,扬着胜利的笑容。

    “我知道了,是藕……”

    话没说完,少女只见他眼眸低垂,长睫宛如狂风中的黑蝶无助颤抖着,平稳的呼吸也莫名乱了。

    池镜花猜测也许隔着藕丝感受到她的舔舐,毕竟他向来敏感。

    她赶紧松手,为让他恢复平静,故意往旁边挪了挪,不敢再轻易靠近他,不然又得缠着她又是抱又是亲的。

    她猜对了。

    正因这些藕丝与他身体各处相连,所以他才能随心所欲的操控,可当感受到神经末梢传来的湿热,脑海中怦然炸出五颜六色的烟花,在黑暗中吞噬他的理智。

    渐渐地,眼前不再模糊,清明划破黑夜闯进瞳孔,四周景色逐变清晰。

    他应是快要恢复视力了。

    在此之前,他本能地偏头看她。

    池镜花以为他要继续说藕丝的事情,下意识地先发制人。

    “做什么?我猜对了,是藕丝,对不对?”

    奚逢秋没有立即回答她的问题。

    春风吹拂,枝叶沙沙。

    当破损的双瞳彻底恢复色彩,蓝色的眼底逐渐浮现清晰明媚的脸庞,少年歪了歪脑袋,不可抑制地扬起个愉悦的笑容。

    “池镜花,我看见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