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31章可以用力一些。
为保持冷静,池镜花连做了两个深呼吸。
包裹着淡淡香气的铁锈血腥无孔不入,犹如空气中浮着一层透明薄膜,越是呼吸,血腥便争先恐后地攀附而上,极速游走在身体四周。
池镜花咬了咬唇,沉默弯腰拾起铜板,当她将两枚铜钱递给奚逢秋时,见他缓慢伸摊开修长五指,轻轻笑了下,溅落脸颊的几滴不规则的斑驳血迹在日光下格外醒目。
“多谢。”
话语落地时的尾音微微上扬,语气中似夹杂着难以克制的兴奋,但待池镜花却极为有礼懂分寸。
池镜花淡定垂下眼睫,轻声回了句“不客气”,转而掰开男主的手指,将玉佩轻轻放置女主身边,这样一来,女主醒来就能回到玉佩里,避免被阳光灼伤。
不过,在她握住玉佩时,惊讶发现指腹不知何时沾上鲜红的血,应是从铜板上不小心剐蹭下来的。
待她做完这一切回过身时,看见奚逢秋衣袂轻扬,苍白的面颊带着清浅的笑意,正静静凝视着她,见她回眸,眼底笑意更深。
似乎一直在等她的样子。
池镜花不明所以,但很是好奇这里究竟发生过什么。
“那边。”
正思索着,奚逢秋忽微抬食指,指着不远处,以轻轻柔柔的声音发出诚挚邀请。
“要一起过去吗?”
池镜花循着他指尖的方向望去,是连接另一处宅院的长形走廊,此刻正值午间,但不知为何,光亮却透不进去。
她犹豫地“嗯”了一声,与奚逢秋并排而行在幽暗的走廊,头顶上方时不时传来白鹤闹出的清脆鹤唳,是他在给奚逢秋指明方向,鼻间也萦绕着浓烈的血腥。
她微微扭头,瞥见奚逢秋肩胛处崩裂的伤口,垂下脑袋,不停摩挲指尖的血迹,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
——男配是不是又犯病了?
铜钱应是为了占卜,他占卜就只能有一个目的:杀衣服鬼。
所以,他是故意放走衣服鬼的吗?
就跟在山上一样,是为了将对方引到特地的场所然后猎杀。
那他们现在要去的地方应该就是衣服鬼的藏身之地,即他给衣服鬼所占卜出的死亡之所。
真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池镜花。”
毫无来由地忽然唤她一声。
池镜花疑惑地偏过头。
佩在少年左耳的耳铛悠悠摇曳,他极为漂亮的眉眼蕴着淡笑,脸上的血迹早已干涸,伤疤淡去不少。
“你是在害怕吗?”
“啊……啊?”
池镜花一时没反应过来,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的心跳确实不大正常,但并非全都由于惧怕,还有出于对男女主的担心。
“不是,我只是有些不明白你为何要这么执着占卜,明明结果都一样……”
都是死,为何要纠结死在哪里,这是池镜花一直所不能理解的。
似是想起什么,奚逢秋忽然轻笑一声,去一阵阴风扫过她耳畔,长睫下的双眸是难以掩饰的愉快。
“也许是因为很有意思。”
说罢,他抬起右手,狠狠按住肩胛的伤口。
果然没有任何知觉。
在遇到池镜花之前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他没有痛觉,所以也不会痛苦,但看别人痛苦是他最大的乐趣之一。
但是,直接杀,很没有意思。
可他不明白。
为什么只有池镜花可以给予他疼痛,而别人不管是人还是妖,哪怕给他造成无数伤口也无法带来一丝痛楚。
这种感觉很奇妙。
至少,令他有种活过来的感觉。
就如同占卜杀人一样。
池镜花不说话了。
事实上,在问出这个问题之前她就猜到奚逢秋会这样回答。
变态嘛,总有一些小众的癖好,正如他喜欢疼痛和被她扑倒一般。
池镜花抿了抿唇,转过头,专心走路不再说话。
不知过去多久,穿过幽暗诡异的走廊,来到一处从未见过的废弃老宅,院内有一口枯井,唯独枯井旁的杂草伏在地面,似是被人踩踏过。
墙院杂草丛生,四周皆被贴上黄符。
衣服鬼若是躲在这里,应当出不去。
池镜花好奇地四处张望。
“到了吗?”
奚逢秋轻轻应声,点头时的动作乖巧极了,让池镜花刹那间梦回他小时候。
不过须臾,一阵狼狈的哭喊声便闯入池镜花脑海中。
“道长救命!我错了,真的有脏东西,救我,快救我!来人救救我!”
是袁老板!
声音是从旧宅里传来的,门口倒着几根横七竖八的木柱,隐隐可察觉到里面的森森鬼气!
但是他怎么在这?
是在跟踪他们吗?
没空理会这些,池镜花一口气掏出男主所给的黄符,跪在地上挑挑拣拣,想看看有无可用的。
一道阴影从头顶盖住她的身影,耳畔划过少年不急不慢的声音。
“你很想救他吗?”
池镜花闻声仰头,双瞳倒映出少年垂落下来的几缕乌发,被风吹散后,她才得以看见奚逢秋略显疑惑的神色,肩胛的伤口还在恶化,顺着指尖滴进草丛间,挂在枯叶上。
她诚实点头,“嗯,我很想救他,你能帮我吗?”
立在日光下的病态少年眼眸轻垂,唇畔不自觉地扬起一个温暖和煦的笑。
“那你可以答应我一个要求吗?”
要求?
池镜花眨了眨眼睛,脑袋飞速运转。
“什么要求?是要给你上药还是牵手?”
她能想到的只有
这两个,却见奚逢秋难得神情纠结,垂着的眼睫轻轻颤抖。
“嗯……我得再想想……”
池镜花直起身,掩唇假咳两声,“只要是正常要求,不是想要我的性命或者身体其他器官都可以。”
听她这般有底气,奚逢秋兀自笑了一下,耳铛也随着他歪头的动作在她视线里轻轻晃了一下。
“池镜花,真好说话。”
是啊是啊,在生命面前,她就是很好说话,哪怕这条命是别人的,她也会为之动容,哪里像他,眼里压根没有生命。
不过男配的语气听上去很是高兴,池镜花自认为交易谈妥了。
她胆战心惊地朝旧宅看了一眼,袁老板求救声依旧不绝于耳,其中还掺杂着衣服鬼的古怪鬼泣。
怪渗人的。
她打了个冷颤,下意识抓住他的衣袖,无意致使双手沾满鲜血,但眼下可不是在乎这种事的时候。
她半仰起脸,亮如星星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现在可以帮我救人了吧?”
奚逢秋没有回答,而是慢腾腾摊开五指,投在地面的阴影慢慢靠近少女,最终停在她跟前。
这时候就别牵手了吧!
池镜花“啪”地狠拍了下他的掌心,言辞令色道:“等会儿再牵!”
奚逢秋只觉得指尖一阵酥麻,这股奇怪的感觉顺着他的他指尖蔓至手臂、肩胛、颈侧……肆无忌惮地游荡在身体各处,吞噬着他的情绪。
“我并非要与你牵手。”
他的声音轻轻慢慢,宛如山涧清泉拍打石子,荡出动听的乐符。
池镜花不明所以地望过去。
少年唇边擒着温和的笑,阳光下面颊的伤口显得更淡,一双蓝紫色的双瞳映出少女不解神色,而又忽而塞给她个物什。
掌心传来一阵微凉,她低头一看,是发现几根白丝,在太阳的直射下,若非他强塞给她,根本不会注意到。
但池镜花不明白奚逢秋为何要给她这个,而且这些白丝并非连着他的指尖。
“不要紧张。”
大多数时候,少年含着浅笑眉眼间掖着无数耐温柔,一言一行宛如一名行走在学生间年轻的耐心导师。
“可以用力一些。”
用力?
是用力扯住的意思吗?
几乎每次,池镜花都需要对他所说的话连蒙带猜,运气好的话,就能像现在一样,一次猜对。
池镜花施加全身力气,狠狠一拽。
下一刻,袁老板忽然从屋内飞出屋外,面朝黄土,狠狠摔在地上,砸出一脸的灰,骨头都快散架了。
同时,握在她掌心里的白丝瞬间化为齑粉。
池镜花傻愣怔在原地,直到袁老板断断续续的“哎呦哎呦”求救声才唤回她的神识。
她一转头,奚逢秋已不见人影,再回过头来,发现他已行至木柱旁边,眼看正要朝屋内而去。
或许是为了杀衣服鬼。
池镜花不想拖后腿,唯有努力做好自己的事才是。
她连忙扶起袁老板,“袁老板,你没事吧?”
袁老板灰头土脸头发乱糟糟的,身上的新衣东拼西凑不出一块好布料,脸上很多地方都磕破了皮,本就丑陋的一张老脸更显滑稽。
“命是保住了,但是腰疼,不仅腰疼,浑身都疼,哎呦哎呦,好疼。”
池镜花尴尬笑笑,不知该回什么。
她又不会治病。
池镜花干脆转移话题:“对了,袁老板,你怎么在这?”
她这么一问,顿时,袁老板眼神躲躲闪闪,心虚地低了低头。
哪怕袁夫人因女鬼而疯癫,但他一直就不信家中有鬼,本想跟过来瞧瞧是怎么回事,怎知会被卷入其中。
就在此刻,屋内忽然传来一声响彻云霄的惨叫声,衣服鬼闹出的动静令门外两人纷纷投以略带惊恐的目光。
“为何都要针对我……”
随着衣服鬼的鬼魅般的声音逐渐消散于冷风中,袁老板差点没站稳吓晕过去,幸得池镜花眼疾手快地抓着他的胳膊扶了一下。
当奚逢秋右手拖着一截零散发出“咯吱咯吱”诡异声音的白骨从屋内走出时,看见门外两个人,指尖蓦地一顿,面上笑容并未消失,肩胛开出一朵艳丽的花,只是微微歪过脑袋,耳铛从冷白颈侧划过,忽然生出个古怪念头。
啊。
想到了。
他的要求是:池镜花不要碰袁老板。
第32章 第32章悄无声息地滑进一根食指。……
白骨拖地时发出的古怪响声吸引了池镜花的注意力。
她好奇朝声音源头望去。
由头骨与地面摩擦而形成一条浅白色的痕迹,周围滴落着鲜艳的血迹,正因奚逢秋的缓慢步伐而愈来愈近。
躲在深厚云层后方的日光逐渐露脸,慢慢映在少年漂亮苍白的面颊,照亮蓝紫色双瞳,宛若闪烁着古怪星光,他唇畔含笑,模样看着极为温和。
池镜花却忽然有种强烈违和感。
“奚逢秋?”
她尝试唤他一声,而后只见奚逢秋停在她跟前。
不到半米的距离,日光倾洒而下,他微微弯着的双眸中盛满古怪的笑意,虽并非杀意,可却蕴藏着某种难以言喻的情绪。
“嗯,我想好了。”
池镜花立刻明白他的话中之意,虽是她亲口答应的男配满足他个要求,但面对未知事物时,心中难免忐忑。
“你想让我做什么?”
奚逢秋只是微微笑着,垂下长睫,置于脸颊的月牙阴影微微颤动,目光渐渐向下游离,定格在她泛的指尖,唇瓣微启。
“放手就好。”
放手?
池镜花一时没反应过来,仰头怔怔地望他。
日光有些刺眼,他看着也很奇怪。
知晓她没能理解其中含义,奚逢秋微笑着耐心一字一句地解释。
“不要再碰袁老板了。”
不要碰袁老板?
这是什么要求?
奇奇怪怪。
池镜花满是疑惑地打量着他,指尖力气没有收敛。
“为什么?”
对于她的提问,奚逢秋没有说明原因,只是轻轻歪了下脑袋,鲜红的耳铛穿梭在墨发间,表情看上去天真又无辜。
“不可以吗?”
池镜花无言以对,总不能打自己的脸。
她转头看了眼还在抚着胸口顺气的袁老板,好意提醒道:“袁老板,你站好了,我要松手了。”
袁老板甚至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便身体一沉,差点又栽倒在地,下意识喊了声“哎呦”。
池镜花本能地想去扶他,不料奚逢秋直接一句话打断一切。
“答应的事情不可以反悔哦。”
他的声音分明很轻,却如平静湖面所掀起的惊涛骇浪,稍不注意便叫人溺死其中。
池镜花指尖一顿,默默收回一切背在身后,双手交叠相互摩挲,仰头露出个笑容。
“不是,我没有反悔。”
她既不敢也不会反悔,只是不理解奚逢秋为何不让她碰袁老板,难道袁老板身上有什么秘密?
为解答心中疑惑,池镜花踮起脚尖,仰着脸,附在他耳边低声询问:“袁老板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你跟我说,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奚逢秋偏过头,少女炙热的气息落在他的眉眼、鼻尖和脸颊,附上他的唇瓣,仿佛顺着喉咙侵入五脏六腑,引起一阵灼灼热意。
“我只是不大喜欢他。”
啊???
不喜欢他!
这算哪门子理由!
新奇倒是挺新奇,但也不能因为他不喜欢袁老板所以也不许她接近,太
不讲道理了。
但他完全不像是说谎的样子。
但池镜花忽然产生个邪恶的念头,想要去逗逗他。
少女蓦地弯了弯眼睛,阳光照进双眸,宛若盛夏满是繁星的夜空。
“那你喜欢谁?”
他喜欢谁?
这个问题是他遇到的最奇怪的一个。
但也并非无解。
他微微垂下眼眸,颤动长睫盖住眼底情绪,树叶光斑随风在衣间轻轻摆动,声音又轻又慢。
“我不会喜欢人的。”
更为准确地说,他压根不明白为何要有喜欢,分明是一件极为痛苦的事情……或许,这种情感不应该存在于世间。
就知道他会说这种话。
池镜花毫不怀疑,但难免失望,她干脆扭过头不去看他,耳边却莫名地拂过少年的一声轻笑。
她不明所以地回过头。
少年眼含浅笑,脸颊处的伤口若隐若现,红如血滴的耳铛在风中轻轻摇曳。
“你呢?”
她?
喜欢的人?
池镜花骤然愣住,在极端的时间,将自己这短暂的一生都回顾了个遍,得到的结论只有一个,于是不由自主地张了张口。
“我没有。”
奚逢秋依旧在看她,却叫人看不透他在想什么。
就在此时,远远地,视线中出现赵星澜身影。
他看上去身体状况不太妙,托着脱臼的左手硬撑着一路跑来,脸色惨白,唇瓣毫无血色,身躯摇摇欲坠,不忘关心池镜花跟奚逢秋两人。
“池姑娘,奚公子,你们没事吧?”
没等男主的关心对象开口,袁老板老泪纵横地犹如救命稻草般的抱住赵星澜,鼻涕泪水一大把,流淌在他的肩上。
“我有事,我有事,道长,你快送我回去,这个地方太恐怖了,有鬼啊,真的有鬼!”
赵星澜分明受了伤,却一直用完好的右手轻轻抚摸袁老板的后背安慰他,视线望向奚逢秋手里的白骨。
缠在白骨上的白丝在日光下泛着银白色的光芒,如一把撕裂万物的利刃,潜藏着无数不安和危险。
——奚公子,真的有些奇怪。
他想把这件事告诉池镜花,却一直找不到什么机会。
那两个人,貌似总是黏在一起,要单独约见池姑娘还真的有些困难,因为他决定让纪望慕去做这件事,虽然她是女鬼,但生前也是女子,总是好说话些。
纪望慕对此没意见,不过她只能在晚上出现,所以只有再等等了,而且,池镜花跟奚逢秋两个人也不在袁府。
衣服鬼一经拔除,池镜花便火急火燎地拖着奚逢秋去医馆。
虽然她感觉自己身体没什么大毛病,不过还得老神医看完再说。
而且,奚逢秋肩胛上的伤也是个大麻烦。
不过,他们赶到的时间很不凑巧,上一个病人刚进去,他们就到了。
所以,他们得等。
不过,有奚逢秋陪着,就不会太无聊。
这样想着,池镜花无意识往他身边凑了凑,贪婪地吸了两口气,没有血腥,只有花香。
他正低着头无聊地翻花绳,倾斜的日光怕落在他脚边,攀爬上他的衣间,落下一道道模糊的树影。
池镜花思索片刻,忽而张了张口:“奚逢秋,你可以教我翻花绳吗?”
就算奚逢秋不去刻意关注,少女清脆的声音在他听来总是格外引人注目。
他微微抬眸,深浅不一的枝影流转在少年的衣间,漂亮的眉眼间透露出几分困惑。
“你感兴趣吗?”
池镜花重重点头,戴在发间小巧的浅紫色蝴蝶珠钗展翅欲飞。
“嗯,感兴趣,跟你有关的一切我都很感兴趣。”
“这样啊……”
他复又垂下脑袋,睫羽颤动几下,也不知究竟信没信。
池镜花耐着性子等了会儿,以为没有结果,不想下一刻,奚逢秋忽然抬眸笑了笑,眼底泛着清润的碎光,笑得温和。
“那便试试吧。”
“好。”
其实,池镜花小时候学过翻花绳,不过她手指太不灵活,只会最基础的招式,久而久之,别人都不找她翻花绳了。
“我准备好了,可以开始了。”
说着,她伸出两只手,让奚逢秋将白丝一圈圈地缠在自己的指尖。
白丝微凉,池镜花一经接触手指忍不住蜷缩了下。
察觉到她在本能退缩,或是还夹杂着害怕之意,奚逢秋指尖一顿,有些疑惑不解地问:“还要继续吗?”
池镜花坚定点头,又将手指往前进半寸。
“嗯,继续,我想让你教我。”
她倒也不是单单为了跟他学翻花绳,这并非重点,她是想通过这件事拉进与男配的距离,继而了解他、攻略他。
一想到攻略任务,池镜花只觉得自己当真不容易。
都这样努力了,结果才讨到25的好感度。
对此,池镜花只有一个评价:心硬。
不过,当她想起男配好感度提升的几次行为,又多出个评价:有病。
在她胡思乱想出神之际,奚逢秋已将白丝缠好。
“我先自己试试。”
作为已经看过他无数次翻花绳的池镜花,她决定先凭借记忆自己试试。
独自低头鼓捣了半天,池镜花终于勉强翻出个花样来——还是在奚逢秋的纠正下。
但仍旧颇有成就感。
她兴致勃勃地抬着头,眨了眨灵动的双眸,眼里堆满清澈的笑意,清风扬起她的乌发,不经间,一缕发丝落在奚逢秋肩上。
“是这样吗?我做对了吗?”
“嗯,对了。”
他乖巧点头,一缕发丝从耳侧滑落,与肩上的发丝抵死般纠缠在一起。
“很聪明。”
他总是这样夸她聪明,次数多了,池镜花都有阴影了。
她不由好奇问道:“是真心夸奖吗?”
“我想应该是的。”
见他这样毫不隐晦地表达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令池镜花反而有些不好意思。
“我再试试别的,遇到不会的你再教我。”
她继续低头鼓捣手中白丝,日渐衰败的阳光投在她的衣裙一角,映出陆离斑驳的一方世界。
时间仿若凝滞,只有无声的微风在缓缓吹拂,扬起二人冰凉发丝,在空中飞舞交缠,最后归于一处。
奚逢秋一言不发地静静凝视着她,视线从她的发顶寸寸向下,扫过她的额头、眉眼、眼睫、脸颊、鼻尖……最终落在她的红润的唇上,莫名想起昨晚发生的一切。
她主动亲他了。
那的确是亲。
虽然他毫无这方面的经验,但书上明确记载:这个动作就是“亲”。
饶是现在,她也没有向他说明亲他的理由。
可与她亲吻时的感觉却很奇怪。
明明一点也不疼,但却也同样令人兴奋。
真的相当有意思。
不管是牵手还是亲吻,都是如此。
念及此,不知怎地,他忽然鬼使神差般的探出手,按上了她的唇,悄无声息地滑进一根食指,迫切探寻那一片柔软和温热。
第33章 第33章也想让他喜欢我。
太阳西沉,柔和的日光仿佛给站在医馆门口的两人镀上一层温暖的色调。
少年如玉的指尖冰凉,在碰到唇瓣的刹那,犹如黑夜里觊觎已久的毒蛇,死死牵缠心仪猎物。
池镜花被迫仰头,垂落的长发在风中轻轻摇曳,她不禁打了个冷颤,可扑面而来的香气中叫人沉醉,令她不知不觉中微微张开唇瓣。
在此间隙,指尖灵巧地继续逐步深入探索,绕过牙齿,不多时便已轻轻抵上那片湿热。
意识到他在做什么以后,池镜花蓦地神情一滞,舌尖颤抖几下,想要往后退缩,却过分慌张而一不小心牙齿轻咬,柔软的舌尖舔了一下。
奚逢秋指尖一顿,似是没料到她会主动贴近,缓慢抬眸凝望她,眉宇间凝着一团化不开的疑云。
池镜花脊背挺直,不由分说地双手握住,阻止他前进,直到退出口腔,尽管指腹依然抵着她的唇瓣,但稍稍令人安心不少。
没等她问他为何要这样做,耳畔忽而擦过一阵微冷的风,夹杂少年清冽的话音,如螺旋般前进,直达耳底。
“我只是有些好奇。”
好奇?
池镜花有些迷茫地眨眼,抬眸却看见奚逢秋目光澄清不含任何杂质,面上带着微笑,似乎正如他
说的那般。
可是……好奇就能将指尖探入她的口腔中,肆意搅动她的唇舌吗?
池镜花咬了咬唇瓣,“我知道。”
她只是有些气恼,气恼奚逢秋永远也不知道自己的动作有多暧昧,若他喜欢她无可厚非,可事实并非如此。
正想着,他们前一位病人拿了药正要离开医馆,老神医紧随其后,声音低沉。
“二位,进来吧。”
池镜花立刻松开双手,习惯性地跟了句“来了”,随后又笑着对奚逢秋说:“奚逢秋,我们一起进去吧。”
他只是轻声应了下,随着指腹按住的柔软离他而去,神情有些恍惚,目光低垂,盯住指尖清澈晶莹的水渍。
那是她留下的痕迹。
依旧很热。
但很快就会消失。
他有点不想让它消失。
见他微微发愣,池镜花直接用蛮力将他拖入医馆,双手把他按在椅子上,接着让老神医给她自己诊脉。
他边抚摸花白长胡边娓娓道来:“没事了,你体内的毒已经清除了。”
事实证明,喝血最有用。
但有件事池镜花一直很在意。
站在窗户边的承着阳光照耀的池镜花不解地问道:“那我痊愈以后还会因为不小心吞食他的血液而中毒吗?”
老神医继续抚着胡子,半眯着眼睛仔细打量两人,语速慢吞吞的。
“放心,不会了。”
也就是说,她不仅解了毒,还对奚逢秋体内的毒素产生抗体,虽然她早有预感,但只有得到大夫肯定才叫人放心。
“谢谢老神医。”
池镜花甜甜笑道,察觉到奚逢秋的视线自始至终只落在自己身上。
除了习惯了以外,其实,她也十分在意他,还有他肩胛上的伤口,毕竟,总盯着一个地方受伤可不行,而且每次受伤流出的血快要浸透半边衣裳,怪不得晒再多太阳也总是脸色不好。
“老神医,你再帮我看看他的伤势吧。”
听她所言,老神医只转动眼珠,细致地盯着他的伤口扫描几眼,并未帮他诊脉,便得出结论:“没有大碍。”
倒不如说,伤口的愈合速度惊人。
“老夫给你们开服药,回去记得上药就行。”
说罢,老神医迈着缓慢的步伐去了里堂,说是要为他们取药。
即便池镜花只是旁观者,但往往只有旁观者看的最清楚。
老神医是不是不喜欢奚逢秋啊?
也是因为他以前做的那些事情吗?
想到这,她不由往奚逢秋身旁挪了半步,轻轻扯了下他的衣袖。
坐在阴暗角落里的白衣少年微微扭头,随着他的动作,露出一直被乌发所掩盖的血红耳铛,他面露疑色。
不等他问出缘由,池镜花已经轻轻弯腰,落在她脚边的一缕暖色夕阳攀上她的衣裙,晕开一道模糊的光影。
少女隔着极短的距离附在他耳边说话,是只说给他们两个人听的音量。
“回去我帮你上药吧。”
离得太近,属于她的气息、热气又争先恐后地攀附上来,游走在他的四周。
奚逢秋笑了一下,悦耳动听的声音莫名缱绻。
“为什么?”
她只是想通过自己的方式安慰他,哪怕他毫无察觉也没关系。
倒不如说,她希望奚逢秋不要意识到。
这本就是她个人的主观意志,没必要强加给对方,只是她想这么做了。
池镜花灵机一动,搜肠刮肚找了个最合适的理由。
“因为你救了我,我想报答你。”
“嗯,原来是这样。”
他不疑有他地点头,看样子是信了的。
池镜花松了口气,悄悄松开五指。
此时,老神医已拿出一罐白瓷瓶交予池镜花,还有赠予她一副安神的药。
“额……谢谢老神医。”
池镜花犹豫着接过,心中更加印证了老神医不喜欢奚逢秋这一事实。
她下意识地看向奚逢秋,只见他神色淡淡,没有什么情绪起伏,只有在察觉到她的视线时才会弯眼笑。
真的一点也不在乎别人的看法。
池镜花抿了抿唇唇,拉住他的手腕告别老神医。
在二人走后,寂静的医馆忽然传来老人家重重的叹息。
只觉得可惜。
姑娘是好姑娘,少年却并非如此。
当好姑娘池镜花拉着奚逢秋穿过金德镇时,一路都有白鹤作伴,小镇的夜晚没什么店铺开门,只有道路两边人家高悬着的红灯笼用作照明。
浅薄的光线打在石路上,映出两道一高一低的模糊人影。
池镜花假装漫不经心,实则越挨越近,一步步试探他的底线,小心翼翼地勾住他的小指。
肌肤相处的刹那,冷风裹挟着一声轻笑擦过她的耳廓,钻进她的耳蜗。
池镜花面颊一热,头也不抬,却是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话语气壮山河般的从喉咙深处溢出。
“嗯,对,我就是想跟你牵手了!”
说罢,她鼓起勇气不由分说地扣住他的五指,不给他任何反驳的机会,拉着人快步往前袁府走去。
“好了,天已经黑了,我们赶紧走吧。”
少女身后扬起的发丝轻微拂过他的脸颊,奚逢秋想要偏头躲避这股痒意,四周却到处充盈着若有似无的甜腻气息。
这种气息跟他身上飘出的花香截然不同。
即便很轻,也会叫人心情愉悦。
然后,紧紧握住。
不知不觉中,两人已回到袁府客房门口。
池镜花将怀中的白瓷瓶塞到他手里,自己则拎着老神医开的安神药。
“等一下我去找你。”
门口光线很暗,唯有凄冷月华洒落,斑驳的枝影在他侧脸摇曳,他一动不动盯着白瓷瓶看了几秒,似是想起什么,忽而抬眸,望着池镜花笑,映在眼底的繁星泛着诡异的光。
“会吗?”
池镜花重重点头,“一定会的!”
毕竟还要为他上药嘛。
奚逢秋依旧笑着,慢慢收拢五指,将白瓷紧紧握在掌心。
“我很期待。”
池镜花挠了挠脸,不明白他在期待什么,难道是思念疼痛的滋味了?
她决定现在就满足他一下。
池镜花深吸一口冷气,抬手又快又轻地按了下他在肩胛的伤口,大部分血迹虽早已干涸,但仍有小部分沾上了她的指尖。
“待会儿见,奚逢秋!”
说罢,池镜花如一阵风似的推开了自己房间的门,正要放下安神药,惊诧发现房间里坐着一道红色的身影,桌上已点燃一根红烛。
是女主。
池镜花迅速平复心情,慢慢靠近,看见纪望慕衣裳在与衣服鬼搏斗中变得破破烂烂,一张脸却美得惊心动魄。
她对女主很有好感,就算是女鬼也忍不住想与她亲近。
“纪小姐,你怎么在这儿?有事吗?”
池镜花边慢慢坐到她身边边放下安神药,明明灭灭的烛火映在她的脸颊。
“也不是什么大事。”
纪望慕承着香烛的气息,晃晃悠悠的烛火映在她的眼底,照亮她惨白艳丽的面容。
“小道士托我跟你说件事,奚公子有点奇怪,你若是与他走的太近恐会受伤,所以小道士想让你离他远点。”
嗯?
男主怀疑男配?
池镜花看书时一直以为男主将男配当兄弟对待,现在看来,或许只是因为男主没有撞见男配真面目,所以一直维持他的待客之道。
池镜花实在记不清原著了,但她绝不可能与奚逢秋保持距离的。
“奚逢秋……挺好的,不是赵道长想得那样。”
这话确实有那么一点点违心,但又并非全错。
虽然奚逢秋脑回路不正常,做事手段残忍了些,也不受人欢迎,但他很多时候还是挺正常的,待她极其温柔,跟他待在一起,大多数时候都很安心,至少除了他以外没有别的危险因素。
所以,她只需要去关注奚逢秋就好了。
尤其是她开发出可以增加奚逢秋好感度的行为,好像一切都在变
得逐步可控。
纪望慕神色疑惑,女鬼的头发丝都写满了不解。
“连我都看出来他有些不对劲,为何你会这般维护他?”
维护他……
没办法,谁让他是她的任务对象。
她精心挑选任务对象,不管怎样都是最好的,不然就是打自己的脸!
但她还得找个理由敷衍女主。
也不知道女主会不会像奚逢秋那样好糊弄。
滚烫的烛泪自上而下缓缓流淌,滴在木桌上,慢慢凝结成形。
池镜花眉头微蹙,思忖良久,终于找到个合适说辞,由于怕被第三个人听见,她刻意压低声音,战术性地清了清嗓子。
“因为……我喜欢他。”
“我想跟他在一起,我还想让他也喜欢我。”
“所以,他对我来说就是天底下最好的!”
第34章 第34章她只在乎他一人。
窗外风声簌簌,树影斑驳,屋内烛火闪烁,映在墙面和地面的阴影随风起舞。
似是被池镜花过分坦诚的话语吓到,纪望慕足足愣住片刻,接着忽然“噗嗤”一声笑出声来,面前的烛火轻晃。
“原来如此,看来是我们多事了。”
池镜花面颊一热,将脸凑到纪望慕跟前,耳尖微微发烫,咬了咬唇瓣,颇感到难为情,声音更低。
“还望纪小姐能够替我保密,我……我想等有一天亲自告诉他,可以吗?”
纪望慕忍不住抬起右手轻捏了下她的脸颊,女鬼的手指虽然冰凉但是意外柔软,散发出淡淡脂粉气息。
“放心,我不会多嘴的,更不会让小道士出去瞎说。”
池镜花捂住微微泛红的左脸,声音低低的。
“谢谢纪小姐。”
“不过我很好奇你喜欢……”他哪点。
没等后面几个字吐完,纪望慕忽然脸色一变,瞳孔骤缩,烛火猛地一颤,仿佛预见了什么。
池镜花什么感觉也没有,只有从窗棂吹进的夜风有些凉,令她下意识地紧了紧衣裳,不解地望向纪望慕。
“纪小姐,怎么了?”
纪望慕双手死死扣住木桌,双眼盯着门外。
“是剥皮鬼,它又出现了。”
剥皮鬼?
池镜花一下子愣住了。
纪望慕快速给出解释:“还记得你们在客栈刚遇见小道士那会儿他受了伤吗?就是因为我们先遇见了剥皮鬼,他现在又出现了,看来有人要遭殃,池姑娘,你待在屋里不要动,我去找小道士。”
没等池镜花给出回应,纪望慕便像一阵风似的推门而出,又替她关好门。
冷风吹灭烛火,烛芯一缕余烟袅袅生起,四周归于寂静。
屋内只剩池镜花一人,她正低头努力回忆原著剧情。
在《鬼仙》小说开篇,赵星澜确因捉鬼受伤,后被女主所救,两人这才产生交集,但究竟伤他的是不是剥皮鬼,池镜花真没印象。
她恨自己当初为何只爱看感情线,囫囵吞枣地过完剧情线,导致现在对重要剧情的记忆残缺不全。
想到这,她重重叹口气,双手托腮盯着桌上的安神药,发间的紫蝶珠钗也显得蔫蔫的。
其实,她本该兑现承诺去找奚逢秋的,但想到女主口中的剥皮鬼,一时进退两难。
但她与奚逢秋的房间也就隔着两个房间的距离,找过去最多三分钟,总不至于这么巧就出事吧。
池镜花迅速收拾好心情,直起身来,正要往外走,忽然发现门外立着道漆黑人影。
从身形判断不是她认识的人。
不能是剥皮鬼吧?
她不至于这么倒霉吧!
池镜花心惊胆战地连连后撤,摸出一把叫不出名字的符咒。
就在此时,不知哪来的一阵阴风暴力吹开门窗,溶溶月色映出门外那人的模样。
是一名经过精心打扮的青衣书生,连头发丝都绑得一丝不苟。
他双目空洞漆黑,双拳紧握,掌心渗出的鲜血从他消瘦的指尖滴落,表情尤为狰狞。
“好可恶,是谁偷走了我收集的精致人皮,想杀人,杀了他!”
还真是剥皮鬼!
池镜花自知能力不够,正要大喊求救,下一刻,剥皮鬼突然瞬移到她身后,满是鲜血的右手用力掐住她的脖颈,阻止她搬救兵。
剥皮鬼指尖的鲜血附着在少女纤细柔软的脖颈,湿冷的气息缱绻在她耳廓。
“不过没关系,加上你,就又是双数了,你真的好漂亮,把你的皮给我,我一定会好好保管的,再也不会让人或者妖怪偷了去。”
谁曾想,这杀人如麻的剥皮鬼竟还是个强迫症。
池镜花手脚并用竭力反抗,就算如此,还是硬生生地被拖拽到梳妆台前,周围没有火光,只能通过月华,看见铜镜里映出两个模糊的人影。
剥皮鬼在笑,脸上却光滑得没有一条皱纹,宛如套着张人皮的假人。
“你看,我们多般配啊,你这么漂亮,我也这么好看,天生一对,你说是也不是?”
不是,谁跟他天生一对了!
池镜花奋力挣扎,下一瞬,光是扼住她的喉咙不行,剥皮鬼又捂住她的嘴巴,在她的面颊印上妖鬼的血腥,几乎贴着她的耳畔吐出阴冷的气息。
“嘘,别说话,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但你这么漂亮,不该说那些污言秽语,会玷污这幅好皮囊,我会不高兴的。”
又是漂亮又是好皮囊,真的很难不让人联想到衣服鬼,因为衣服鬼也曾说过要“借”她的皮,似乎还想找谁,莫不是她想找的就是剥皮鬼?
池镜花想起衣服鬼生前起因,据说是被人活活剥皮致死。
所以,衣服鬼生前极有可能被剥皮鬼杀死,所以死后变成鬼也一直想找机会报仇,而吸引剥皮鬼最好办法就是找一张漂亮的人皮。
如此一来,万恶之源就是这只剥皮鬼呀!
还有山中的黑妖,貌似也有人皮作为掩饰,莫不是从剥皮鬼这里偷的?
念及此,池镜花毫不犹豫地祭出男主赠送的黄符举手绕过身后贴在他脑门,本指望能起点作用,不想他轻轻一吹,所有的黄符便飘落在地。
没有任何作用。
难道是因为剥皮鬼披着人皮,符咒没有直接接触到他的本体吗?
“我知道,你不是道士,这里唯一的道士已经被我引走了。”
剥皮鬼一直保持禁锢她喉咙和嘴唇姿势,任由池镜花如何拳打脚踢都没用,甚至由于用力过度,呼吸逐渐急促。
“放心,我会很温柔地剥下你的皮,毕竟,我也不想弄坏这么好看的皮囊。”
说到“温柔”,池镜花第一个想到的是奚逢秋,他比剥皮鬼要实实在在地温柔太多,虽然同样危险,但至少从不会像这样连个开口的机会都不给她。
“要从哪里开始呢?”
剥皮鬼目露兴奋地盯着铜镜中的少女,“耳朵?不好!眼睛?也不好!嘴巴?更不好!我得想想……”
当他慢悠悠念出这些部位时,浑浊滑腻的视线也一一扫过镜中对应五官。
虽只是眼神接触,但只要他一个兴起,所有位置都将多道血淋淋的伤口。
她不敢乱动,能活多一分钟是一分钟,最好是能撑到男女主发现剥皮鬼在这,折返回来救她。
“想好了,就从额头开始吧!”
顿时,池镜花全身紧绷,呼吸滞停,当耳边响起“额头”的瞬间,忽有种灵魂已徘徊在奈何桥的真实感。
名为恐惧的情绪快要将她吞噬,黑暗中,混沌的脑袋完全没办法正常思考,只剩剧烈的心跳提醒她暂时还活着,只是这种鲜活不知会维持几何。
就在即将触碰到她的前一秒,剥皮鬼的手臂忽被从门口伸长的白丝斩成两截。
滚烫的鲜血喷涌而出,溅落一地,少部分打在她胸口的衣间,浸透衣裳,黏附肌肤。
施加在她身上的力气瞬间撤回,耳边只剩剥皮鬼的痛苦嚎叫。
但这种情况没有持续一分钟。
在主人熟练的操控下,白丝毫不犹豫地割断剥皮鬼的四肢和脖颈,脑袋跟脖子顷刻分离,鲜血淋漓的脑袋一路滚到桌底,微微斜倾,眼珠瞪大,俊俏书生的皮失去支
撑力,从剥皮鬼的脸上剥落,露出他原本的样貌。
原来剥皮鬼的原生相貌极为丑陋,他眉毛极淡,脸上大片大片的黑色胎记。
少年微微低着头,背对迷蒙月色,孤寂地站在门口,指尖生出的白丝已被染为血色,松垮地垂落在地面,融于漆黑影子里,一直延伸到她脚边,身上却没落下一滴血。
池镜花原以为他是来救他的,正要惊喜喊他,可总觉得气氛不太对劲,一句“奚逢秋”梗在喉咙里出不来。
等了会儿,奚逢秋才向她迈出第一步,接着是第二步、第三步……直至停在她跟前,不到一个人的距离,他缓慢抬眸。
离得近了,池镜花终于看清他的神情。
不知怎地,颤动的睫羽下,一向波澜不惊的眼底竟情绪起伏跌宕,他忽然用力扯住白丝,想要做些什么,声音也很低,如一根藤蔓在黑暗游走。
“又骗人。”
她总是这样骗他,分明承诺要去找他,却并没有出现,反而与剥皮鬼在一起,满身都是他留下的痕迹和鲜血。
绕是知道这并非池镜花本意,可胸口却莫名滞胀。
当他的视线流转过池镜花的脸颊、脖颈和心口,鼻腔中盈满剥皮鬼在她身上留下的气味和血腥,已经盖过了所有。
这一刻,仿佛有什么在脑子里轰然炸裂。
好讨厌!
好讨厌!
好讨厌!
想要全部毁了!
当杀意源源不断涌现占据其他心绪时,奚逢秋忽而春风化雨般笑了一下,抬了抬指尖,将白丝置于眼前,由指腹滴下一颗血珠。
“池镜花,又骗人。”
感受到他流露出的漫天杀意,池镜花不明白自己究竟哪里又触到了他的逆鳞。
但得想个办法叫他冷静,不然非得被他杀了不可。
当她准备用言语说服时,发现奚逢秋的目光如一把利刃穿透她的躯壳,扫视她的五脏六腑,透过她的心脏,可比起这些,他似乎更在意剥皮鬼在他身上留下的血迹。
就像是小孩子会生气自己的好朋友背着他与别人交好一样。
完全是占有欲作祟。
那这其中会不会夹杂着男配的爱慕之心呢?
池镜花不明白,但忽然心跳加速,血液倒流,脑海中冒出个胆大的念头,就算失败也不会比现在这种情况更糟糕。
有过经验的池镜花只做了几秒的心理建设,便迎着他的目光,踮起脚尖,双手颤抖地环住他的脖子,抵上他的鼻尖。
犹豫片刻,在奚逢秋疑惑不解地眼神中,她闭上双眼,轻轻地吻上了他的唇。
不管是占有欲还是吃醋嫉妒,池镜花只想要通过自己的实际行动告诉他——她只在乎的他一人。
第35章 第35章他的气息。
少女喷薄而出的炽热呼吸如火镣般游走在他面颊四周,不着痕迹地一点点蚕食掉他堆积在心口的异样情绪。
周围没有一丝光亮,唯有倾洒在脚边的朦胧月光映出两道紧密交叠的身影。
什么也听不见,万籁在此俱寂,站在阴暗角落里的漂亮少年只能感知到附在唇间的柔软,仿佛正在笨拙地轻咬他的唇瓣。
她在亲他。
她又亲他了。
为什么?
刹那间,缠于指尖白丝软哒哒地悬着,分明是用来摧毁一切情绪的武器就这样被她毫无防备地卸下。
奇怪奇怪奇怪。
这种唇瓣相依的感觉相当奇妙。
他不明白为何会这样。
当然,他也曾试图撬开她的唇瓣检查,却一无所获,甚至当指尖无意触及到那片柔软与湿热,莫名对此感到好奇,想要往深层探索。
但他没有。
同样地,池镜花也没有,仅是停留片刻,便从他的唇上悄然离开,只蜻蜓点水般的吻了一下。
但看样子效果卓著。
她赌对了。
男配被她安抚着,顺好了毛。
尽管依旧无法确定他对她究竟有没有一丝爱意,但几次接触下来,已经知道就算是突然袭击,男配也完全不会抗拒她的亲近。
这点绝对有利于攻略。
池镜花脑袋虽然清醒,可呼吸全乱了,她仰脸调整呼吸,眼睛亮晶晶的,心跳在加速,声音在颤抖。
“冷静些,好吗?”
当唇间的柔软迅速退去,少年微微歪过脑袋,耳铛划过寂静黑夜,扬起泛着丝丝红意的唇,轻声笑了笑。
“你又在骗我,是吗?”
“这是有原因的!”
池镜花边解释边不经意地抿唇,试图消却唇间的残留温度,不知为何却越来越热,附在唇上的色彩越来越鲜艳。
“其实我本来是打算找你的,但剥皮鬼先到一步,我没办法抽身!”
她没有说谎,此刻,留在她房间里的尸首就是证据。
奚逢秋没说话。
他站在夜色与月光的交界线,冷风轻轻吹拂连着指尖的白丝,一错不错凝望着池镜花,宛若深海的眸中无半分波澜,面上毫无情绪起伏,唯有唇上留有可疑水迹。
看上去莫名色|情。
池镜花默默移开停留在唇上的视线,盯住他的双眸,弯起眼睛笑了笑。
“要不是你刚才来的及时,我肯定活不成,谢谢你,奚逢秋。”
“没关系。”
不多时,他已恢复到望日那般温良有礼的模样,朝他轻轻弯了弯眸子。
池镜花悄悄松了口气。
“这个。”
夜色愈浓,耳边响起冷风吹响门窗发出的古怪声响,随后只见奚逢秋轻抬指尖,白丝被动吹拂,贴上她的面颊又落下,带来一阵凉意。
隔着几公分的距离,他指了指池镜花脖颈处扎眼的血手印。
“要处理吗?”
池镜花下意识摸向脖颈,发现血迹早已干涸,只剩未消散的腥臭。
她无奈叹气,“只能洗澡了。”
奚逢秋笑得温和,却无比厌恶她身上盖过一切的血腥。
“可以现在洗吗?”
现在?
池镜花微微一怔,不大好意思地挠了挠脸颊,“你等等,我去准备一下。”
话音落下,池镜花便离开房间去烧热水。
深夜无人帮忙,她在黑漆漆的厨房鼓捣半天才终于烧好一桶热水。
等匆忙回到房间,池镜花惊讶发现奚逢秋已将剥皮鬼的尸体收拾好,只留下几滩斑驳的血迹,却不知他把尸体搬哪儿去了。
她眨两下眼睛,抬眸看见奚逢秋抬起右手,指向门外的台阶,唇角含笑,声音轻轻慢慢的,宛如山涧清泉。
“我坐在那里就好。”
说罢,他便走出门外,带上房门,坐在他们过去曾坐过的木板上,翻出白丝,低头翻着花绳,乖巧又安静。
屋内漆黑,池镜花摸出一根蜡烛点上,烛火迅速盈满房间,她赶忙褪去衣裳,钻入浴桶,目光一直紧锁门口那道漆黑的人影。
虽然她毫不担心奚逢秋会突然推门而入,但像这样彼此间隔着一道门窗,将对方的孤寂身影尽收眼底,心里有种难以言喻的奇怪滋味。
为了不让这股情绪占满内心,池镜花忙不迭地用热水洗净身躯血污,又换了身干净的蓝青色衣裳,总算完工。
池镜花长呼一口气,为方便行动将长发撩至身后,“吱呀”一声打开门。
“好了,洗好了。”
奚逢秋闻声偏头,月光落在他颤抖的眼睫,宛若镀上一层淡淡的金粉。
“外面很冷的,快点进来。”
见他不动,池镜花索性拽过他的手腕,将人强行拖进屋内,按在凳子上,给他倒了杯茶水,推至他跟前。
奚逢秋盯着杯盏将近半分钟,却未伸手,又抬眸看向池镜花。
明明灭灭烛火模糊地倒映在他眼底,包裹住少女的清晰面庞,神色一如既往地平静。
他没有说话,也没有向她传递出任何情绪。
池镜花只当他不渴,挨他而坐,沉默片刻,面颊猝然靠近半分,盛若繁星的双眸只有少年一人身影。
“怎么样?现在没有味道了吧?”
就算她再傻也该明白,奚逢秋生气的大部分原因不是在于她没有去找他,而
是不喜欢她身上的血腥臭味,否则怎么可能让她现在立刻洗澡,还特地守在门口等她。
而她,也不会为迁就奚逢秋忙活半天。
当然,池镜花也不喜欢自己身上的血腥。
烛火乍起,少女蓦然靠近,耳侧落下一缕湿漉漉的乌发,贴着她的颈侧,垂于胸前,在烛光前微微晃了几晃。
虽然毫无防备,但有件事她猜对了。
他就是厌恶她身上所沾上的剥皮鬼气息。
窗外风声渐大,屋内烛火不停闪烁,投在墙面晃动的阴影犹如罗刹鬼影。
奚逢秋在一言不发地观察她。
她离他实在太近,近到奚逢秋只能看见她的脸颊和五官,再也看不清其他。
不知怎地,奚逢秋骤然想起悬赏司的小吏。
在他的认知中,小吏那猴子般的的长相才算有意思,鲜少有人会生成那样,可池镜花不是,她分明生的一点也不有趣,可总会有一些奇奇怪怪的举动。
比如——
她碰他伤口,他会疼。
她压着他吸食他的血液,很兴奋。
她还会牵他亲他,真的很奇妙。
越是好奇,他就越想弄清其中缘由。
烛泪已凝成薄薄一层,烛火在冷风中倔强坚持,耳边呼啸的风声越来越大,仿佛即将冲出黑暗的地平线吞噬万物一切。
被好奇所驱使,少年的身体也在不知不觉地朝着池镜花所在的方向倾去,直至几近挨上她的玲珑的鼻尖,双瞳中只映出少女明丽的五官。
“奚逢秋?”
池镜花有些不明白他怎会突然这么主动。
仿佛听不见她的呼唤,奚逢秋慢腾腾探出骨节分明的指尖,迫切想要触碰她的五官,探寻她身上的秘密。
许是感应到什么,池镜花突然抓住他的手腕,带他搂住自己的腰肢,而她,则是双手并用,“啪”地一下环住颈侧,果断抱住了他。
动作幅度太大,衣袖差点挥灭蜡烛。
意料之中的举动,令被抱住的人反应了好大一会儿,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继牵手和亲吻之后,她又抱住了他。
是从未有过的温暖,要比她的长相有趣的多。
念及此,他唇畔不禁荡起个笑来,轻轻搂住她的腰肢,回应少女的热情。
池镜花紧张到极点,心脏噗通噗通地跳,本就因洗过澡而微微发热的双颊更烫。
她低头望着二人脚下纠缠的衣袂,将脑袋埋进他的怀里,额头抵着他的心口,闻着他身上花香,聆听妖怪较为缓慢的心跳声,喉咙深处发出的声音闷闷的。
“奚逢秋,我身上没有剥皮鬼的气息了。”
——所以你别再生气了。
池镜花之所以不说,是因为即使没说,他也应该能明白她的意思。
她洗净身上血污,抱他亲他安抚他的情绪,就算再怎么讨厌她身上的气息也该消气了!
过去许久,奚逢秋轻应一声,五指忽然轻轻攀上她的后脑,由发顶开始,从上至下,一下下地温柔抚摸她的头发。
以实际行动表明他没再生气了。
池镜花垂下鸦黑睫羽,稍微松口气。
好不容易哄好男配,池镜花正要松开双手,忽感脖颈一凉,冷意犹如电流极速贯穿全身,叫她全身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是奚逢秋的指尖骤然停在她的后颈,微凉的指腹轻抵着她的肌肤。
池镜花一动不敢动,在凉意的刺激下,双手甚至不自觉地搂得更紧,单薄的身躯几乎贴着他的。
两种截然不同的温度在黑暗中交融。
火光越来越暗,投在地面两道身影趋于重叠。
奚逢秋慢慢靠近池镜花颈侧敏感肌肤,少女发间尚未凝结的水气化为他眼底的雾气。
他轻轻低头,埋进她的颈间,虽未直接蹭到她的肌肤,但少女皮肤细小毛孔释放的热意,不知不觉混进他的呼吸,进入他的血管,化为他身体的一部分。
四周静悄悄,颈侧先是凉意,后是痒意。
池镜花能够察觉到,他在闻她,嗅她身上的气息。
强烈的不安令她不由自主地握紧了他的衣裳,牢牢攥在手心。
奚逢秋指尖轻轻按住她的后颈,细细感受她身上残存的气息。
剥皮鬼留下的血腥早已不在,只剩下池镜花身上原本的甜腻香味。
这种香味他很熟悉,也不会厌恶。
但那是以前。
在看到剥皮鬼留在她身上的痕迹后,现在他忽然生出个念头——莫名地用想用另一种气息填满、取代。
嗯,是他的气息。
第36章 第36章对她产生爱意。
暖色烛火摇曳,破旧的老墙仿佛荡出波澜的漆黑水纹,如一片巨大的流动幕布,笼罩着狭小的房间。
剧烈的心跳声已掩盖萧萧风声,在池镜花耳边不停回荡,顷刻化为巨型铁锤,一下下地有力敲击她的耳膜。
不安和紧张如潮水般在她心口迅速蔓延,全身都在发热发烫,或许还掺杂着点别的情绪,不过她不愿深究,只对奚逢秋到底要做什么感到好奇。
她身上分明已没有一丝一毫剥皮鬼的气息。
思考间,颈侧忽然漫上一阵沁骨的凉意。
是奚逢秋左耳耳铛悄然滑落,贴着她肌肤,无意汲取她的体温。
在这滚烫犹如火烤般的的呼吸间,冰凉的耳铛如久旱后的甘霖,只需一滴,便足以掀起惊涛骇浪。
池镜花甚至能够清晰感受到血色耳铛的纹理走势和镌刻着的“年年”小字的一撇一捺。
她的身躯忍不住瑟缩了下。
察觉到怀侧之人的异样,奚逢秋瞬间意识回笼,慢慢松开压住她后颈的指尖,神情逐渐恢复平静。
“抱歉。”
呼吸已远离她的敏感的颈间,池镜花慢慢抬起头,奚逢秋昳丽的五官渐渐浮现在她面前。
少年眼底氤氲的雾气未完全化开,双瞳呈以雾蒙蒙的浅蓝,佩在左耳的耳铛愈发鲜红,轻轻晃了下。
他唇边含着淡淡的笑,说话声音温温柔柔的,跟方才简直判若两人。
“是我过分了些。”
他在道歉,池镜花一昧沉默不语。
事实上,她刚才差点以为他要咬上来了,如同她对他做过的事情那样,吸食她的血液。
但是没有。
她该庆幸男配没这种嗜好。
耳畔风声重现,正在慢慢吹散二人间的潮热。
镜花抿了抿唇,眼睫一颤,刻意转移话题,“那你现在还生气吗?”
闻言,他微微歪头,烛火映在他的眼底,散发出疑惑的光芒。
“为何要在乎我有没有生气?”
池镜花神情一愣,下意识地脱口而出。
“啊?为什么不在乎?我一直很在乎你啊,不管是高兴也好,生气也罢,我都想知道。”
正所谓,掌握他的情绪才能对症下药嘛。
说着,池镜花深吸一口气,干脆趁此机会全盘托出。
“随便你认为我是在讨好你也罢,想跟你交好也行,这是事实,奚逢秋,我在乎你的情绪,很在乎很在乎很在乎!”
她的声音很大,说到关键处忍不住一遍遍重复。
池镜花很坦诚,奚逢秋自然也知道她一直努力地安抚他。
奇怪的是,他本能地接受了。
先前种种不快都在她突如其来的亲吻中消散云散。
没等他想通为何会出现这般情况,赵星澜忽然大喊着径直推门而入。
“池姑……!”
赵星澜捏着黄符神色慌张地闯进屋内,本是为了追杀剥皮鬼而来,不想剥皮鬼没找到,一道刺目的烛光照进瞳孔,让他见到两人面对面亲密拥抱。
他立刻低下头躲避视线,隐隐可见其微微泛红的耳尖。
“哦……没事没事,赵某先去休息了,不对,天快亮了,
赵某要去悬赏司交任务。”
说罢,便逃一般的离开房间,连门都忘记关上。
顺着男主逃离的方向看去,池镜花看见天空落下一缕细白的光亮,正在逐渐驱散黑暗。
原来,一夜已经过去。
蜡烛早已燃尽,只剩一层厚厚烛泪,飘出几率若有似无的烟气。
池镜花放下缠着他的双臂,特地旁边挪了挪,边偷偷看向他受伤的肩胛。
衣服是干净的,说明他已自己处理过。
池镜花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只好偷偷观察他的神情。
随着一直贴着他的温暖身躯远离,奚逢秋默默垂下眼睫,叫人看不清他的任何情绪变化。
池镜花思忖片刻,随即清了清嗓子,索性直接道:“等下我们一起去悬赏司交悬赏令吧。”
少年稍稍抬眸,眼底凝着困惑的细光。
“你认识路的,不是吗?”
池镜花老实点头,“是认路,但悬赏司你要比要我熟悉的多,跟你在一起,我会安心很多。”
话音落地,奚逢秋神情更为不解。
他不曾想到池镜花与他在一起不是害怕和惊恐,居然是安心。
仔细回想一下,池镜花其实跟其他人无希,都对他展现出恐惧的一面,但从未有过逃跑或者远离他举动,甚至一直在试图接近他靠近他。
这很新奇。
他更好奇她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莫名有些期待。
奚逢秋忽而轻笑一声,应了下来。
见他同意,池镜花提议出发前先睡会儿,起来后赶紧叫上奚逢秋去悬赏司领奖金。
他们出来时天已大亮,但夜里起了雾,阳光尚未完全驱散冷气。
池镜花搓了搓臂膀取暖,与他并排而走,又抬头看了眼总是悄悄跟着他们的白鹤。
虽然白鹤对奚逢秋很是敬畏,但总是他去哪儿,白鹤便跟去哪儿。
这么一想,白鹤还挺累。
池镜花决定等拿到悬赏令的奖金给白鹤买鱼吃!
深秋时节,金德小镇的石路两旁积攒着一层厚厚的枯黄落叶,风一吹,盘旋在路人脚边,若不小心踩上,便会听见一道清脆的声响,偶尔惊动停在树枝休憩的雀鸟,拍打着翅膀飞远了。
走了一段时间,他们找到悬赏司时,小吏应是刚上工,正靠在门口的躺椅上沐浴阳光睡着回笼觉,直到两道人影挡住温柔日光,他才挠脸睁开绿豆大的双眼。
池镜花赶忙取出悬赏令,表明来意。
但男主的悬赏令奖金也就二两银子。
虽然不多,但至少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她不用再为生活费发愁。
“多谢大人。”
池镜花快速接过银子,当攥着冰凉的银两时,她下意识望了眼站在不远处门外的奚逢秋。
他伫立在门外,日光微微照亮他的侧脸,仿佛晕着一层温柔的光。
少年微微笑着,正因为过于无聊,而跟白鹤逗趣,以此来打发等待池镜花的时间。
她转身回眸,站在阴暗处的官吏用一双小眼睛上下打量着自己,声音低沉地询问道:“姑娘,我见你也是涉世未深,怎么会跟奚公子在一起?”
池镜花一时未能理解他的弦外之音。
“什么意思?”
小吏浑浊的双眼里透露出疑惑的眼神,“你不知道奚公子是什么人吗?”
结合他们当前所在位置,以及奚逢秋在金德镇百姓心中的形象,池镜花稍加思考,便全都明白了。
少女抬起亮晶晶的双眸,神色坚定地重复着奚逢秋跟她说过的话。
“我知道,他以前接过悬赏令,也杀了很多人。”
“对喽。”
小吏边扶正大一号的帽子边眯着眼睛满意地笑了笑,突然想起什么,举起白烛弯着腰,在一堆悬赏金里挑挑拣拣。
“等着,我给你找出来。”
池镜花大抵知道他要做什么,只是遵循本能地望向门口。
屋外阳光刺眼,微风轻拂,奚逢秋依旧在逗弄白鹤,没什么太大的反应,不知为何,唇角反而微微扬起,看上去心情更好了。
不多时,小吏将挑出的悬赏令拍在桌子上,擦了擦脸上油腻的汗珠。
“每隔一阵子就会有人将各地已经作废的悬赏令送到我这来,所以这些是我目前能找到的奚公子以前接过的所有悬赏令。”
池镜花扫了一眼。
烛火映照下的悬赏令有些泛黄,初步估计有百十来张,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多。
池镜花愣了下,意识尚未觉醒,嘴巴先一步问出口:“他花了多长时间接这些悬赏令?”
小吏掐指算了下,语气轻松回道:“七八年吧。”
七八年……
也是说,他过去几年,不是在做任务就是在做任务的路上。
出于了解男配的强烈心情,池镜花伸手随便翻了一下悬赏令,借着小吏的烛光看清悬赏令的内容。
——大多是一些江湖追杀令,夹杂着捉妖任务。
这样一看,这哪里是悬赏令,分明是死亡名单。
池镜花以前只听他嘴里轻飘飘地提过杀人,当时只是无言以对,跟现在看到这些人名的心情截然不同。
奚逢秋,跟原著中还是很不一样的。
温柔和残忍,二者同时在一个人身上呈现。
池镜花轻轻抚着胸口,门外的风卷起淡蓝色裙摆,阴冷的气息游走在她脚踝,贴着她的肌肤,入侵她的毛孔。
她说不上来这是什么感觉,但绝非恐惧。
……她好像已经不太会怕他了。
见她微微发怔,小吏自以为明白什么,继续继而叹了口气:“姑娘,你也别怪我多管闲事,我劝你最好赶紧离开奚公子,不要牵扯太深,不然指不定哪天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池镜花垂下颤抖的双睫,轻声回应,“多谢大人提醒。”
她转身要走,小吏又赶忙叫住她。
“对了,姑娘,平安县是什么地方?奚公子以前问过我,跟姑娘有关吗?”
小吏过去作为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情报贩子,竟也从未听说过平安县这个地方,这些天,一直被此问题困扰。
清风卷起她的发丝,池镜花微微睁大眼睛。
她没想到奚逢秋居然向小吏打听过她的家乡,想来没能得到答案,所以才会更加好奇她的来历。
好奇,似乎成了他对她的一切情感的源头。
但仅仅是好奇吗?
“嗯,那是我的家乡,一个……很远很远的小地方。”
池镜花无意识地点头,后面小吏说了什么她完全听不见,慢吞吞地抬脚走向奚逢秋——她的攻略对象。
在一步步走向他的过程中,池镜花脑海里闪过无数温馨的生活片段,似乎离她很远,但又很近,稍一触碰,原是镜花水月。
她想回家,途径只有一个:让男配对她产生爱意。
但在这攻略任务上还得加个限定条件:不能跟他表白,否则被看穿是谎言后就会身首异处。
第37章 第37章晒太阳、看月亮、数星星。……
今日尤其特别,从悬赏司出来,前几日一向冷清的街道不知为何热闹许多,摊贩的吆喝声以及孩童的嬉闹声不绝于耳。
堆积在道路两旁的金黄落叶被两名稚童捧起,他们面对面跳起将怀中落叶用力抛向空中,待落叶如大雨般倾洒而下,落在他们身上,他们望着彼此乐前俯后仰,继而追逐打闹。
见到这一幕,池镜花的身心好似得到了治愈。
她不由拉着奚逢秋,兴致勃勃地去渔民的摊位前买了一筐新鲜的鲤鱼,准备喂给白鹤。
有食物吃,白鹤看上去很是高兴地拍打了两下翅膀,伸着雪白干净的脖子亲昵地蹭了蹭她的指尖。
池镜花笑了笑,蹲在树下,忍不住抚摸白鹤的脑袋,耐心等他吃完再回去。
站在她身侧的奚逢秋似乎一直在静静凝视她,待池镜花偏头时,却只能看见他在微笑,什么有用的信息也获取不到。
池镜花不语,等白鹤吃完鲤鱼,跟他一块回了袁府。
远远地,
便看到小鱼和几个家丁在把袁府的棉被和家具往外搬到停在门口的几辆马车上。
衣服鬼刚除,剥皮鬼也死了,袁府应该不存在其他脏东西才对,而且他们看着也不像是要出门的样子。
倒像是搬家。
原因未可知。
金色日光浮在她眼底,池镜花眨着亮如水晶的双眼,她拉住小鱼,不由好奇问道:“发生什么事了吗?”
日头正盛的中午,尽管已是秋季,但偶尔热意依旧不减。
小鱼跟在其他人身后忙活半天,鼻尖挂着细密汗珠,脸颊微红,顺了两口气,开始比划手势。
可惜池镜花一个手势也没看懂。
正在两人大眼瞪小眼相看无言时,一身蓝衣的袁夫人向门口款款而来,面颊挂着温柔的浅笑,虽瘦骨嶙峋的,不过看上去要精神许多。
“是我要离开了。”
池镜花一时愣住,“袁夫人你要去哪儿?”
袁夫人娓娓道来:“我与袁老板昨日已经和离,自然是带走嫁妆,回我自己的家。”
成亲七年,她好不容易才怀上个孩子,结果还被女鬼吓掉了,这些她都可以忍受,最难让她接受的是,袁老板不信她,总认为她才是一切灾祸的根源。
尽管误会已经解除,但她不愿再继续了。
现在想想,这段时间她真是疯了,居然想要靠杀人维系她与袁老板的关系。
幸好,一切都没有发生。
袁夫人继续笑道:“我老家就在隔壁县,若是时间来得及的话,现在出发,说不定晚上就能到家,还能父母兄长一块吃个团圆饭。”
她已很久没有回家,多少有点思乡。
“对了,你们是不是也快走了?”
袁夫人突然发问,令池镜花迅速记起原著剧情:在收服衣服鬼以后,男配便对男女主产生了兴趣,所以主动要求跟男主他们一块去京师。
很显然,就算衣服鬼的剧情对得上,现在的奚逢秋对男女主也并无兴趣,但她的任务除了要攻略男配,还要稳住原著剧情,京城篇章是最后的一个大剧情,其中男配虽然无足轻重,但也出场几次。
所以,她必须保证男配也得跟过去才行。
“是。”
池镜花坚定点头,精准无误地一把抓住奚逢秋冰凉的手腕,微微弯腰行一礼,“那袁夫人,我们就先走了。”
她拉着奚逢秋,快速绕过袁夫人跟小鱼,走至半道,蓦然想起什么,池镜花扭过头,纤长睫羽下的杏眼弯弯。
“袁夫人,一路顺风。”
立在门外明媚阳光下的袁夫人轻轻笑了笑。
“你们也是,一路顺风。”
言罢,妇人转身坐上马车,驱车离开此处。
等池镜花拽着奚逢秋火急火燎地往赵星澜的房间赶去时。
奚逢秋眼睫轻颤,垂眸望向少女纤细的指尖,感受到因彼此肌肤紧密相贴而逐渐生出的热意,正沿着他的手腕侵入骨骼。
应该很快就会消失。
“不要着急。”
正如他说的话,奚逢秋的声音又轻又缓,甚至夹杂着一丝难以察觉的高兴之情,如一根白羽若有似无地刮她的耳蜗。
“我很着急。”
池镜花回过头,眼里全是着急见男主的欲望,骤然间又想到什么,少女的视线绕过被风扬起的乌黑发丝,瞧见他唇角微扬。
“你不觉得赵道长跟纪小姐很有趣吗?”
奚逢秋表情疑惑,“为什么?”
果然如此。
男配现在根本对男女主没有任何兴趣,偏偏对她的来处好奇得很,道士跟女鬼的组合怎么也比她身世有趣吧。
池镜花大为不解。
“没什么。”
她转过头不去看他,不由自主地加快步伐。
接下来,在到达男主所在的客房之前,谁也没再说话,只剩池镜花的暴力拖拽。
日光点点,一路穿过悠长的走廊和落败的花圃,找到赵星澜的房间时,房门开着,他正在收拾行囊,准备离开金德镇。
闻见脚步声,赵星澜抬起头,眼底闪过一丝诧异之情,很快便恢复如初,面上挂起一抹温润如玉的笑。
“池姑娘,奚公子,你们来得正好,赵某正好有话要说,这段时间多谢二位帮忙,如今悬赏令一事已经了结,赵某还要继续赶赴京师,我们就在此地分别吧。”
池镜花松开一直抓着奚逢秋的五指,绕过木桌,走到赵星澜跟前,态度诚恳道:“赵道长,我们一起去京城吧。”
赵星澜微微低头,歉意一笑,“恕赵某愚钝,未能参透池姑娘的意思。”
见状,池镜花灵机一动,随口扯了个看上去最正常的理由。
“我的意思是,长这么大我还没有去过京城,听说京城有很多好玩的,我也想去见识见识,既然赵道长也要去京师,我们又这么熟了,不如结伴而行吧。”
赵星澜神色犹豫,“可赵某去京师是要完成家师交代的任务,并非玩乐。”
关于这段剧情,池镜花没忘。
赵星澜之所以要奔赴京城,是他的师父让他去礼部尚书李大人的家中,替师父办件事。
明年立春时分,恰是李大人的妻子过世二十年,李大人计划迁坟并未她做一场盛大的法事,故事由此拉开序幕。
但她总不能冒昧插手男主的任务,只有这个借口最为妥当。
池镜花仰头挺胸,拍着胸脯信誓旦旦地保证:“没关系,我们不会妨碍你的,当然,你要是觉得我们能够帮得上什么忙就尽管找我们。”
当然,她是帮不上什么大忙,唯一的希望就是男配。
想到这,池镜花下意识望向奚逢秋。
他站在稍远处,视线似乎一直停留在她身上,即便只能看到个侧颜,目光也未曾移开半分,只是从进门开始就没怎么说话,叫人辨不出他的心情好坏。
直到池镜花的视线落在他身上,少年的表情这才有了起伏,他睫羽轻颤一下,莫名扬起一个温和的笑来。
“嗯,池镜花说得对,我也觉得我们还是结伴而行比较好。”
二人盛情难却,赵星澜没辙,再说了,他也不是个会拒绝别人的主儿,也就同意了。
见状,池镜花悄悄松口气,同时悄悄望向奚逢秋。
少年逆光而立,半边身子隐于黑暗,面颊不见一丝血色,唯有唇瓣附着一点殷红,方能感受到一丝活着的气息。
池镜花想起她用“时间回溯”窥见的男配记忆,清楚记得夫子唤他“世子”。
既是世子,那当属王爷血脉。
所以,就算不在京城长大,小时候也应该去过京城。
那他对京城的回忆是怎样的?
也会跟那段记忆一样吗?
对于池镜花来说,用“时间回溯”看见的那段画面绝非美好。
甚至可以说是心疼。
嗯,她还挺心疼男配的。
正当她想得出神,赵星澜忽而轻咳一声,拉回她的神识。
“池姑娘,奚公子,若是方便的话,我们今天下午就出发吧。”
池镜花明白这是赵星澜在点她催促她,只愣愣点头。
“哦……哦,那我们现在就回去收拾东西。”
说是收拾,池镜花身穿过来根本没几件行李,连换洗的衣裳就只有两套。
看来得再置办两套才行。
池镜花盯着床上的包袱发愣,就在此时,一道漆黑的阴影从她身后笼罩而下,耳边响起奚逢秋略为不解的声音。
“京师……”
池镜花转过身,蓦然靠近的少年已将他逼至无路可退,香气一股脑涌入鼻腔,差点叫她失神。
少年漂亮的眉宇间飘满困惑,“为何要去京师?”
“不是说了嘛,我没去过,所以想去看看。”
池镜花深吸一口气,理所当然地答道:“你呢?去过京城吗?”
奚逢秋轻轻应声,垂下眼眸,似是想起什么,神色依旧不变。
“很小的时候去过。”
池镜花趁机打开了话匣子,“那等到了京城,你能带我四处逛逛吗?”
不知为何,他的眼底漫上一层浅笑,清冽的嗓音去一道动听的音符穿梭在她耳间。
“京师很无趣的。”
既如此,池镜花索性转变攻势,继而仰头一眨不眨地望着他,神情坚定地说:“那我们就坐在家中晒太阳、看月亮、数星星。”
——很浪漫的。
可惜男配不开窍,她也不敢明说。
所以,这些话就
好似对牛弹琴。
闻言,奚逢秋不禁轻笑一声,“虽然我没有做过这些事,不过听上去好像挺有意思的。”
有意思?
池镜花微微张口眨了下眼睛,下一刻,双手交叠,踮起脚尖,毫不犹豫地狠狠按了下他的左肩胛。
不知他的伤口好没好,池镜花眼疾手快,按完拎着包袱就跑,只有少女清澈的声音在他耳边不停回荡。
“奚逢秋,这样是不是也很有意思啊!”
疼死他这个变态算了。
反正他又不懂爱。
第38章 第38章想要伸手摸一下。
太阳刚下山,天还没黑,温柔的暮色笼罩万物。
他们搭乘马车到达码头时,白日热闹的码头冷冷清清,只有三两搜货船零零散散地停靠着。
但他们要去京师,必得先渡江。
三人问了一圈,本打算乘坐官船离开金德镇,结果官船大清早就开走了,听人说,现在每天官船就一趟,要坐的话得明天再过来。
赵星澜决定跟这里唯一的商队商量商量,看能不能一同渡江。
站在江边码头的池镜花微微低头叹气。
江风徐徐,少女耳侧的乌发被风吹起又垂下,弯曲的贴着面颊。
不知想到什么,池镜花稍微偏头,看见白鹤正站在码头边上,正聚精会神地盯着江里游动的鱼,时不时地探翅膀去捞鱼。
无可厚非,白鹤本就喜水,见到江湖尤为欢乐。
池镜花不由得笑了笑,忽然顿感一道炽热目光,循着源头望去,发现奚逢秋正一错不错地盯着她,也不说话,面上盈着淡淡笑意。
他似乎有事没事就喜欢观察她。
不过池镜花完全不能理解奚逢秋的意思。
她轻轻抿唇移开目光,看见赵星澜跟商队的领头人说了些,而后抱拳行礼,转身笑着走到他们跟前。
“池姑娘,奚公子,谈妥了,不过他们因为是货船,所以要价有点贵,是官船的好几倍。”
说着,赵星澜取出一锭银子,露出略带歉意的笑。
“这里是完成袁夫人悬赏令所得的一半奖金,实在是不好意思,差点忘记交给二位。”
赵星澜望着二人,举着手臂蓦然停在半空,一时不知该交与谁,只能尴尬地笑。
“没关系,给池镜花吧。”
少年清润的声音如一条细蛇钻入她的耳蜗。
池镜花尽管十分诧异,但还是接下赵星澜的银子,道了声“多谢”。
在经过他身旁时,池镜花特意顿珠脚步,几斤贴着他的耳尖,深吸一口气,以只有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在他耳边轻轻吐纳气息。
“奚逢秋,这些钱我们一起花吧。”
说罢,不等他做出反应,池镜花跟在男主身后迅速向商队交了坐船的钱,转过身来,走到最大的一搜货船跟前,她看见奚逢秋已站在甲板上,朝她伸出了右手。
他的五指骨节分明,埋在皮下的紫青血管清晰可见,若是调动全声感官,仿佛能够听见滚烫血液汩汩流动的声音,却看不见映在皮肤的颜色。
见她神色微愣,奚逢秋以为是他多事,微微歪了歪脑袋,双眸漫上一层疑色。
“不需要帮忙吗?”
池镜花回过神不停点头,“不是,需要需要。”
话音落地,她立马抓住他冰凉的指尖,借助他的力气,一下子扑进他怀里,轻松登上货船,稳稳落地。
一侧面颊紧贴着他的心口,不需要极强的专注力,池镜花已能听见他微弱的心跳声,掺杂着簌簌风声,逐渐盖过所有。
池镜花稍稍抬头,四目相对之时,清风拂过睫羽,她忍不住眨了下眼睛,在对方的蓝色瞳孔中捕捉到自己一举一动,不禁张了张口。
“谢谢你。”
听到“谢”字,奚逢秋蓦然弯起双眸,少女扬起的发丝莫名缠住他的。
“不怕我突然松手吗?”
又来!
池镜花咬了咬牙,假装恶狠狠地回怼:“那我就拼命全力把你一块拖下去。”
反正是不可能跟他分开的!
池镜花分明已尽力摆出一副威胁凶狠表情,可奚逢秋反而笑得更开心了。
真是有病!
眼见男主也上了船,货船即将启航,池镜花急忙推开他,追着赵星澜的身影而去。
“我还有点事情,等下找你。”
没有给他反驳的机会,少女身影已经消失在视线里。
他垂下眼眸,长睫轻颤,心中已被某种思绪填满——池镜花会不会又在骗他?
货船已经启航,起初并不平稳,直到池镜花跟着赵星澜一块进了狭小昏暗的舱室,才逐渐稳定。
她扫了一眼商人们空出的船舱,只有两张破床以及一个桌子和四个凳子,桌上燃着一根香烛,漂出浅灰色的烟气。
赵星澜疑惑地望着她,“池姑娘,有事吗?”
池镜花不好意思地指了指他腰间的玉佩。
“我找纪小姐。”
赵星澜笑着感叹“原来如此”,便留下玉佩,往甲板上走,给她们留出独处的空间。
幸好夕阳残日,对女鬼没有太大伤害,池镜花拿起玉佩低声唤了句“纪小姐”,下一刻,女主便出现在她跟前。
纪望慕与初次见面无异,美得惊心动魄的,让人招架不住。
就是身上衣服破破烂烂的。
池镜花二话不说将包袱放在床上,取出一套新衣裳。
因为看过原著喜欢女主,所以池镜花记得女主偏好艳丽的红,因此,她给女主准备的也是一套红衣,不过样式跟纪望慕身上的有细微区别,一模一样的衣服实在难找,又没时间定制。
纪望慕眼底闪过惊喜之色,接过衣裳在身上样了样,越是合适,就越流露出失望的神情。
“很好看,不过这样我是穿不了的。”
衣服是阳间之物,女鬼又是极阴之体,就算是平时也只能吃香烛。
但也并非毫无办法。
“等我一下。”
池镜花扔下一句话,着急忙慌地商队里其他人借了个烧火盆,又怕衣服就算烧了也到不了女主手上,在点火之前特地双手合十,虔诚地祈祷。
“是烧给纪望慕纪小姐的。”
话尽,池镜花才将衣服烧成灰烬。
待到炙热火光熄灭,纪望慕伸手从装满灰烬的火盆里掏出一件新衣服,眨个眼的功夫,便套上了。
池镜花还在惊叹灰烬转化为衣服的奇妙之处,纪望慕已穿着新衣裳左右欣赏,看来看去都十分满意。
“嗯,很合适。”
池镜花坐在桌前,双手撑着下颌,温柔的火光映在她的面颊,她望着女主露出老母亲般的满足笑容。
“你喜欢就好。”
不得不说,给女主换装,颇有成就感。
独自欣赏了会儿,纪望慕忽然坐到对面,学着她的模样也撑起脸颊,两只眼睛直直地盯着她。
“不过你为什么突然想到给我烧衣服?”
在纪望慕的印象里,她与池镜花接触并不多,但奇怪的是,这位姑娘对她很是照顾,令她猜不透原因。
“因为纪小姐你衣服破了呀。”
池镜花眨了两下眼睛,理所当然地说道,随后又想起什么,慢条斯理地补充着。
“而且今日恰是中秋节,在我老家,小时候,每逢中秋节的时候,奶奶就会给我买新衣裳,所以不算突然。”
池镜花记起今天是中秋,完全是因为袁夫人的一句“团圆饭”,不过关于小时候的事情倒是没说谎。
在她初一以前,每年中秋节,除了吃月饼,的确能收到爷爷奶奶的一套新衣服。
闻言,纪望慕掩唇“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摆在二人中间的烛火颤颤巍巍。
“池姑娘,你人真好。”
这一声夸奖莫名叫池镜花想起奚逢秋来,虽然他总爱这样夸赞她,也是真心话,但每次给她的感觉都不太妙。
纪望慕不知池镜花正在开小差想着其他人,她眼波流转,俏丽的眉眼间藏不住的笑意。
“所以你要是哪天死了,可一定要来找我啊,我教你如何做鬼!”
回过神来的池镜花每每听见女主说这话,都只能尴尬挠脸,接着开始转移话题:“那纪小姐,没什么事的话,我先出去了。”
池镜花找个随性的理由,一溜烟地逃出船舱,来到甲板上,把赵星澜叫了进去。
苍山如海,残阳如血。
在悄然升起的黑暗平线中,天空中的最后一抹余晖即将被黑暗吞噬,月光被厚厚的云层遮挡。
船只日趋平稳,驶离岸边,来到江心,只能看见江边点亮的灯笼呈以斑驳的光点,江雾已不知不觉从水底,逐步漫上脚底,浸上衣角。
池镜花站在船舱门口巡视一周,最终找到那抹熟悉的背影。
少年孤寂地站在甲板的尽头,衣袂在猎猎冷风中翻飞,乌黑的发尾在风中轻轻摇曳,手指自然垂落,细看之下却有几根银白的丝线生出。
池镜花走到他身边时,踩在木板上发出细微沉闷的响声。
奚逢秋微微偏头,缠于指尖用来打发时间的白丝立刻消失,唇边随之漾起一个温温柔柔的笑。
“看来这次没有骗人呢。”
知晓他话中有话,池镜花跳过该话题,开启另一个。
少女仰着头,乌发在风中肆意飞扬,波光粼粼的江面映在晶亮的眼底,中心站着眼前人。
“你知道今天是中秋节吗?”
奚逢秋轻轻点头,看上去是会受老师喜爱的乖乖学生。
“嗯,知道。”
池镜花看了下船只目前所在的位置,却是什么也看不清,只有茫茫江河融于夜色,四周只剩下流水的声音和呜咽的风声。
“这船要明天才能靠岸。”
奚逢秋应了一声,“是这样的。”
换句话说,他们要在船上过节。
池镜花是半道才想起今天是中秋,所以什么也没准备,连最简单的月饼也没有。
她索性拉过奚逢秋的手腕,“时间还早,我们来聊聊天吧。”
船舱里坐着男女主,打扰他们不好,而且,她只是想跟他独处。
所以,她强行将他按在甲板上坐下,自己则不客气地紧挨着他坐。
奚逢秋没有反抗动作,任由她随意摆弄。
池镜花抬头望着缓慢移动的云层。
“等一下,等一下月亮就要出来了。”
在她说完后不到半分钟,被云层藏住的月亮终于卸下羞涩的伪装,露出真容来。
月华倾泻如注,照亮四周的凄冷景色,潺潺江水复活在二人衣间,映出点点流光,缓缓流淌着。
池镜花惊喜转头,“看,月亮出来了。”
视线中猝然出现奚逢秋受过伤的左脸颊。
池镜花神情一顿,发现不对劲之处。
这种异样的感觉以极快的速度充盈满内心,池镜花呼吸一滞,慢慢地、一步步地向他靠近,或许还想要伸手去摸一下。
第39章 第39章我想亲你了。
天色愈晚,江雾渐浓,灰蒙蒙的雾气中仿佛藏匿这影影绰绰张牙舞爪的黑影,被冷风一吹,如同幻觉飘散四溢。
随着池镜花凝视他的时间在增加,自己的心跳声逐渐盖过耳畔淙淙水声。
她惊讶发现,奚逢秋脸颊的伤痕,似乎消失了。
虽然她知道奚逢秋的伤口这些天一直慢慢好转,但在今天白天之前还看到一道淡淡的伤疤。
池镜花很是在意他脸颊的伤势,是因为她不想由于自己的缘故,在男配漂亮的脸上留下一道难看的伤疤。
太不道德了!
而且,池镜花很喜欢他的脸,也不想让他留疤。
不过也有可能是月光朦胧,她看漏了。
出于求知的欲望,池镜花微微睁大双眼,右掌撑着甲板,支着上半身向他缓缓靠去。
直到咫尺的距离,池镜花停在他面前,一眨不眨盯着他的脸颊,探出左手,以食指指腹微微轻触了下他的左脸。
肌肤微凉,仿佛有一股凉气从毛孔中渗出,接踵而至裹上她的指尖。
却没有摸到类似于凸起的伤疤之类的。
池镜花想再确认一遍,却在看到奚逢秋给出的反应时,指尖蓦地一顿。
货船还算平稳地行驶在雾气缭绕的江面,偶有江鱼跃出水面透气,重重地跳进水底,“噗通”一声,溅起的水花越过栏杆,落在池镜花的右手边。
雾气遇冷凝成细小的水珠,少年眼眸低垂,沾了些许水气的睫羽抑制不住地抖动了下,氤氲在雾下的皮肤呈以透明的白。
意识到行为恐有不妥,池镜花正要道歉抽回手指,同时忽然想起一件事。
虽然奚逢秋反应不小,可没有拒绝和反抗的举动,换句话说,他即使没说,但也还是喜欢的。
否则不可能由着她乱来。
池镜花被自己说服了。
念及此,她大着胆子又轻轻戳了下少年的脸颊。
不出所料地,她又看见奚逢秋长睫颤动,甚至连呼吸都被打乱了。
但依旧没有阻止她。
池镜花更加认定他就是喜欢这样。
思量片刻,少女忽然整个人向他靠近,挨他而坐,挺直腰背,下一刻,双手皆抚上他的面颊,手腕一发力,压在他的双颊捧起,迫使他抬头看着自己。
池镜花垂下脑袋,乌发自耳侧散在奚逢秋的四周和他的脸颊,几乎挡住所有,唯有几缕迷蒙月光透进,照亮彼此双眸。
花香纷沓而至,迅速盈满池镜花的鼻腔,回过神来,少年绝绝五官占满了她的视野,她下意识地只想近点、近点、再近点。
直到鼻尖相触,再近半分就要亲上了,池镜花猛然停下。
少年的五感被放大无数倍,清晰感知到脸颊发丝传来的痒意,少女指尖的温暖,还有她身上的甜腻的香气,所有种种犹如巨石,堵着他的生机,仿佛他的每一次心跳和呼吸皆为此而生。
附着在长睫的细密水珠不停颤动,最终顺着少年的面颊滴进池镜花的掌心,化为黏湿的水汽。
时间仿若停滞许久,垂落的乌发隔绝一切,以至于他们只能看得见彼此,周围安静到听见对方的呼吸和心跳,以及血液流动的声音。
过了许久许久,奚逢秋才微微张口,声音极为轻缓,语气夹杂着困惑之意。
“不看月亮了吗?”
池镜花两眼弯弯,实话实话:“可我在看你啊。”
她只有一双眼睛,看了男配就不能看月亮。
但她选择了前者。
奚逢秋没有说话,反而是静静垂眸,不知在想些什么。
【男配好感度+10,当前好感度:35/100。】
好感度增加了?
怎么这么顺利!
池镜花本能眨眼,后知后觉意识到他们现在的情况。
她双手正捧住奚逢秋的脸颊,以女上男下的姿势压在他身上,奚逢秋只能靠腰部发力才能勉强维持不倒,还得完全承着自己几乎严丝合缝贴着他的上半身。
他们身下一蓝一白的衣裳完全交叠在一起,在月下晕出淡雅的浅白。
要多暧昧多有暧昧。
池镜花脸颊一烫,咬住唇瓣,额头轻抵着他的,垂下睫羽,以此掩饰眼底流露出的羞涩之情。
害羞正常,只是她不理解。
为什么奚逢秋分明总在操控别人的生死,却偏偏喜欢这种被压制扑倒的行为。
这喜好……真的很变态啊!
池镜花偷偷做了几个深呼吸,静下心后只觉额头漫上一股凉意。
她抬眸发现奚逢秋的呼吸有些急促,微微垂着的长睫水气更甚,半遮半掩的眼瞳中弥漫一层浅蓝雾气。
他的情绪波动很是明显,但池镜花还不打算结束,她想要再加点好感度。
四周皆是杂音,可他似乎只能听见少女低声祈求的声音。
“奚逢秋,我替你上药吧,这次绝不食言,我会一直待在这,直到你说不再需要我了,好不好?”
奚逢秋怔怔凝视她片刻,尽管知道她还是可能会食言,但想到只有被她触碰才会生出疼痛的滋味,终是应下了。
因为,他享受疼痛。
池镜花高高兴兴地自己动手替他解开衣裳,但也仅是一点点,只需露出肩上的伤口即可。
朦胧弥漫的湿雾中,似乎什么也看不真切,只有簌簌风声不绝耳语。
池镜花坐在他身前,低头仔细打量着他肩胛的伤口,被黑妖撕扯的血肉几乎已重新生出,只是尚未完全愈合。
她熟练地剜出一点,将金疮药均匀地涂抹在伤口处。
少女神情尤为专注,未曾注意到,自己的发丝已被风发卷在他的颈侧,紧贴着他的。
随着时间的推移,池镜花清晰地感受到少年伤口肌肤逐渐发热发烫,线条流畅的漂亮锁骨如蝶翼般微微颤抖,耳边落下他略显急促而粗重的呼吸。
她清楚地知道,这是奚逢秋因感受到疼痛而情绪高涨。
但池镜花始终不明白,为什么只有她的触碰才会令奚逢秋感到疼痛。
她的这双手也没什么特别之处呀。
浓雾已逐步浸透二人衣裳,奚逢秋的灼灼视线一一扫过少女饱满的额头、玲珑的鼻尖、红润的唇瓣,最后又归于白皙透亮的脸颊。
即便他想要忽视身体的异样,只要她碰他,疼痛便如鬼般缠着他,而且还跟之前都不太一样。
“为什么?”
他的声音又轻又缓,宛若被堵住的泉水,夹带着沉闷之意。
池镜花不解地扭过头,“嗯?”
厚重的雾挡去大部分倾洒的月光,只有零星的月华打落在他的眼睫,晶莹水珠反射出明亮的细光,又回到他的脸颊,照亮他的白而透的面颊。
他轻轻歪了歪脑袋,鲜艳的耳铛在灰蒙蒙的雾中划出一道血红的细线。
“为什么感觉比之前更疼了。”
更疼了?
她只是跟之前一样替他上药,甚至动作还要更轻,怎么可能比之前痛。
池镜花疑惑眨眼,眸底闪烁淡淡星光,她顺着他的话往下问:“我第一次碰你伤口的时候,没有现在这么痛吗?”
奚逢秋轻“嗯”了一声,眼眸低垂,目光盯着她的指尖细细打量。
“没有。”
不能吧!
池镜花始终不太相信还有这种事,但奚逢秋压根没必要骗他,况且,依照他的性格也不会这么做。
她又抬头看了他几眼,忽然想起想到刚才增加10点好感度的事情,脑袋里冒出个念头——难道好感度的增加疼痛的等级也会相应提高?
虽然离谱,但看上去只有这种可能性了。
换句话说,在男配那里,他的疼痛和好感度是绑定的,好感度越高就越疼。
但是现在的好感度只有35,等到100的时候,他得疼成什么样啊。
啊啊啊啊这是什么奇奇怪怪的体质啊!
似乎与他相处的时间越长,池镜花便越能发现他身上一些不同寻常的小秘密。
但是怎么说呢,不知为何,她反而还挺高兴的。
既然她是专门来攻略他跟他谈恋爱的,那么了解彼此就是基本,池镜花甚至觉得自己了解得还不够细致,关于男配的一切,她都很感兴趣。
想到这,池镜花不由望着他笑,“这样不好吗?你不是很喜欢疼痛的滋味吗?”
“也许吧。”
奚逢秋轻笑一声,倏忽记起很久之前的一些事情,一些关于疼痛的回忆,是从什么时候失去痛觉的,似乎自己记不清了,但绝非一开始就是如此。
见他沉默不语,池镜花慢慢放下手臂。
伤口的疼痛消失,奚逢秋立即意识回笼,神情有些迷茫,泠泠嗓音掺杂着流水和微风声音,纷纷挤进少女的耳蜗。
“为何不继续了?”
不碰他是因为光让他感受疼痛是没法继续增加好感度的,要想快速增加好感度,还得跟之前一样。
所以,池镜花决定故技重施。
不过这一次,没有奚逢秋故意引诱,是她自己想要亲近他。
不知不觉已是深夜,雾气凝结在衣服上化为冰凉的水,池镜花一袭蓝青色的衣裳遇水逐渐变为深蓝,被她压在身下的白衣模糊地映出淡蓝。
船只摇摇晃晃地向着岸边行驶,空气的香气更浓,但又并非皆是莲花的香味。
二人一言不发面对面地坐在甲板上,四周空无一人,只有装货的货仓以及船舱。
暴露在深夜的冷雾中,池镜花的头发上也沾到不少潮湿的雾气,有些湿漉漉地搭在肩上,双眼却亮晶晶的。
她鼓起勇气,慢慢向他靠近,一错不错地盯着他的双瞳,见他眼底也只映出自己的神情,下意识吸了吸鼻子,嗅着她身上的香气,抑制住抱他的冲动,不大好意思地轻轻抿唇。
“因为我想亲你了,可以吗?”
第40章 第40章平安喜乐。
圆月高悬,月华倾泻如注,如一道冰冷的剑刃,穿过云雾缭绕,直直射在寒气逼人的江面,薄纱般的笼罩着货船。
不知是不是过于紧张和专注,池镜花已经只能听见货船的轰鸣夹杂在喧嚣的风声中。
池镜花越是表现出耐心,心中就愈忐忑不安。
毕竟是亲密接触,她总不能霸王硬上弓,恐有生命危险啊!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不知多久之后,奚逢秋平静的表情终于有了变化。
“为何要亲我?”
映在他眼底的朦胧月华化为疑惑的碎光,少年面颊却带着浅浅笑意,温柔地望着她。
没等她想好说辞,奚逢秋继而又轻轻歪了歪头,耳铛在雾中摇晃了下。
“甚至还不止一次,为什么?可以告诉我原因吗?”
池镜花弱小的心脏仿佛也随着他的动作颤抖了一下。
她大脑一刻不停地运转,终于,搜肠刮肚出了个回复。
少女微微仰脸,赤|裸地直视他的双眼,穿透层层雾气的月光照在她的瞳孔中仿佛盛大的星河。
“因为亲吻代表着两个人的关系很好,我想跟你处好关系。”
或者,更为准确地说,她想跟他“处对象”!
但池镜花敢打包票,奚逢秋绝对绝对听不懂她的弦外之音,这也是她如此坦诚的原因。
她已在心中做好假设,或许男配会轻笑而过,道声“原来如此”之类的,继而结束该话题。
但是他似乎没有。
闻言,奚逢秋只轻轻垂眸,低垂的长睫挡住眼底情绪,他长睫抑制不住抖动几下,仿佛有颗极小的水珠从他眼睫滴落。
奚逢秋觉得池镜花相当奇怪。
他不明白为何池镜花会做一些奇怪的事情来讨好他亲近他。
还是说,她真的只想跟他处好关系?
可是,从没有人想着跟他打好关系成为朋友。
这样一看,她果然十分奇怪。
见他不语,池镜花起初以为是她说错话了,可又感受不到他释放出的杀意或恶意,奚逢秋似乎在思考,但没有拒绝她。
……那就是可以亲的意思吧?
池镜花双手交叠抚摸胸口,感受胸腔那颗不规律的心跳,不停默念让自己冷静下来。
半分钟后,少女将双手放在他的肩上,轻轻按住,将脸颊凑过去,闭上眼睛,唇瓣蜻蜓点水般的掠过他的。
事毕,池镜花睁开双眼,没有力气似的跪坐在地上,双手从前方搂住他的脖颈,借住他的的力气额间轻抵着他的心口,不知怎地,忽然有点不敢去看他。
四周一切杂音都被少女剧烈的心跳和急促的呼吸所掩盖,顺着奚逢秋耳间抵达四肢百骸,不知不觉将他同化。
但少女的柔软停留的时间过短,留在唇上的温热也很快退散,比前两次都要快。
似乎不该是这样。
奚逢秋垂下眼眸,颇为困惑地望着蜷缩在他怀里的少女。
“结束了吗?”
“没有。”
池镜花语气坚
定,双睫不停颤动,不自觉地抿唇,试图抹去唇瓣的那抹凉意。
“我只是……需要缓一下。”
穿书之前,池镜花长这么大,连男孩子的手都没牵过,遇到奚逢秋以后,与他牵手、拥抱、轻吻,做尽了她认为的最勇敢的事情。
就算他们亲过不止一次,可池镜花并没有那么熟练。
连续做了几次深呼吸,池镜花终于冷静不少,双手按住他的双颊,抬起头,没有直接亲上去,只盯着他。
奚逢秋似是明白她的意思,眉眼间划开个温温柔柔的笑。
“要闭上眼睛吗?”
池镜花点头的同时不停催促:“嗯,你快点。”
她怕耽搁的时间越长,自己会控制不住地想跑。
奚逢秋轻“嗯”一声,忽然轻笑一声,眼底止不住地流露出高兴和期待之情。
几乎是在他闭眼的同时,池镜花迅速地朝他靠近,一路畅通无阻,却鼻尖相抵即将亲上的前一秒骤然停下。
没有后悔,只是在酝酿。
池镜花牢牢打量着他的面颊,感觉心率快要突破临界值,与他挨得太近,每一次呼吸都在抢夺周围稀薄的空气,却又热又香,甚至脑子都晕乎乎的。
温度已然降下来了,池镜花却察觉不到迫近的冷气。
冷风过境,货船摇摇晃晃。
池镜花毫无察觉,下一刻,她捧住他的双颊,抵着他的唇,亲了上去。
柔软刹那折返,少年本能地扣住她的腰肢,想要离她再近些,直到甲板上的两道身影趋于重叠,彼此滚烫的身躯严丝合缝地紧贴着另一方。
连他们周围的温度都在不断攀升,逐渐化为浅灰色的雾水,又落在衣间,化为水珠,将他们更为紧密地融合。
池镜花微微一怔,感受到奚逢秋的不同寻常,心脏跳得更快,心间充斥着难以言说的喜悦之情。
但只是这样唇瓣相依和前几次都没什么不同。
池镜花决定再试试。
她鼓起勇气探出探出舌尖,勇敢地主动往里送,又笨拙地尝试勾出他的,继而抵死缠住,互相交换独属于自己的那份香甜。
当少女齿间的湿热闯入时,一种极为奇妙的感觉去烟花奚逢秋脑海中轰然炸裂。
完全不疼,可要比疼痛带来的滋味更令他兴奋。
他不知该怎么做,但身体已迅速接受一切,他不自觉地受她引导,本能勾缠住她的,轻轻含住又吐出,不断攫取少女舌间的芬芳。
完全处于极度兴奋和痴迷的状态下。
池镜花来回吞吐几次,已是累得不行,而且,她还不太会在亲吻时调整呼吸,最后兵败如山倒,只好退出。
当纠缠的舌尖彼此分离时,勾出一条黏湿淫靡的暧昧银丝,随着池镜花越离越远,最终在空中分崩离析,被二人吞入口中。
见此一幕,本在极力压制心中羞涩的池镜花是彻底红了双颊。
但她在硬撑,更在观察奚逢秋。
被她捧住脸颊的少年睫羽已完全被水汽浸透,眼底氤氲着暧昧拉扯的蓝雾,身体在不停地微微颤抖,呼吸比她的还乱,漂亮的锁骨更加明显。
情绪起伏十分明显。
奚逢秋微微抬眸,瞳孔中的雾气并未完全消散,宛如清晨弥漫在海平面的云雾,万物皆隐藏在海底。
“好像跟之前不太一样。”
他的声音很低,夹带着清澈的疑惑,一张一合的唇瓣颜色也格外红,池镜花已能想象出自己的嘴唇该有多鲜艳。
“嗯。”
她小幅度地轻轻点头,不由自主地咬住唇瓣,轻轻舔舐了下。
“我在学习……”
因为以前都是简单的唇瓣相触,所以她才要学习怎样才是真正的亲吻,但看样子,她在这方面的天赋并不高。
奚逢秋以“原来如此”的表情凝望着她,在肆意的冷风和货船摇晃的行驶过程中,思绪已渐渐平静下来。
不过却不如刚才有意思。
“还要继续吗?”
少年眉间漫上一层淡笑,是希望她可以再来一次的。
池镜花轻轻摇头,“不要了。”
她原本就是为了男配的好感度而亲他,但亲了这么久,好感度也没有变化,再亲下去恐怕不会有结果。
但是不应该的。
还是说……同样的招数不能多次使用?
池镜花疑惑地望着他,无意瞥见少年唇边所留下的晶莹的水迹时,脑子轰隆隆地犹如列车行驶过,双手不做主地“啪”地一下抱住了他。
刚刚平复下来的情绪就在刚刚又被推至巅峰,敲击她的心脏,似乎只有这样环抱着他的颈侧,将脸颊彻底埋进他的颈窝,贪婪嗅着他身上的香气,只有看不见他的脸、他的唇,池镜花才能重新恢复理智。
她双臂环着他,炽热而柔软的上半身紧贴着对方,以此来寻找可令自己快速冷静的方法。
少女的突然靠近叫奚逢秋愣住片刻,回过神来只觉得安心而舒服。
少女冰凉的发丝若有似无地搭在他的肩上,与他的缠在一起,呼吸的炽热附上他的皮肤,渗进毛孔,游走在身体四处。
似是感受到她的强烈的情绪波动,为安抚她,奚逢秋轻轻地抚上她的后背,由上至下,掌心一次次地顺下来。
几次下来,池镜花确实好多了,甚至已不在发烫,可以感受到风的寒冷,在耳边簌簌回荡,身上的衣服也被雾气和露水浸了个半透。
冷不丁地,奚逢秋蓦然开口,声音稍显愉悦。
“我还以为你会离开。”
但她没有,反而亲他抱他。
池镜花稍加思索,便明白他是听见了自己与悬赏司小吏的对话。
小吏确实曾劝她要离奚逢秋远点,但池镜花铁定不会,而且他还透露了个重要消息——奚逢秋曾打听过她的家乡。
他对她的身世,就这么好奇吗?
池镜花不禁探头,眨了两下眼睛。
少年唇角微扬,眉目缱绻着温柔的笑,像是以最稀松平常的态度看待这一切。
池镜花忽然想要告诉他自己的事情,前提是绝对不会透露穿书异世界的消息。
这是她保命的底牌,只有在确定奚逢秋对她彻底没了杀意后才会坦诚。
池镜花迅速从他身上爬起,端正做好,假装一本正经地说:“我要是走了,你就再也不会知道我的秘密了。”
一直施加在肩上的力气倏忽离去,奚逢秋轻轻歪头,露出几分恬淡天真的笑。
“那你现在要告诉我吗?”
池镜花轻咳一声,忽然有些不好意思来。
“我叫池镜花,家在平安县,家中有父母和爷爷奶奶,还养了一只狗,不过在我十一岁那年,爷爷奶奶和小狗全都先后离世,所以现在家里只剩下我和父母双亲。”
她没说谎,所有的一切都是事实,自然一气呵成,见到落在衣上的月光,池镜花突然想起什么,急忙补充一句。
“哦,对了对了,今天是中秋节,我也有句话要对你说。”
少女的声音不大,却好似直接穿过层层叠叠的云雾,掷在平静的水面,引的死寂的江鱼猛地一跃而起,激起不小的水花,溅在甲板上。
“希望奚逢秋顺遂无虞,永远平安喜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