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心跳乱了一拍,孟惊鸿睫翅惊颤。
刚刚面对牧民同样直白的言辞,她明明可以淡而处之。
可对上他,仅仅只目光相撞,她都会止不住的脸红心跳……
“惊惊!惊惊——”
风里传来庄懿的呼喊。
孟惊鸿循声,看见好朋友正在湖边牵着小锅朝自己使劲挥手。
——周老师,郭导演也在!
神经紧了下,孟惊鸿一手搭上腰间的胳膊。
没等她开口,男人已经调转马头,沉沉嗓音“驾”出一声。
白马稍提速,迈开四蹄向着湖边跑去。
马鞍上,孟惊鸿的身体开始摇晃。
身体里一直摇漾的心却开始冷静。
马儿一往无前地回归人群。
他们也要一次脱离独属于两人的吊桥,回到现实世界……
身后坚实的胸膛倏然后撤,男人纵身下马。
“惊惊!”一圈人呼啦围上来,庄懿一脸焦急,“你怎么样啊,受伤没有?”
“快下来检查看看——”郭导朝草原边的商务车示意,“医务已经到了。”
“我没事的郭导。”孟惊鸿赶快道,这样的兴师动众让她如坐针毡,“不用麻烦医务——”
“哎呀医生都来了,看了再说!”周青瑶是个急性子,“你还要跳舞的,手脚筋骨一丝一毫都伤不得——小姑娘怎么不爱惜自己?”
孟惊鸿不好再推脱,抓住马鞍下马。
“左脚踩蹬。”男声忽而沉沉提醒道。
孟惊鸿动作一僵,转眸对上男人黑漆漆的眸。
他抬手欲扶她:“右脚不是才扭过。”
“啊?”庄懿立刻瞪大眼问好朋友,“你脚什么时候扭的?”
孟惊鸿心里一虚,含糊其辞:“就……不久前。”
说完,她不着痕迹地避开那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撑着庄懿的肩膀下马。
况野眉心动了动,收回被冷落的手。
“哎——”周青瑶瞄了眼下马的女孩,又狐疑看儿子,“你什么时候知道人家脚扭的?”
况野唇角撩了下:“不久前。”
“……”
孟惊鸿假装什么都没听到,默默走向赶过来的医务。
医务摁了摁她的踝骨,又撩起裤脚看,笑了:“没事,油皮都没破。不放心的话去市里拍个片子。”
“不用了。”孟惊鸿立刻道,又冲关切自己的师友笑了下,“真不用。刚才——”
她顿住话头,有些不自然地看了眼男人:“来得及时……我根本没摔着。”
“可以啊你小子!”郭导朝况野硬邦邦的二头肌上捣了一拳,“这都没反应过来你就把人捞起来了,反应够快的!”
况野呵声,掀起眼皮睇女孩:“正好,看见。”
话赶话到这儿了,怎么也该道个谢。
孟惊鸿抬眼,和男人的视线刚对上便移开:“谢谢……你。”
“甭客气!”周青瑶大喇喇替人承下,又拍拍况野肩膀,“这我儿子,也算咱内部人员。”
强而有力的大手递到女孩躲闪的目光前,男人一字一顿:“况野。”
既然假装不认识,那就再重新认识一次。
耳边悄然“叮”出一声,拉扯出脑海中的记忆碎片:
泥土与汽油的气息,绕着灯泡转圈的飞蛾,作战靴踩在落叶上的碎声,以及有关“旷野”的促膝夜谈……
心潮起伏不断,孟惊鸿慢慢握上那只小麦色的大手。
“孟惊鸿。”
他朝她挑挑眉,意有所指:“惊鸿舞的‘惊鸿’?”
粗长的手指伴随问句一点点攥紧,孟惊鸿被男人的体温烫得后背发麻。
说不出话来,她只讷然点点头。
“郭导,周老师——”
场务风风火火地过来了。
孟惊鸿嗖地抽出手。
“怎么了?”郭导演问,“马匹那边没协调好?”
“协调好了,又跟牧民多借了几匹。有两匹挺烈性的,咱师傅有点顾不过来——”场务话锋一转,视线瞄旁边的男人。
不太敢跟气场这么硬的人直接开口,她迂回道:“周老师,能不能跟你借一下人啊?”
周青瑶“奥”声:“行啊——”
她扭头看儿子:“行……吧?”
拇指揉搓细皮嫩肉划过的掌心茧,况野点头:“成。”
场务指明方向后,男人上马“驾”出一声,很快就跑远了。
“好厉害啊。”庄懿出声赞叹,又扭头问孟惊鸿,“你看到了吗?他刚上马都没用脚蹬——一跨就跳上去了!”
孟惊鸿在心里默默点头:不仅是飞身上马,而且跑起来的时候还在推浪。
——强劲腰胯压着马鞍一挺一挺的……
“这都小意思。”郭导接上话,转向周青瑶,“我记得野子以前在骑兵连特训过?”
庄懿很惊讶:“居然是骑兵啊。”
周青瑶摇头笑:“也不算,只是训练过。他练过的可多,在坦克部队,侦查连,狙击连啊之类的都呆过。”
庄懿震惊得吸了口气:“懂了。全能兵王!”
她又在孟惊鸿耳边悄声:“怪不得腰那么带劲儿……”
“……”
显然庄懿刚才也看见男人压浪了。而且孟惊鸿不用猜都知道她这个好姐妹现在脑子里在想啥。
——就是个大黄丫头。
庄懿要是哪天真爆红了,孟惊鸿也一点不怕她会跟自己绝交。就女演员给她分享小潢文小潢漫的那聊天记录,随便贴出去两页,她都能塌成废墟……
又随便聊了两句,郭导离开去准备夜戏了。
“怎么还不回来啊……”周青瑶瞟了眼蛇镯腕表,“我去那边看一眼——对了,小庄是不也要去改妆?”
“哦……是到时间了。”庄懿回头看好朋友,“你陪我一起呗?完事儿咱们正好吃饭。”
孟惊鸿没有拒绝的理由,毕竟和庄懿本就这么计划的。
助理过来带走小锅回酒店,俩姑娘跟着周老师来到场务这边。
孟惊鸿不动声色地扫视一圈。
没看到那个显眼的身影。
“小卢——”周青瑶朝远处的场务扬声,“你借的人呢?”
“我可早还了哈。”场务无辜摊手,“又被付老师借走了。”
庄懿不解:“付老师不是要给我改妆吗?怎么——”
她突然顿住话头,显然是看到了答案。
顺着好朋友瞪大的双眼望过去,孟惊鸿眸光一动。
男人正骑着马荡悠悠过来。
还是刚才那匹高头白马,可他衣服不一样了——换了一身青
色蒙古长袍。
草原汉子的长袍宽松,容易上身,但想穿得好看也不容易。
要壮,胸膛要结实饱满,才能撑起严密的交领;要精悍,否则腰带束出的腰身就不挺拔;还要高,这样长袍下摆才能在靴筒边翻涌成浪。
——显然这个男人全部符合。
他甚至还穿出些威严的贵气感:青色缎面在日光下微泛幽光,策马在蓝天绿草间,活脱脱一个凯旋而归的草原悍将……
直到男人在面前翻身下马,孟惊鸿才赶紧眨了眨怔然的眼。
面颊后知后觉热起来……
“嘿,这不是男主的戏服吗?”周青瑶乐了,走向限定蒙古版儿子,“还挺合身哈!”
“对啊,我新改的。”造型师付老师一脸得意地出来,“刚看见这身板我就说一定要他上身试试——怎么样,帅吧?”
“诶你别说,还真别说……”
况野一直没搭腔,懒懒当个衣架杵在原地,离垂眸故意不看他的女孩不近不远。
——正好能发现她脸红的距离……
“唉,付老师失策了,大大的失策!”庄懿难得没凑过去观赏帅哥,留在原地跟好朋友耳语,“这衣服给他这么一穿,男主很难再赢了好吧!”
“他有这脸这身材怎么不进圈啊?多稀缺的类型啊,绝对嘎嘎乱杀。”
孟惊鸿余光不受控地飘忽:“他那工作没法演戏吧。”
“哦对,但我也听说他已经不做——”话说半截,庄懿突然猛抽一口气,“天呐惊惊——”
她压着嗓子发出尖锐爆鸣:“你快看!”
孟惊鸿侧眸,眼皮重重跳了下。
那个男人把蒙古袍脱了。
里头居然还有件搏克服。
搏克是蒙语“摔跤”的意思,摔跤比赛的服装即是搏克服,很有特点:裤子肥大,上身前胸全露,仅以牛皮盖背护臂,颈间银圈上缠着代表胜利次数的彩带。
况野身上这件戏服还没绑彩带,只有护臂和盖背。
缀满银钉的牛皮结实硬挺,覆上男人小麦色的宽肩,裹住健硕大臂——不知道为什么,孟惊鸿觉得这幅打扮比他完全赤膊的视觉冲击力还要强。
付老师将带有狼牙和绿松石的银圈挂到男人脖上,又给摔跤裤加了鹰图和龙纹的贴花。
——适配率百分百。
这种粗犷又热烈的民族服饰,与荷尔蒙满溢的雄壮身躯相得益彰。
孟惊鸿好像一下就明白他名字里的那个“野”,代表什么了:
草原上的一头野狼……
野狼动了动脖子,朝她这边稍转向。
一手有意无意地扯了下裤腰。
孟惊鸿眼睫乱抖,跟被烫到一样移开视线。
“我去,这个腹肌!”
——她不看,有的是人看。
庄懿看得直掐好朋友胳膊:“这身材绝了啊!”
回头又看了眼护臂下蜿蜒到手背的血管,她脸更红:“听说,手背上青筋要是突出的话,有个地方也会一样……”
“……”
秒懂的孟惊鸿白了眼满面晕红的好友,彻底无语。
小懿懿的一生算是被小潢文毁了……
“他得有一米九了吧。”庄懿扯了下姐妹袖口,声音更低,“你说……不会是大树挂小米椒吧?”
“……”
孟惊鸿没吭声,大脑却自动抽取一截回忆:
那晚她不小心踢到了男人的……
如果她感知无误,那应该算……
很成正比的吧?
呼吸一窒,孟惊鸿赶紧甩了甩胡思乱想的脑袋。
懊恼闭上眼。
小鸿鸿的一生算是被小懿懿毁了……
“……行,那就定这个造型了。”造型师满意高声,松了口气的感觉,“不改了啊!”
孟惊鸿回头,这才发现郭导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过来了。
她偏头打量男人身上的搏克服,仍然犹豫:“改过的确是好看,但颜色会不会太深了啊……”
“女主那身舞裙是白的,女孩身高本来就低点,站一起会不会太压女主了啊?”
“不会的。”付老师信心满满,“这样站一块儿正好一深一浅,一柔一刚。”
“你要不信就让麦子过来再试个装,站一块儿看看不就知道了?”
郭导摇头:“麦子今儿戏份很重,本来就拍到半夜了……哎?”
看见一旁的孟惊鸿,她眼睛一亮:“小孟来搭一下也行啊,小孟和麦子身高身形最像。”
“对啊!”造型师应声,也看向孟惊鸿,“来帮下忙呗?”
“……”
孟惊鸿看着两位满脸期待的老师,又看她们身后那双好整以暇的眼。
她垂下头:“……好。”
女主的戏服正是之前跳蒙古舞穿过的那件。不用化妆,孟惊鸿换好一身白裙,很快站到男人身边。
并肩,一个拳头的距离。
没有对视,却清晰地感受到他身上源源不断的热意……
打光师和摄影师在他们前面不断调整角度和距离,导演和造型师也在小声讨论什么。
“嘶,好像是有点素了啊……”
“你们稍微近一点——”郭导抬手挥了挥,“面对面再看看?”
“……”
孟惊鸿抿唇,有些僵硬地转过身。
视线滑过男人胸肌上的狼牙,她垂睫看地板。
头顶的目光却愈发灼灼……
“别看我。”女孩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说。
头上落下一声气音轻笑。
“好看还不让看?”
“哪里好看了。”孟惊鸿耸拉着眼嘟哝,“没听导演说太素了……”
“跳舞好看。”
男人声音很轻,但很坚定。
孟惊鸿愣了下,抬起头。
“你……看见了?”
“看见了。”况野翘起唇边,眸深暗昧,“和惊鸿舞一样好看,一样——”
“惊鸿一瞥。”
第14章
这一口一个“惊鸿”的……
明知道不是在叫自己,可名字被磁性嗓音反复咀嚼,更像情人在耳边暧昧呢喃……
孟惊鸿摁下小鹿乱撞的心跳,眨眨眼开始回忆。
——完全想不起来那天跳蒙古舞时还有别的观众。
或许男人也跟之前那位牧民一样,不知道在哪里看见她的吧……
可既然那天就看到她了,为什么今天才正儿八经现身?
闪烁的眼眸在某一刻顿住,黯下来。
或许对他来说都不重要吧。
无论是那天,还是今天,遇见她都不过是心血来潮的消遣。
都不怎么重要……
“把这玛瑙挂上去看看。”付老师交给助理一串血红的项链,“对,给小孟戴上。”
“嘿这样好多了,有红有绿,结婚似的!”郭导演笑道,忽而又皱眉,“诶,你俩稍近点儿啊,又不是让你们真拜堂!”
“……”
孟惊鸿有些不自然地眨眨眼。
没等她迈脚,面前的男人已经一步跨到她身前。
……太近了。
睫毛都被男人的体温烘烤,目光也无所遁形。
——无论看哪里,都能看见他那块块分明的小麦色腹肌……
“拉链。”男人突然低声提醒,“领子后边,没拉好。”
孟惊鸿愣了下,手连忙往后摸——拉链拉到头,遮至后颈棘突。
她刚心不在焉没注意,但长发挡着,帮忙换装的助理姐姐都没发现。
这个男人眼怎么这么尖……
抬眸看见他直勾勾的视线,孟惊鸿心跳立时乱拍。
“你……不许看了。”她僵硬地抚了下耳边发丝,“非礼勿视不知道么?”
“非礼勿视?”男人气音嗤,大手随即搭上腰带,“那你刚在看什么?”
——手指若有似无地掠过腰腹块儿。
“嗯?”
“……”
孟惊鸿抿唇,耳尖迅速变得脖子上的玛瑙一样红。
“好了,可以了——”
导演的这声结束解救了她。
孟惊鸿没再看男人,垂眸快步离开。
庄懿那边妆也快试完了。稍等了一会儿,两个
女孩便一起返回酒店。
庄懿路上一直兴致勃勃地跟探听好姐妹与美好肉-体近距离接触的感受,孟惊鸿问一句答一句,显然兴致缺缺。
晚餐时她吃得也很少。
“怎么了么?”庄懿看了眼孟惊鸿大半未动的餐盘,“下午出门还高高兴兴的,这会儿怎么就蔫了?出什么事儿了吗?”
“……”
看着好朋友关切的眼,孟惊鸿涌起和盘托出的倾诉欲。
——话到嘴边还是没脱口。她脑袋很乱,都不知道从哪儿说起……
“我这两天得回学校一趟。”孟惊鸿随意扯了个话头,“得赶快找老师开题了……”
“奥对……还有毕业论文呢。”庄懿恍然,又有些怅然若失——为了拍戏,她从休学到退学,最后还是放弃了坚持十几年的舞蹈。
直到现在,她也不敢肯定这样做到底值不值得……
但坚持到底,就一定值得吗?
——惊惊现在也有这样的疑问吧,就跟当初的她一样茫然……
“没事儿,车到山前必有路嘛。”庄懿轻声宽解好朋友,“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你本事摆在哪儿,还愁没地儿去?”
孟惊鸿点点头,冲安慰自己的朋友笑了笑。
一缕难言的愧意油然而生。
——好朋友这样关心自己,她却一点不坦诚……
晚饭后,庄懿围读剧本去了。孟惊鸿洗过澡早早躺下。
可直到庄懿回来,直到夜色如墨,她都一直没睡着……
辗转反侧后,孟惊鸿叹了口气,彻底接受今晚失眠的事实。
下床站到窗边望了一会儿——原来黑夜的尽头始于草原边际。
她走到熟睡的庄懿床头,悄悄拿起车钥匙,又回头跟小锅比了个“嘘”的手势。
就这样无声无息出了门。
电梯直下酒店地库,孟惊鸿将车开上空无一人的街道。
降下一半车窗,夜风涌入。一夜无眠的愁思消散大半。
停在路边推门下车,孟惊鸿紧了紧外套——原来草原也跟山郊一样,夜深露重。
草原的夜晚远不如白天吸引人,没有牛马成群的生机,也没有碧草连天的疏旷。但孟惊鸿很喜欢。
因为此刻的草原只属于她。
慢悠悠深入草地,夜游的女孩不知不觉哼唱起一首歌:
“……努力的奔波忙碌不敢放松,为了心中还未完成的梦;
如果说生命还可以重新启程,我不会选择无动于衷,我想去——“
她眼睫动了动,抿唇不往下唱了。
“怎么不唱了?”
背后骤然响起男声,带着笑意问道。
孟惊鸿吓了一跳,错愕回头。
男人晃开长腿走过来,皮夹克在夜色中微微反光,衣角随风摆动。
“接着唱啊。”他朝她挑挑下巴,又兀自接上刚才的歌,“我想去吹吹来自旷野的风,做一场沉睡已久自由的梦……”
“……”
就……还挺好听。
磁性的嗓唱起歌来自带颗粒感,低音炮震酥人耳窝。
孟惊鸿不接茬,幽幽横了男人一眼:“你怎么在这儿?”
她不满蹙眉,小声嘟哝:“跟鬼一样,一点声音都没有……”
况野气音轻嗤:“还以为你就喜欢偷摸的,要不——”
他话锋突转,嗓音一沉:“怎么一直装不认识我?”
“……”
脚边绿草沙沙拂动,夜风也缄默。
孟惊鸿拢了把被吹散的长发,没有看男人:“因为在昨天下午之前,我确实不认识你。”
女孩声音很轻,落在风里,没有情绪。
况野眉心跳了下,忽然就觉得不好——她之前呛他嗔他,打他踢他,都好过现在这样淡淡的,没什么表情。
他往她身前靠近一步,眸光落上精巧鼻尖:“那现在呢?”
况野低低问女孩:“还不认识么?”
“……”
薄皙的眼皮动了动,她没有回答,只慢慢转过身,走向风吹的地方。
风没有方向,她亦漫无目的。
男人也没有问她,始终走在身侧。
走了晌久,孟惊鸿开口打破沉默:“你那天,什么时候回去的?”
她说得模糊,但男人听得懂。
“下午。”他嗓音揉沙,自嘲轻笑时更哑,“到晚上才发现搞错人了。”
“你呢?”
“差不多吧。”孟惊鸿回答,顿了下又道,“其实现在也……没有很清楚。”
闻言,男人三言两语就给她捋清楚。
孟惊鸿听完半天没回过神。
她猜到这其中一定有误会,也有巧合。
——只是没想到能巧成这样,以至于他们那晚鸡同鸭讲还能聊那么久,那么深。
她甚至想要和他……
“所以那天没去找庄懿?”男人又问她。
孟惊鸿摇摇头:“没有。”
说到这个她就有点想笑:“你怎么会以为庄懿是男的啊……”
男人也抵着牙槽笑了下,自嘲的意味很浓:“情急智昏吧。”
孟惊鸿心头跳了下,还没细究怎么个“情急”法,就听到男人又低低道:“要早知道,我就……”
他话留一半,也留下让她心跳更快的遐想。
孟惊鸿垂低眼睫不看男人,脚尖赌气般踢了下草丛:“谁让你不弄清楚就……让我走的。”
况野瞟了眼无辜被踢的野草,抬睫,又看到女孩鼓鼓的面颊——香腮雪上一抹红。
一侧眉梢挑了下,他后知后觉:“所以,不高兴不是因为我找错了人,而是因为我——”
他顿住,语气和眸光瞬深:“没要你?”
“要”这个字眼暧昧又直白,孟惊鸿呼吸都停滞。
“不是!”她立刻否认道。
——却无法否定自我深处被一语中的的心虚:有关他最不甘的那份耿耿于怀,无非就是那晚被他拂开手……
“我没那么想,是你想多了。”孟惊鸿继续给自己挽尊,丝毫不知早被发间红亮的耳朵出卖。
“我就是,就是生气你找错了人,害我手机摔坏了,裙子勾丝了,还赔了租车行不少钱……”
不管她怎么说,况野都照单全收。
他笑了下:“了解。是我的错。”
脚步靠近又站定,他对她红透的耳廓轻声:“那,你也了解下?”
孟惊鸿睫尖微颤,扭过头看男人。
他也在定定看她:“我这人吧,比较贪。”
“之前是以为要和别的男人分,对我来说,那不够。”
对她对视的黑眸很深地阖了下。
“一晚上,也不够。”
他沉声:“既然要,我就要朝朝暮暮。”
孟惊鸿倏然屏息,心神俱震。
眨眨眼偏离男人炙热的目光,她也低头从他身前逃开:“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腿刚迈开,脚下便踩到什么滑溜溜的东西。
身体才一歪,就被男人握住后腰。
——她的腰已经快对这份力量和温度应激了,即刻酥麻一片。
“你松——”
男人一把摁住挣扎扭动的腰肢,低声喝:“别动!”
孟惊鸿愣住,令行禁止:“怎,怎么?”
况野扫了眼她刚踩过的地方,脸色一变:“有蛇。”
“啊——”孟惊鸿惊叫一声,嗖地缩进男人结实的臂弯里。
——立刻被从善如流地拥入怀。
况野一条胳膊抱住女孩,脚往前迈一步。
孟惊鸿立刻紧抓他袖口:“别,你别——小心!”
心提到嗓子眼,她看着男人一手探进草丛——
拎出一截圆圆长长的树干。
“…………”
孟惊鸿怔怔看着那截树干,又抿紧唇看男人。
脸上未消的红晕一点一点跑进眼眶里。
推开拥住自己的怀抱,她掉头就走。
脚下再次一滑。
——这次就真的摔倒了……
“小心——”况野赶忙抓上女孩胳膊,“来——”
没能把人从地上拉起来,反而还被甩开了手。
她坐在地上抱起双腿,脑袋慢慢埋进膝间。
——和上次在湖边时一样。
也一样,哭了。
“……”
况野怔住,手僵在半空。
“我——”他扔开树干,单膝蹲在女孩身边,“就开个玩笑……”
“不用你管。”女孩带着哭腔的声音闷闷低低,“不关你事……”
孟惊鸿也说不清自己为什么会哭。
却又清楚自己情绪失控的原因很糅杂:
怎么能不关他的事呢。
他在她生活里不讲道理地进进出出,每一次,都带来地震般的心动;
可她的世界已经够动荡的了,考核失败,前途未卜。
——哪里还能承得起一份相差悬殊的感情呢……
哭得有点久。
至少比上次在湖边久很多。
男人没再说话,只像上次一样陪在她身旁。
等到头顶的星星都暗沉,女孩才停下抽噎。
一包纸巾递到她眼前。
“看来,之前说的都忘了?”
孟惊鸿看向未拆封的纸巾,又侧眸看男人晦暗的眼。
他重复着上次分别时的话:“‘尽兴而归,别掉眼泪’。”
“……”
唇瓣嗫嚅两下,她没做声,伸手拿过纸巾。
“孟惊鸿。”
抽拿纸巾的动作顿住,孟惊鸿眸光微动。
——这是他第一次连名带姓唤她。
“孟惊鸿。”况野又叫了一遍。
——想让她确信,这次他绝没有搞错:
她就是他要找的人。
更是他想要的人。
大手抚上小脸,炙热的掌轻易将侧脸包拢。
粗粝拇指揩掉她来不及擦的泪,男人的动作极尽温柔:“要是之前去的旷野不尽兴,要不——”
他抬手指自己胸口:“来况野这儿试试?”
“至少,不会再让你掉眼泪。”
第15章
草原的夜晚黑而混沌,孟惊鸿那晚的记忆也是。
她忘记自己是如何含糊其辞的,也不记得男人最后还说了什么。
只记得他的手掌很热。沾染她的眼泪后,连指尖的粗茧都炙人。
抱起她离开的怀抱也是。
和上次同行一样,他的车在前方为她开出明亮而通畅的道路。
开回酒店地库再上楼,孟惊鸿视线探出窗外:男人的车这才缓缓离开。
——这应该不算分别吧?
深呼出一口气,孟惊鸿蹑手蹑脚地刷卡进房间。
被复杂而热烈的情绪冲刷整晚,睡意终于袭来。脑袋刚摔进枕头,一个又凉又硬东西的突然抵上她脖子。
“说——”
庄懿的声音在黑暗里阴恻恻的。
孟惊鸿吓了一跳:“啊……啊?”
“快点给我从实招来!”庄懿拿保温杯狠狠戳了下好朋友的胳肢窝,“我都看见你和那谁的车一起回来了!”
“……”
孟惊鸿缩起脖子,很心虚:“我,我也没想到会碰上他……”
“你还真是闷声干大事啊小鸿鸿!这才一下午,我也没看见你俩眉来眼去啊——”庄懿一巴掌拍在姐妹肉感十足的后臀上,“怎么就开始夜里私会了!”
孟惊鸿抿唇默了片刻:“其实,我早就见过他了。”
或许是泪腺刚通畅,话匣子也随之敞开,她将一切都徐徐道来:从迷路的高速,一直说到只有他们两人的草原……
庄懿听完,眼睛在黑暗中瞪得圆圆:“我滴个乖……什么叫无巧不成书啊!”
她又怒视孟惊鸿:“这么久的事你现在才告诉我?!”
孟惊鸿弱弱解释:“我不知道怎么说,没想故意瞒你……”
庄懿“哼”声:“绝交五分钟!”
五分钟后——
“所以那天你俩单独呆一晚上——”庄懿迫不及待地八卦,眼冒黄光,“什么都没发生?”
孟惊鸿:“没有……”
庄懿恨铁不成钢:“废物!”
“……”
“诶,我说,这到嘴的腱子肉飞过一回了,这次可不能再丢了啊!”庄懿比本人还要着急。
“……”
“说话!”女演员又拍了闷葫芦一巴掌,“怎么想的啊?喜不喜欢?”
“可能……”孟惊鸿把脸埋进枕头里,“有点喜欢吧……”
“这不就结了么!”庄懿一本满足,“人家对你意思也很明确啊——多好,两情相悦的美事!”
“……”
孟惊鸿沉默片刻,指尖轻轻摩挲被角。
“其实,他要是没有再出现,或者压根对我没意思,我可能还不会像现在这么难受……”
——对于生活闭塞,被动内敛的女孩来说,一段无疾而终的暗恋不很难消化。
“可是,他今天跟我说的那些话……”水葱尖似的手指攥紧床单,女孩眸光荧荧,“我反而更害怕了。”
“害怕什么?”庄懿问。
孟惊鸿吁出口气,翻身将脸藏在被面下,声音闷闷的:“害怕他只是心血来潮,而我却当了真。”
“害怕就算迈出这一步,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我们家和他家……不在一个层面上。”
庄懿靠上床头,一时半会没说话。
她知道孟惊鸿在顾虑什么,也很清楚她这个好朋友本心如何——换做旁人可能压根不会考虑这么多,毕竟人况大帅哥条件在那儿摆着呢。
可惊惊对待感情向来如此:正经,单纯,有种近乎执拗的较真。
要不然她这个舞院大美人怎么至今牡丹呢?以前回绝掉多少公子哥大老板……
“其实回过头想,他那天本来可以爽完就跑的——好多男的不就这德行么。”庄懿跟好友分析道,“但他没有,反而现在掉过头跟你好好发展。那至少说明,他跟你一样,是个在感情方面挺靠谱,底线也比较高的人,对吧?”
“还有,你说的‘好结果’——什么才算好结果呢?”庄懿短促笑了下,“结婚?生孩子?白头到老?”
孟惊鸿眼神微晃,一时答不上来。
庄懿幽幽叹出口气:“可我觉得,能在合适的时间遇见真心喜欢的人,情投意合地爱一场,就已经是好结果了。”
孟惊鸿目光震了下:“……这样么。”
“是啊。”庄懿笑了下,“长长久久自然好,可爱本来就是流动的,想要被爱,就要承受被伤害的风险。”
“要不怎么说,爱情是勇敢者的游戏呢。”女演员伸手捏了捏孟惊鸿的脸,“我们小鸿鸿也要勇敢一点。”
孟惊鸿若有所思地摸上脸颊,半天没说话。
“好了睡了睡了。”八卦欲满足的庄懿扯过被子,拍拍依旧怔神的好朋友,“别想那么多了,听姐的:好好睡一觉,醒来化好妆换个小裙子,然后就去迷死姓况的!”
“先吃到再说,懂么——唉你根本不懂自己吃得有多好,死丫头!”抬手摸到孟惊鸿鼓囊囊的前胸,庄懿又哼一声,“妈的,姓况的吃得更好!”
“……闭嘴!”孟惊鸿推开上下其手的闺蜜。
俩姑娘又闹了一会儿,直到东方翻出鱼肚白,才迷迷糊糊睡去。
孟惊鸿这一觉睡得很沉,再醒来午饭点都过了。
庄懿拍戏去了,她今天没什么工作安排,准备回家回学校一趟。
正收拾行李,庄懿的助理突然牵着狗过来了:“惊姐,客房经理说锅锅刚被投诉了。”
孟惊鸿吓一跳,赶紧问怎么回事。
情况也很简单:小助理早上照常带小锅在酒店的草坪遛弯,有客人看见就投诉了,说这么大狗看着吓人。
经理便找到小助理,希望她们以后遛狗能去酒店外面。
孟惊鸿很无语,当即去找客房经理沟通。她们每次遛狗都有好好牵绳捡屎,还额外交了不少清洁费,酒店既然标榜宠物友好,为什么不允许狗正常活动?
经理只一味地道歉,最后也没有给出明确的解决方案。
孟惊鸿只好先回房间。
看着乖乖趴在地上,一脸无辜的小锅,她心里很不好受——家里已经被赶出来了,郊区的酒店还不让活动……
这么大的一个城,她居然一下找不到一个可以让狗子容身的地方……
打起精神继续收拾好行李,孟惊鸿决定回家前再带小锅去草原跑一圈。
牵好狗子带着行李,孟惊
鸿先下到地库。
行李扔进后备箱,就这么一转身的功夫,乖乖等她的小锅不见了。
“小锅?”孟惊鸿绕着车转了一圈,焦急高声,“锅锅?”
“汪!”
循着狗叫声赶紧找过去,孟惊鸿脚步突然停住。
一辆越野大G就停在前方。
军绿色的。
一身黑衣的高大男人从车后闪出,手里还拿着小锅的棒球。
看见女孩,况野挑起眉梢,又看自己车边的大黑狗:“刚看着像,还真是你的狗。”
心里很不真实地悸动了下,孟惊鸿脑中涌现昨晚原野上,男人看自己直勾勾的眼。
——每一次和他独处,都好像一场如梦非梦……
她点点头:“对。”
“它叫什么?”
“小锅。”
况野眉心动:“‘郭’又是随谁姓?”
“不是姓郭的‘郭’。”孟惊鸿笑了,“是煮饭的那个‘锅’。”
男人气音呵:“怎么取个这名儿。”
孟惊鸿抿抿唇,没好意思说出小锅的全名。
“小锅来——”况野啪地打出个响指,拿球的手一扬。
小锅轻松一跃,稳稳将球接住,摇着尾巴叼给男人。
“坐。”况野沉声。
油光水亮的大黑狗昂首挺胸地坐到一身黑服的男人面前。
“乖狗。”况野翘起唇边拍拍狗头,又朝女孩挑下巴,“你训挺好。”
孟惊鸿笑笑没说话。
——其实小锅很少对陌生人这么乖顺的,尤其是靠近她的陌生男人……
牵起狗绳递回给女孩,况野又问她:“出门?还是回家?”
“回家。”孟惊鸿朝后面的车示意,“放个行李一会儿再走,先带狗溜一圈。”
况野大量八十斤的大壮狗:“市区禁养杜宾吧,你家在哪个区?”
“就在禁养的区。”孟惊鸿不由叹了口气,“警察不让在家里养,我才带来剧组的。”
她摸了摸小锅的耳朵,声音低下去:“刚才又被客人投诉,经理也不让去酒店草坪了……”
男人拧眉:“哪个经理不让?我去跟他说。”
心里陷下去一小块,孟惊鸿摇摇头,“不用了,我已经和他沟通过了。”
“反正小锅也不可能一直养在酒店。我考虑……在不禁养的区租个房子。”
单手慢悠悠抄进裤兜,况野眼睫动了动:“要不——”
“先放我那儿?”
孟惊鸿抬头看他,明显惊讶:“嗯?”
“这片区大型犬就不禁养,我家也有房子在这儿。还算宽敞,带个院儿。”况野眼神示意小锅,“憋屈不了它。”
孟惊鸿的心为着这样的提议快跳两下,心动但犹豫:“这……太麻烦你了。”
“养大狗挺费事儿的。”她看了眼小锅,“它吃的多,活动量大,还挺黏人……”
男人了然笑:“大狗是有点儿费事儿。”
他慢慢撩起眼皮看女孩:“但要是你的狗,就不麻烦。”
“……”
眸光微动,孟惊鸿没说话,似是摇摆不定。
“要不先过去看看?”况野抬手拍了下越野车,“看完再说。”
孟惊鸿吸了口气,不再踌躇:“好。”
既然一辆车过去,她过会儿打车回家更方便。
男人将她的行李换去大G的后备箱,又让小锅坐到后排,最后拉开副驾门,长手挥了个“请”的姿势。
孟惊鸿道谢上车,忽而又想到什么:“对了,你来找周老师的吗?”
“看情况。”况野说完关上车门。
看着男人绕过车头坐进驾驶座,孟惊鸿又问:“什么情况啊?”
伸手拉过安全带,况野意有所指地睇她一眼:“要是没给人搭理,我就是来找周老师的。”
孟惊鸿无言“嘁”了声,系上安全带。
大G启动,很快开出车库驶离酒店。
直到汇入主路,车内的人也一直没说话。
看着后视镜里脑袋伸出车窗吹风的小锅,孟惊鸿有些不自然地动了动脖子。
——还没有和他在这样的密闭空间里独处过。
这一次他们没有一上一下隔着帐篷,隔阂好像也没了——身体和视线都是。
气温才上来,体热的男人已经换上了短袖——孟惊鸿还是头回见有人把短袖穿成这效果:袖口都被撑得完全鼓胀。
他开车的姿态也和她完全不同,单只大手轻搭着就占据快半个方向盘,游刃有余的松弛……
有所察觉的余光扫过来时,孟惊鸿及时偏开视线。
好像很轻地笑了下,男人靠边停车。
“等我下。”
孟惊鸿回头,看见况野甩上车门走进一间咖啡店。
再出来时,他手上多了两个牛皮纸袋。
拉门上车,其中一个递给女孩:“今儿还没吃东西吧?”
孟惊鸿眨眨眼,接过东西道谢。
下意识又看车内镜里自己的黑眼圈。
拿出袋子里的三明治时,身侧的男人突然低低笑了下。
“你笑什么?”孟惊鸿问他。
况野眉峰轻挑:“高兴。”
他拿出黑咖,又睇她一眼:“看来,不是只有我失眠。”
“……”
孟惊鸿没搭腔,贝齿咬着纸吸管看窗外。
车再次发动,很快拐过一个弯。
——只是一个弯,一切好像就不一样了。
道旁忽现盛开的樱花树,还有一些很少见的,孟惊鸿叫不上的树种。
围墙和路灯也都变成园林式的样式,沉静,雅致。
车驶进缓缓洞开的黑色大门后,孟惊鸿视线微晃。
——她刚才是不是看见了白孔雀?
沿着平缓的车道又开了顷刻,孟惊鸿仍然不确定他们已经进入住宅区,毕竟目前还一个人都没看见……
“到了。”男人出声。
话音落,眼前的金花红漆门自动打开,车开进四四方方一院落。
“不进车库了。”况野解开安全带,“下来吧。”
早了知晓他家世阔绰,孟惊鸿下车后还是给震了下。
不是,原来这样三四层的独栋叫“还算宽敞”?
还有,她以为他说的“带个院儿”是类似她家的下沉小院子,而不是这种可以跑马的庭院。
——并且还有这么大一草坪!
“小锅来——”况野拉开车门让大狗下来,解掉他脖子上的牵引绳,又拿起棒球用力掷向草坪。
小锅撒开腿就去追。拿到球后它罕见地没有回到人面前,而是咬着球在草坪上来回疯跑。
跑着跑着又突然倒地,哼哼唧唧打起滚。
——超开心。
不远处观望的男女也都笑起来。
“你家草坪这么跑没事儿吧?”孟惊鸿又有点不放心,“用来干什么的啊?”
况野嗤了下:“自个儿瞎修的,没什么用。给它跑正好。”
“这院儿有围墙,邻居隔得也远,不用担心扰邻。怎么样——”
他朝女孩抬抬下巴,笑得有点蛊:“放心把你儿子交过来不?”
孟惊鸿看着在草坪上连滚带蹦的小锅,实在无法替它拒绝这么安逸的生活环境。
她措辞着开口:“我按照外面的标准付你寄养费吧,可以吗?”
对上男人讳莫如深的眼,她又赶快补充道:“或者你看,什么价格合适也行……”
“什么价格……”况野气音哼笑了下,啧声,“那你没事就来多陪陪小锅吧。”
他往她身前靠近一步,黑眸深深:“顺带,也多看看我。成交么?”
孟惊鸿脸一热,推开男人硬邦邦的胸口:“我跟你说正经的呢!”
“正经的就再说。”况野淡淡把话推回去。
门铃响,男人大步去应门,杜宾犬一蹦一跳地跟在他后面。
他一手拎着大袋子,一手提着
大纸箱回来。
“过来看。”
孟惊鸿迎上去:“什么啊?”
袋子里的东西直接在草坪旁拿出来,全是狗玩具:拔河绳,巡回球,飞盘,会怪叫的玩偶等。
另外还有几包狗狗零食,磨牙棒之类的。
“咔嚓”一声,男人暴力拆箱,拿出一个巨大的狗窝。
“看还缺什么?”他又问她,“狗粮不知道你喂的哪种,就先没买。”
“不用,不用买了。”孟惊鸿连忙道,“它粮还有很多呢。”
她杏眸亮亮地看男人:“你……什么时候买的这些啊?”
“等咖啡那会儿。”况野答,顺手将一个新球扔给小锅。
“那——”女孩秀眉动了动,“万一过来之后,小锅不在这儿住呢……”
况野不以为然:“就都送给它带走呗。”
“那可要把它高兴坏了。”孟惊鸿笑,“一下就收到这么多礼物。”
“怎么?”男人偏头睇她,黑眸揶揄,“羡慕你儿子啊?”
孟惊鸿气音嗤:“什么呀……”
况野没说话,唇角勾了下,起身往车边走。
打开后备箱,他拿出一个纸盒子,无声地递到女孩面前。
孟惊鸿眨眨眼:“这又什么?”
况野没回答,目光示意她自己看。
狐疑看他一眼,孟惊鸿接过来打开。
登时愣住。
盒子里面不止一件东西,最显眼的是一只未开封的新款手机,以及一条装在手提袋里的舞裙,大红色的。
目光触动,孟惊鸿怔怔抬头。
他眼眸正定定看她,深深的,带着笑:“礼物,小锅有。”
“小锅的妈妈当然也要有。”
第16章
惊喜是什么样的感觉?
好像心口被撒下一大把跳跳糖。
甜味明确的悸动过后,孟惊鸿有些不知所措:“怎么……送我礼物啊?”
“想送。”况野言简意赅。
——还需要什么理由?
喜欢一姑娘,就是想给她花钱送礼物,换着法儿对她好。
看女孩迟迟没动作,况野气音笑了下,又道:“也不算礼物,本就该你的。”
孟惊鸿轻捋耳边长发,抬眸眼神询问。
“昨儿谁哭鼻子骂我来着?”男人幽幽睇她,“说手机摔了裙子坏了,还赔不少钱。”
“不是,我就那么一说……”孟惊鸿摸了摸鼻尖,“我早买新手机了,裙子也……没什么事。不用你赔。”
“你买你的,我赔我的,不影响。”况野将礼盒往女孩身边强势一推,“不收,就给你儿子磨牙了啊。”
“……”
眸光闪烁片刻,孟惊鸿手探入盒中:“这件,我收下。”
从不会收异性示好的礼物。可这次,她想破例。
为他将她随口一句话都记挂在心。
拎出装有红裙的包装袋,也将那个裹着月光的春夜重新拾起。
其余的礼物轻轻推回,孟惊鸿莞尔:“其余的心意我也收到了,东西就算了吧。谢谢你。”
男人的硬气就这样被轻言软语消解。
况野抵着牙槽哼笑了下,酒窝突显:“听你的。”
孟惊鸿也偷偷弯了下嘴角,手指捻出裙子上的标签。
“试试去?”况野示意草坪后的房屋,“不合身可以让管家去换。”
尺码合适。
放下标签,孟惊鸿偏头睨男人:“你怎么知道我穿什么码?”
况野嗤:“我哪儿搞得清楚女装。报数据让店员挑的。”
孟惊鸿更意外:“你知道……什么数据?”
“身高170,体重95斤,肩宽40厘米。”男人脱口而出,述职报告一样的语气。
视线从纤细锁骨滑落饱满胸口,他黑眸微动,撇开眼:“腰60,鞋码37,或者37半。”
准到当事人都瞪大眼。
“你……”
看她那样,况野嗤声:“抱多少回了,还能不清楚?”
“……”
唇瓣无力动了动,孟惊鸿很小声:“我……93斤。”
好吧……最近在草原没少吃羊肉,很有可能真胖了点。
男人瞟了眼那盈盈一握的小腰:“再加十斤也太瘦。”
孟惊鸿扁扁嘴:“对舞蹈生来说,一米七93斤才算标准体重。”
没办法,他们是这个地球上对体重最苛刻的群体之一。
况野看着女孩尖尖小小的下巴:“跳这么多年,没少挨饿吧?”
自然。
亲妈就是启蒙老师,段女士教养的用心程度和她练舞的辛苦完全成正比。
孟惊鸿耸耸肩:“习惯啦。”
况野敛下眼中的心疼,起身拍拍手:“那今儿就给你做点好吃不胖的。”
孟惊鸿的关注点落在男人身上,半信半疑:“你还会做饭?”
况野没直接回答:“周老师有三个佣人,打扫做饭,跑腿开车,家里活儿全包办。”
孟惊鸿一下想起第一次见周老师的场景:气质极佳的贵妇是也。
这些天接触下来,孟惊鸿发现周老师不仅是有钱——到她这个年纪还能成天笑眯眯,举手投足间依旧保留娇憨少女态,足见日子过得有多顺心。
她眨眨眼:“你们大户人家,请三个帮佣……也不算多。”
况野冷呵一声,指尖点点自己:“我,就是三号佣人。”
“啊?”孟惊鸿愣了下,“那……一号二号是谁?”
况野捡起小锅到处乱丢的玩具:“一个是她嫁的,一个是家里传下来的——我老舅。”
反应过来后,孟惊鸿“噗”地笑出声:“明白了。”
她想了想又道:“那……你应该就是最忠诚的仆人了,毕竟你是她生的嘛。”
况野啧声:“不好说。”
孟惊鸿:“嗯?”
“我现在孤家寡人,给老娘当当司机还好说。”况野收好东西,健硕双臂抱起纸箱放进车,“以后要成家了,肯定可着自家媳妇儿啊。”
“哐”的关上后备箱,他转眸直勾勾看女孩:“周老师已经有老公给她做忠仆了,我也要效忠我老婆。”
“只忠她一个。”
“……”
是试探,也是表态。
亦或者,算撩拨。
不管哪种,孟惊鸿都不太接得住。
她垂眸抿抿唇:“我去试下裙子。”
况野“唔”了声:“进门右边有衣帽间和卫生间。”
孟惊鸿应好,拎着裙子走向独栋。
推开落地玻璃门,客厅的挑高和面宽都很惊人。
豪宅的讲究不仅体现在房子的大格局,大理石台面的花纹,木地板的颜色,沙发皮质的质感都很高级。
但怎么说呢……
孟惊鸿笑了下。
——住帐篷都要把毛毯折成豆腐块的男人,家里干净像样板间,也很说得通吧。
右转,走进堪比卧室大的洗手间,孟惊鸿脱下练功服,换上新裙子。
——比她预想的还要合身。
只是,钢筋铁骨的大直男估计没看出来,这条裙子跟她原先那条版型有点不一样。
——裙摆收得略微窄,有点鱼尾的味道了。
面料也更加垂顺,更有光泽感一些,裙摆扫过白腻大腿垂至脚腕,像她的第二层皮肤一样熨帖。
站到镜子前打量自己片刻,孟惊鸿睫尖动了动,抬手摘掉发圈。
又从包里拿出一只口红。
将烤炉从车库里拎出来,男人摸出火机,准备起火。
目光忽然顿住。
从玻璃门后晃出的红色柔影,将整座庭院都点亮。
周女士以前老说,跳舞能走专业的,身材比例都极佳,可直到这一刻,况野才真正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个头高,骨架却纤细;瘦,却不失丰腴。
长手长腿的女人长裙加身,身形就像沙漏一样婀娜。
等人走近,况野眉心又跳了下。
——化妆了。
她皮肤好到他压根分不清有没有妆,除非现在这样,唇上一抹明艳红。
红唇,雪肌,齐腰黑发。
招魂幡一般荡到他面前。
喉结重重下沉,男人沉默地收回注视的眼,气音无声笑了下。
“笑什么啊?”孟惊鸿立刻问,她低头审视自己,“有什么……
不对么?”
“不对。”况野低低回答,眸色深深睇她,“怎么还更漂亮了?”
孟惊鸿不屑嘁声,唇角却失控翘起:“花言巧语……”
男人摇摇头叹息:“这年头,实话也算花言巧语了。”
明明只薄涂一层口红,女孩的脸颊也像上了胭脂般明丽动人。
向男人面前跨近一步,她好奇打量:“吃什么呀?”
“牛排。”况野下巴示意炉子,“这种明火烤出来的最带劲儿。”
孟惊鸿弯腰碰了碰烤架:“要生火吗?我帮你吧。”
贴身无袖裙,胸前弧度本就勾勒明晰。
再一弯腰,春色撩人。
领口跳出的那点小红痣简直就像簇火苗一般,烫得男人眼底和手心都骤紧。
阖了下眼皮,况野挡开女孩的手:“轮不到你干活。跟小锅玩去吧。”
他又朝房屋偏头:“里头坐会儿也成,冰箱里有酸奶水果。”
“那……好吧。”孟惊鸿从善如流。扭头看见狗儿子正甩着舌头满草坪追球,她弯弯嘴角,转身往房里走。
开放式厨房,家电厨具一览无余。
走到冰箱前拿出一盒酸奶,余光忽而瞥见一扇半开的门。
视线一下就被墙上的照片吸引,孟惊鸿不自觉迈开腿走过去。
应该是间书房。
目光小心翼翼探进空房间,按捺不住好奇,还是推门走了进去。
门边墙上挂的是一张全家福,亦是毕业照。
孟惊鸿眼尾讶异轻扬。
她早听说过这所男校,学费是声名在外的昂贵,招生标准神秘而严苛——这个男人居然就是这所学校毕业的么。
不过话说回来,要是没读男校的话,高中时代的他,应该会是很多女生的暗恋对象吧。
——和现在一样硬帅的脸,少年感却更足,桀骜,张扬,照片里一手勾着爹,一手揽着妈。
这么看,他长相还是更像周老师,个头和身形倒是随清隽斯文的爸爸了。
眼神恍惚了下,孟惊鸿笑唇微滞——除过那张她满月时的纪念照,他们家再没有别的全家福了……
收回视线转身之际,孟惊鸿目光又定住。
书柜旁边的那面墙上,挂满了五花八门的奖牌和证书。
有比武大赛,军事五项赛,国际特种兵比赛,“枪王”挑战赛等等。
还有——
孟惊鸿走近,杏眸微微瞪大。
还有全军科普讲解比赛,国防科技竞赛,逻辑算法大赛,建模赛。
——甚至还有一个文体征文赛的金奖。
眸光轻动,孟惊鸿无声笑了。
看来,是她刻板印象了。
——人家确实肌肉发达,但头脑也不简单。
当得起一句“文武双全”。
瞟见书桌上摊开倒扣的书,孟惊鸿走过去,看见书名:《寂寞的游戏》
再看书架,满满当当,琳琅满目的书籍,很多也都有阅读过的痕迹……
“想看什么就拿。”
吓了一跳,孟惊鸿刷地回头。
男人抱着胳膊,斜身懒懒靠在门口——不知道已经看她多久了。
她难为情地皱皱眉:“我看门开着,就……”
“没事儿,这房子你随便进。”况野晃开长腿慢悠悠女孩跟前,长手拉开书柜的玻璃门,“想看哪本?”
孟惊鸿没回答,视线也不在书上。
况野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唇角撩了下,拿起柜子里的相框递给她。
女孩歪头打量着照片里的他:“这应该……是你近两年照的吧?”
一身戎装的男人完全褪去青涩,敬军礼时目光坚毅,神情严肃。
肩章上的一杠三星熠熠发光。
况野“嗯”声:“入职时照的。”
“听说……”孟惊鸿试探着开口,“你的工作……就像以前带刀的御前侍卫一样?”
况野哼笑:“差不多吧。”
神色晃了下,他垂眸:“之后应该不会做那份工作了。”
捕捉到男人眼中一闪而过的失落,孟惊鸿抿抿唇,没有说话。
她总是不合时宜地追问,然而这次,况野却主动道:“以后慢慢给你说。”
女孩弯起眼尾:“好。”
垂头看着军装照,她又问:“你大学念的是军校对不对?”
男人“嗯”声:“很早就想去军队了。”
“为什么啊?”
况野睨着女孩目光荧荧的眼,倏地扬唇。
她大概自己都没意识到,她对他越来越好奇了。
女孩好奇得很认真,男人的回答亦是:“有段时间一直在想,这辈子到底要怎么活,才算有意义。”
孟惊鸿看了眼满柜子的书:“那,找到答案了么?”
男人啧声,摇头:“后来我就又倒过来想:如果死亡能选择,怎样才算有意义?”
不等女孩问,他拿过她手里的相框,咔啦打开。
取出的照片翻了个面,重新递给她。
孟惊鸿看见相片背面写了一行字——字如其人的硬朗,强劲:
【如果不能生而无憾,那就死得其所——为家,为国,为使命。】
心底某个地方无声震了下,孟惊鸿抬头看男人——她觉得自己好像现在才开始认识他。
“这也算……向死而生么?”
“或许吧。”况野很慢地眨了下眼,不置可否,“我现在也觉得,生活的意义其实不在某一个点,而在于许多有意义的时刻。”
“有意义的时刻……”孟惊鸿喃喃重复,“比如呢?”
男人没回答,很深地看女孩一眼,拿起书桌上的便签和笔。
沙沙书写片刻,他将便签递给她。
孟惊鸿垂眸,看见工工整整一句话:
【比如:阳光灿烂的日子里,喜欢的姑娘穿了漂亮的裙子,笑着走向我。】
第17章
手上一抖,划过将干未干的笔迹。
指尖沾染浅浅一点墨。
孟惊鸿摩挲着指腹,自言自语般轻声:“你怎么总能……”
总能三言两语便设猎。
诱她不知不觉深入其中。
——心跳先沦陷……
况野扬睫:“又嘀咕什么呢?”
孟惊鸿摇摇头,抬眸看他:“要吃饭了吗?”
况野“唔”声,也想起来:“马上就好。过去吧。”
男人转过身往外走时候,孟惊鸿折起了手中的便签,悄悄收在掌心。
太阳开始往西沉,草坪被铺上一层柔光。
小锅也不玩了,围着烤炉急得哼哼唧唧。
况野走过去拍了把狗脑袋:“等着。你妈先吃。”
他掀开遮罩问女孩:“有板腱和T骨,想吃哪种?”
扑鼻香气袭来,孟惊鸿满眼期待地凑过去。
神色一僵。
——确定不是把烤碳当牛排拿上来了?
看女孩那表情,况野了然笑,抄起一旁的餐刀。
手起刀落间,孟惊鸿惊异地睁大眼。
——牛排黑炭一样的外壳切开后,里面的肉居然是粉粉嫩嫩的。
况野拿叉子叉上肉块,往女孩嘴前送:“尝尝。”
孟惊鸿就着男人的手吃了一口,眼睛登时亮了:“好吃!”
——绝对意义上的外焦里嫩,只一口就能尝出来是顶级肉质,口感细嫩,软滑多汁。
最神奇的是牛排外层虽然看着黑黢黢,可吃起来并不焦苦,相反还有一丝淡淡甜味。
看着女孩满意咂舌,况野翘起眼尾:“肥肉基本都去掉了,不用怕胖,敞开吃。”
将剩余牛排分给口水成串的小锅,他又重新夹起一大块T骨给孟惊鸿,示意她进房吃。
女孩端着盘子没挪步,回头看军绿色的越野车。
“那个野营桌,是不是还在你车上啊?”
况野有点意外:“啧,怎么着?”
他偏头睇她,调笑:“那晚上没露营够?”
孟惊鸿不置可否。
又逢日落时分,春意满园。她想,坐在这间庭院里享受美食,身边有彼此和快乐小狗作陪——
这样的场景,应该是美好的。
应该也属于他刚才说的,生活中那些细微但有
意义的时刻……
“行不行嘛?”孟惊鸿嗔目反问。
“必须行啊。”况野干脆道。
依旧没让女孩沾手,男人利索地在草坪旁撑起桌椅,又从厨房里拿来香槟色的桌布,以及和落日同色的气泡水。
碰杯“叮”出一声响,心情起飞。
孟惊鸿胃口出奇得好,一口气吃掉一大一小两块牛排——已经是她平时一整天的饭量了。
“好吃。”诚心实意地再次夸赞,她又扭头问大厨,“哎,这个牛排是不要提前腌一下啊?放的什么料呀?”
况野还在吃,刀叉老练切割牛肋,语气淡淡:“独家秘方,不外传。”
孟惊鸿靠回椅背,轻哼:“真小气。”
“必须的。”男人慢慢撩起眼皮看她,“不留点儿绝活,怎么讨老婆?”
孟惊鸿切出声,故意没搭腔。忽而想到什么,她眸光动了动,稍黯:“谁知道你这手绝活,给几个人展示过了……”
——有些捻酸的弦外之音。
况野笑了下,直截了当:“我没谈过。”
孟惊鸿惊讶:“……真的?”
男人似笑而非睇她:“不喜欢守身如玉的?”
孟惊鸿语结:“守,守身如玉?”
况野重重戳上一块肉,深瞥她一眼:“乐意给未来老婆守,不行?”
“……”
孟惊鸿没再作声,心头讶异不减反增。
刚在书房她也看见他军校的毕业照了,他毕业那一年,她正好上大学。
——比她大四岁,二十五六的男人,顶着一副走路都滋滋往外冒荷尔蒙的身躯,居然还没有……
探究般瞄了男人一眼又一眼,她欲言又止。
况野撂开刀叉:“还想知道什么?问。”
——毫无遮掩,坦坦荡荡。
“你为什么没谈过啊?”孟惊鸿立刻问。
况野思忖片刻才开口:“主要还是圈子小。男校念完念军校,周围全是老爷们儿。”
“工作后就更封闭了,时间和空间都是。”
“也对啊……”孟惊鸿点点头,话锋又一转,“但你家里人,或者你们领导没有给你牵线的吗?”
他工作忙圈子小,可周老师那边家大业大啊,一定认识不少门当户对的适龄女孩。
再者,他工作接触到的那个圈子……单身的应该也很容易被“内部消化”吧。
庄懿之前在网上搜到过男人很火的一个视频,孟惊鸿清晰地记得底下有评论劝迷妹们放弃幻想,说这种各方面都出色的年轻军官,对象肯定是近水楼台的大小姐……
况野气音笑,坦诚:“做媒的,确实不少。”
捕捉到女孩神情一落,他唇边翘起来:“没眼缘,早回绝了。给做媒的也说了要专注工作。”
无形紧绷的那根弦松开来,孟惊鸿笑了。
“我妈之前也老想让我相亲,我也是这么跟她说的,还没到想结婚的年纪呢……”
“所以——”男人抓住重点,盯她,“想什么时候结婚?”
没想到会被反问回来,孟惊鸿张张嘴:“今年才毕业,怎么也再过两年嘛。跟你一样,先专注工作……”
况野啧声:“我现在不这么想了。”
孟惊鸿看他:“嗯?”
男人很慢地阖了下眼:“我也是才明白,之前不是没到想结婚的年纪——”
他看向她,语气和目光都转深:“而是没碰到,想结婚的那个人。”
呼吸稍滞,孟惊鸿攥水瓶的指尖一紧。
“太快了……”
况野眉峰动:“嗯?”
女孩摇摇头,目光示意男人面前的餐盘:“你吃完了吗?我来收拾吧。”
“我收。”况野抢过她手里的餐具,连同桌布直接一兜,一股脑送进房内的洗碗机。
孟惊鸿看了眼被夕阳染红的半边天,也跟上男人进房,去洗手间把裙子换了下来。
况野走出岛台,正碰上穿回练功服的女孩。
“什么时候再回剧组?”他问她。
孟惊鸿想了下:“后天吧。”
况野点头:“想看小锅就过来。我去剧组也会带它。”
孟惊鸿莞尔:“好啊。”
男人手抄进兜,摸出手机晃了晃:“随时联系?”
“哦对——”孟惊鸿也赶快拿出手机。
心中又一哂:他俩居然还没有对方的联系方式……
“滴”的一声后,屏幕上弹出一抹舞影的头像已通过好友验证。
况野满意扬唇,收回手机:“走,送你回家。”
孟惊鸿赶忙摆手:“我叫个车就好,这边回市区很远的。”
她瞟了眼墙上钟表:“你一来一回要四个小时,太久了……”
况野拿起她的包往外走。
“久点正好。”
眼睫动了动,孟惊鸿没再推却,跟上男人的脚步走出去。
和小锅又摸摸抱抱好一会儿,直到西边最后一丝余晖消散,军绿色大G才缓缓开出庭院。
车灯亮起,扫过樱花大道,很快汇入车水马龙。
孟惊鸿的手机连上车机,导航自动规划出最佳路线。
瞟了眼终点地址,况野开口:“这小区地段儿好。”
女孩“嗯”声:“老小区了,就占个地理优势。”
周正公司的新商场就在那儿,况野想起老舅考察时提到的,又问:“那一片儿都是老房吧?”
孟惊鸿点头:“基本都是三四十年的老楼了。我们家房子还是我爸妈结婚时买的。”
男人哼笑:“我爹妈那三十年的老婚房也没卖呢,说回忆多,舍不得。”
他又问她:“你爹妈结婚有多久了?”
身侧半晌没动静。
况野偏头,看见一双明眸在昏暗车内闪烁不明。
对上他目光,她很淡地笑了下,垂头:“我爸去世十几年了,我妈……也一直没再婚。”
视线稍怔,从女孩看不出情绪的脸上收回,况野没吭声。
片刻,方向盘上的大手腾出来一只,摸上女孩后脑揉了两把。
“头发都乱了……”孟惊鸿嘟哝着推开男人胳膊。
也将发酸的眼偷偷转向窗外。
况野的手落在女孩肩上,宽厚的掌横亘半个肩背。
直到终点,都在源源不断地为她传递着温度……
越野车停到小区侧门,已是万家灯火明,夜色如墨时。
驾驶座上的男人下车绕到后备箱,孟惊鸿紧随其后。
“谢谢。你快回去吧。”接过行李,她柔声嘱咐,“慢点开,到了跟我说一声。”
扯出行李拉杆时,身侧人忽而低低开口:“孟惊鸿。”
像是被投下一粒小石子,心湖波动。
睫毛轻颤,孟惊鸿扭头看男人:“怎么了?”
况野定定睨她两秒,气音笑了下:“我没怎么和女孩子相处过,糙惯了,说话也直。”
孟惊鸿不明所以:“……嗯?”
男人黑眸慢眨,将四周的灯火都收进眼底。
“你要觉得太快,我们就慢慢来。”
孟惊鸿眼神一晃,怔住。
原来……他都听到了。
心里看不见的一小块地方柔软塌陷,耳尖也有点热。
孟惊鸿努努唇小声:“你也知道太快了啊……”
男人理直气壮:“喜欢你这事儿又没什么可犹豫的。”
顿了下,他认真看着她的眼:“但追你这事儿,我愿意慢慢来做。”
第18章
段女士还在工作室加班,孟惊鸿一到家就往姥姥房里钻。
见着孙女老人家高兴极了,拉着她的手就要去厨房做好吃的,一会儿又问她集训累不累。
——不在家的这段时间,姥姥的记忆好像又跑到艺考那段时间了,十分操心她能不能顺利考上京舞……
看着姥姥煲莲子羹的背影,孟惊鸿的心好像被浇下厚厚一层柠檬汁。
她是老人家带大的,姥姥是最疼她,也是她最亲的人,可是某
一天,她们突然就失去了这种连结。
这种感觉太难受了:明明天天还在见面,孟惊鸿却觉得自己把姥姥弄丢了。
姥姥心心念念的依旧是她,却再也无法参与她的现在和未来中……
吃完莲子羹哄着老人家睡下,孟惊鸿才上楼回到自己卧室。
洗过澡出来,手机上多了一条微信。
野:【到了】
孟惊鸿没着急回复,先点开男人的头像。
——和微信昵称一样,他的头像也很简单:黑底之上一团白色雾影,像一柄刀锋,又像一颗子弹。
眨眨眼,孟惊鸿又点开对方的朋友圈。
——仅一个月可见,一片空白。
朋友圈背景也是张风景照,应该在映照他名字:蓝天雪山之下,一眼望不到尽头的荒土旷野。
返回聊天页面,孟惊鸿快速摁出一行字:
【辛苦啦。今天谢谢你。】
直到头发吹干,男人都没回复。
钻进被窝正打算关灯,手机上突然弹过来一段视频。
点开之后,孟惊鸿目光猛跳了下。
这个角度……
小锅黑乎乎的脑袋占据屏幕大半,最吸睛的却不是狗头。
而是给狗子当枕头的胸膛,准确点说,是胸肌。
他穿了野外那晚的黑色坎肩,躺下时,小麦色胸肌从领口顶出一半,直直怼上镜头。
肌理线条和皮肤质感都看得清清楚楚……
胸肌怼了镜头三四秒,男人健硕的胳膊绕上狗脖子,青筋满涨的大手一下一下撸起狗头。
小锅直立的长耳朵动了动,眯起眼满足地吁出口气。
进度条跑完重新跳回开头,又播了一遍,孟惊鸿才回复。
JING:【平时我都不允许它上床的[笑哭]】
一条语音咻地跃现页面。
点击红点,男人低磁的嗓音懒洋洋响起:“人家才离开妈妈,溺爱点儿怎么了。”
说完他又补了一条文字消息:【再说也不是床,沙发上呢】
孟惊鸿笑了下,正想回复,对方又应证般发过来一张照片。
——不是肌肉直怼镜头的了。
手机高高抬起,对准男人脖子之下的上半身:他窝在沙发里,小锅窝在他臂弯中,翘脚的狗腿掀开背心下摆。
——露出一截结实的腹肌。
缩回原图,孟惊鸿咬住下嘴唇。
JING:【……】
野:【?】
他的语音消息紧随其后:“不你让我多拍小锅,每天都给你发的么。”
孟惊鸿笑着哼出一声。
还好意思说……
你拍的那是小锅么!
JING:【「小狗无语表情包」】
【我可没让你夹带私货哈……】
片刻,对面接连回了两条语音。
男人从胸腔震出来的笑低低的:“啧,这么快就发现了?”
他刻意叹出口气:“担待下,我也是头回追姑娘,确实拙劣了点儿。”
有点热,孟惊鸿翻了个身,趴在被窝里回微信。
嘴角一直是翘着的。
JING:【嗯,看出来了「捂脸笑」】
况野依旧发来语音,他好像正从沙发里起来,皮质伴随着低沉嗓音吱吱呀呀的响。
“能请教下,之前追你不拙劣的,都怎么追的么?”
被窝里伸出两条修长的小腿,女孩白嫩的脚丫翘起来,和她的心情一样摇摇荡荡。
JING:【其实我也没谈过……】
【平时也很少和异性聊天。】
屏幕上端显示“对方正在输入”,片刻,他回过来一行字:
【看来,我算沾小锅的光了。】
孟惊鸿轻笑出声,打开相册,翻出以前庄懿用小锅照片自制的表情包:端坐的杜宾昂首挺胸,头上顶着大大的“骄傲”两个字。
她发送照片,同时回过去一条消息:
【那你还用锅锅夹带私货「哼」】
野:【以后不了。】
正纳闷男人怎会轻易从善如流时,他就又来了句:
【私货单独发,成么?】
删删改改,孟惊鸿慢吞吞摁出几个字,咬着唇边点下发送。
JING:【好看的就行】
直到屏幕自动变黑,况野也没回复。
掩唇打了个哈欠,孟惊鸿放下手机关掉台灯。
黑暗充斥时,手机屏倏地亮起。
看见通知栏弹出的是图片消息,孟惊鸿心口跳了下。
点开来,又一下愣住。
——一身红裙的女孩坐在草坪旁,笑眼盈盈地看着奔跑的杜宾犬。
看着自己在逆光中完全笑展的脸颊,孟惊鸿目光微动。
JING:【你怎么发别人照片啊……】
野:【不是要好看的么】
盯着这条消息很慢地眨了下眼,孟惊鸿后知后觉。
反应过来的脑袋与手机同时叮出一声——
野:【这就是我眼里最好看的。】-
翌日,闹钟响了两遍,才迟迟叫醒晚睡的女孩。
约了老师看毕业论文,起晚的孟惊鸿不敢耽误,洗漱完就拎着行李匆匆下楼。
网约车还有十来分钟才能到,她点开微信。
……都是聊到半夜,这个男人怎么还能起这么早?
[6:21]
野:【早】
【今天的小锅】
点开视频,杜宾犬为妈妈展示了自己在豪宅里的高能量早晨:先跟特种兵王一起跑了五公里,又在草坪上练习了巡回随行等科目,最后美美干饭。
两分钟的视频播完,孟惊鸿笑弯眼,指尖上滑。
还有两条消息。
野:【今天的私货】
“……”
这张所谓的私货照,角度依旧很直男:背景全是健身器械,对镜的手机挡着脸,脖子上还挂着莹亮汗痕,显然刚运动完。
不知道是不是肌肉充血的缘故,男人高大的身躯好像又壮了一圈,昨晚直怼镜头的胸膛稍一用力,感觉都能把运动衫撑爆……
眼睫伴随脑中的画面轻颤,孟惊鸿点击照片,两指又放大——
“你不是昨天才回来吗?又要走?”
惊吸一口气,她霍然转身,看见妈妈站在楼梯口。
段雅兰狐疑地瞟了眼女儿的手机。
孟惊鸿咔地锁屏:“我要去学校一趟,和李老师说好了。”
顺着妈妈的视线,她又看腿旁的行李箱:“要晚的话我就在学校住了,明天还要去剧组。”
段雅兰不咸不淡地“哦”了声:“你那个剧组还没完事吗?不是说就客串下么。”
“我也有参与编舞。”孟惊鸿回答,随即打开网约车的行程页面,“下周五就都结束了。”
“周五?那来不及了啊。”段雅兰皱眉,“我给你发的沪城舞剧院的招考信息你没看吗?”
“……”
孟惊鸿在心里叹息一声,开口很平静:“看了。不太想去。”
“那你想去哪儿?”段雅兰眉心更紧,“我给你发了那么多舞团的消息,你一声不吭就算了,还扭头就钻什么剧组里去——”
她干巴巴笑了下:“你别是要跟着庄懿学吧?我也没看她这两年拍出什么来。成天就跑跑龙套,别做当大明星的梦了。”
孟惊鸿吸了口气,放下手机:“没有。我没想去演戏。”
“还有庄懿也不是做明星梦,演员就是一份职业,个人选择罢了——”
“什么选择?”段雅兰嗤之以鼻,“不就想着当明星赚得多么?跳那么多年说不跳就不跳——”
“那您呢?”孟惊鸿打断母亲,声音稍高,“你当初离开剧团办工作室,难道不也是想多赚吗?”
“……”
段雅兰一怔,神情僵住。
手机上跳出网约车的来电,孟惊鸿拎起行李。
“晚上我不回来了。”
走到门口她又停下脚步:“之后的路怎么走,我自己会拿主意的。您别操心了。”-
闷闷不乐到学校,和老师见面倒意外很顺利。
才过中午,论文的事就基本敲定了。
去食堂随便吃了两口,孟惊鸿便拎上行李叫了个车,提前往剧组走。
——心口总感觉闷闷的,辽阔的大自然或许能够纾解。
两小时后,孟惊鸿划开
酒店房门。
庄懿还在拍戏,这两天的戏份都集中在草原取景。没让小助理开车来接,孟惊鸿放下行李,不疾不徐步行去景区。
从草场边界一直走到湖边,也没发现剧组的踪影。
拿出手机正想给庄懿发消息,一条微信抢先弹出来。
野:【「视频」】
点开视频,孟惊鸿就看见小锅甩着舌头在草原上撒欢的背影。
眨了眨眼,她放下手机张望一圈,最后对着湖面摁下快门,发给男人。
不出五分钟,一个亮黑色的小点便出现在视野尽头,向着她全速奔来。
——为她而来的不止小锅一个。
孟惊鸿定定望着这幅画卷,所有的郁结一扫而空。
解药是绿草如茵,碧空如洗。
是永远热情的小狗。
也是身骑白马,让她一眼心动的男人……
跑到跟前,况野单手撑鞍,长腿跳下马。
“不是说明天才回来么?”
孟惊鸿摸了摸兴奋的小锅,又看着男人胸口被风吹皱的衣料。
“学校那边完事早,就过来了。”
况野气音笑:“我还以为你急着来见谁。”
孟惊鸿努唇:“我哪知道你要过来……”
“我也没说是我啊。”
“……”
撸狗头的手顿住,孟惊鸿抬头,正对上男人似笑而非的眼。
脸上一热,她横他一眼,背转过身。
况野唇弧更弯,抄兜慢悠悠晃步到女孩另一侧:“吃东西没?一起吃点儿?”
正要说吃过了,孟惊鸿就看到一旁的小锅嗖地冲向湖边。
没等她反应过来,杜宾犬就倒在一大滩牛粪上,欢快地打起滚。
“啊——起来!”孟惊鸿发出尖锐爆鸣,“小锅快起来!”
小锅愣住,扭头呆呆看妈妈两秒。
——滚得更欢了。
“过来!”况野沉沉厉声,又吹了个口哨。
小锅立马一骨碌站起来,勾着脑袋走向他们。
孟惊鸿难以置信:“它怎么能……这么听你的话?”
“当然。”男人得意弯唇,“你当我白宠的?”
孟惊鸿不服哼声,醋醋的:“再给你养几天就彻底不听我的了……”
况野挑眉:“我听你的不就完了。”
孟惊鸿切出声,没压住嘴角。
扭头看见匀涂满身牛粪的小锅,她又发愁:“这怎么办啊?这边又没有宠物店能洗澡……”
“要什么宠物店。”况野说着,一边给小锅套上牵引绳。
他牵着着狗走到附近的蒙古包,跟牧民说了几句什么。没一会儿,那家小孩就拉着一条长长的水管出来了。
伸手探了探流出来的水,男人对孟惊鸿道:“这水晒过,热的。给锅先冲两下,回家我再给它洗。”
孟惊鸿点点头,走上前:“那我给它冲吧。”
“得了,别臭着你。”况野抢先拎起水管,“帮忙拿东西就成。”
“好。”孟惊鸿一口答应,茫然打量男人周身,“什么东西?”
况野没说话,一手抓上短袖衣摆。
睫毛如有感应般颤了下,孟惊鸿就看见一身健硕腱子肉出现在眼前。
裹着体温的上衣轻飘飘扔到她胸前,孟惊鸿下意识接住。
——被雄性荷尔蒙浸润的衣料蹭过鼻尖,她后背一麻。
“……”
见人不动,况野朝旁边点点下巴:“躲开点儿啊,我就这一件衣服。”
说着,他摁压水管的大手动了动,一道莹亮水柱溅上身。
“湿了,就没得穿了。”
“……”
看到男人挂满水珠的小麦色胸肌,孟惊鸿咬住唇。
“你还用穿么。”她很小声控诉他,越说耳朵越红,“你哪次好好穿过衣服……”
况野哼笑了下,大手抹过腹肌上的水。
“你每回也没少看啊。”
“……”
孟惊鸿无从反驳,红着脸斜男人一眼,抱上衣服去旁边了。
杜宾狗三两下就被冲干净,一身油亮黑毛甩了甩,跑去晒太阳了。
况野擦掉身上手上的水,走到女孩跟前拿过上衣。
孟惊鸿偏开脑袋,故意没看男人穿衣服。
况野盯着女孩后脑勺片刻,酒窝笑出来:“诶。”
他沉沉唤她,抬手轻碰她通红的耳朵:“生气了?”
孟惊鸿没好气拍开男人的手,不说话。
男人啧出一声:“我这开屏没人看都不恼,你气个什么劲儿?”
刚还虎着脸的女孩嗤地笑出声:“你也知道这算开屏呀……”
况野呵声,理直气壮:“男人天性——讨老婆不就是有什么亮什么。”
孟惊鸿低头看草地:“那你亮的这算什么嘛……”
——炫腹?
色-诱?
赤-裸-裸的勾引!
男人低低笑出声,饶有兴致打量她:“主要您这么……威武不屈富贵不移的。
“我寻思,也就高的帅的能入眼了。”
没有帅不自知的男人,况野当然知道自己长得好看,只是不care罢了,觉得帅没啥用。
——但要是喜欢的姑娘乐意看,那可太有用了。
被一语中的,孟惊鸿心虚眨眼:“谁喜欢帅的——”
“帅锅!帅锅——”
庄懿的声音高高响起。
——很适时的。
看着摇尾巴的大黑狗扑向女演员,况野讶异扬眉,恍然:“小锅叫,帅锅?”
“对啊。”庄懿回答他,颇意外,“你不知道么?”
“……”
况野乜了眼神情僵滞的女孩。
“我说怎么这就看倦了。”他嗓音压低,在她耳畔低音炮似的笑了下,“原来,是早养了一帅哥。”
“……”
“不是……”孟惊鸿窘迫地皱起鼻尖,“这是庄懿起的名字,我觉得不合适才一直叫它小锅的——”
“干嘛这么嫌弃我起的名字啊,帅锅难道不帅么?”庄懿不满看好朋友,哼声,“你自己不也说过,找男朋友至少要比帅锅帅吗?”
“……”
孟惊鸿深吸了口气,抬起一只手盖住脸。
况野缓慢扬起唇边。
“可以。标准有了。”他看了眼黝黑精壮的大狗,黑眸又深瞥面红耳赤的女孩,手机在大掌中转了一圈,“等着——”
“今晚的私货,绝对超额。”
第19章
孟惊鸿心口一跳,看男人手机的目光一紧。
“什么私货?”庄懿好奇偏头。
看了看满面春色的好朋友,八卦雷达立时捕捉到涌动在男女之间的黏腻暗潮,她邪恶地眯起眼:“你们——”
“庄姐——”小助理的声音从湖那边传过来,她朝女演员使劲挥手,“周老师已经到了!”
“哎我去!”庄懿霍地站起来,“正事儿差点忘了——”
“郭导知道你回来,想让你去现场看下。”她跟孟惊鸿道,“我们有个群舞——就最重的那场舞戏怎么都过不了,怎么拍感觉都不对……你过去看看?周老师也过去了。”
“行,那我们快过去。”孟惊鸿跟上庄懿,走出两步又忽地停下,回头看男人。
况野牵了下狗绳,晃开长腿:“车上等你。”
“好。”
孟惊鸿挽过好朋友的胳膊继续走,庄懿忽然轻笑出声。
“怎么了?”问出口后孟惊鸿就后悔了。因为这个女人刚笑得很荡漾。
——一听就知道在想什么的荡漾。
果然——
“他刚那句‘车上等你’,不知道为啥——”庄懿又荡出一声笑,“听着就跟‘床上等你’似的!”
“……”
“胡说什么!”孟惊鸿拍了下她胳膊,有些吞吐,“才哪儿到哪儿啊……”
“我和他现在就是……有点暧昧。”
“有点~暧昧?”庄懿重音放在一个字上,又翻了个白眼,“我天,拿个验孕棒在你俩之间抖一抖都二道杠了——这还叫‘有点’啊?”
孟惊鸿刚张嘴狡辩,庄懿又毫不客气地戳了戳她脸蛋:“你看你这桃
花一朵朵的,还‘有点’呢!”
“怪不得周老师说,谈恋爱才是最有效的化妆品。”
“周老师”三个字让孟惊鸿心里古怪地动了一下,莫名的心虚感。
手机无声轻震,孟惊鸿拿出来,看见男人刚发来的新鲜消息。
野:【还没告诉我妈在追你的事儿】
【在剧组她算你半个上级,说了怕你不自在。还有】
一直走到片场,孟惊鸿也没等来下文。
JING:【还有?】
男人回得很快:
【怕她知道了,当天就去你家下聘】
“哎,小孟来了!”
孟惊鸿嗖地收起手机。抬头看见来人,她嘴角拧出不自然的笑:“周老师。”
“听说你回学校了?”周老师热情地拍了拍女孩肩膀,“我才知道,你班主任当年跟我一个宿舍的哎!”
孟惊鸿惊讶:“是么,顾老师——”
“好了好了,闲了再认亲,先办正事儿。”郭导拿着剧本过来,一张脸连同周身气压都低沉沉的——一场戏拍了两天一夜还不过,换谁都上火。
片场导演最大,孟惊鸿和周青瑶不敢二话,立马凑到监视器前。
麦子脸色不太好,想也知道她压力现在有多大。这场戏很重头:女主一心想要走出草原去大城市深造学舞,就在因家庭施压快要放弃时,一场临时的义演让她彻底坚定了决心——用郭导的话来说,这场没有台词的舞戏给女主注入了灵魂。
台上演员一遍舞走完,孟惊鸿抿着嘴唇没说话,扭头看周老师。
周青瑶拍了下巴掌:“队形——队形有问题!”
她上去三下五除二地调整了队形,再舞,导演点点头,又皱眉:“好了点儿,但还是不够……”
“我觉得——”孟惊鸿试探着开口,“机位可以换一下试试看。”
“就是这块儿——”她哼起小调跳了两下,“不要拍正面,拍背后。”
郭导诧异:“这段不是舞蹈高-潮吗?不拍正脸?”
“是。”孟惊鸿坚定点头,“这支舞从背后看更精致。”
郭导半信半疑,示意摄影团队:“试一把。”
果不其然——
“可以啊你,不愧你们班第一!”周青瑶一脸赞赏看孟惊鸿,“你别说,这段这么拍,气势一下就起来了!”
“这机位确实后面走好,小孟改得妙。”郭导也跟着赞了一句,“不过吧……”
“还不行?!”周青瑶绝望叹出一声,“要不你给我一刀吧老郭,来个痛快的……”
眼看又要疯一个,郭导也有点吃不住了:“差不多差不多了,是我刚才看小孟跳那块儿——”
她顿住,从台上演员里点出一个也是专业舞者的:“就镜头对后背那段,你跳一下。”
舞者照做,郭导又示意孟惊鸿:“你也跳一下。”
孟惊鸿脱掉外套上台,她才一起范儿,郭导就叫道:“对对——看见没?就是这个感觉!”
“既然这段要拍背面,咱们背面的动作就得再扣细一点儿。麦子啊——还有麦子边上那几个女孩儿,你们后背的动作让小孟再帮忙看看。”
拍摄暂停,台上演员一个都没闲着,围着孟惊鸿看了一遍又一遍。
“仰头的动作是不是应该再大一点?”麦子急切问道,“然后胸腰顶上来?”
孟惊鸿咬了下唇边,不知道该怎么和她解释。
作为非专业人士,她真的已经跳得很不错了。只是怎么说呢,学舞,动作不难,难的是舞感。
“来——”孟惊鸿拍了拍她胳膊,柔声,“你先忘记跳舞这件事,看看这片草原,然后想象一下,你现在就在草原的云端——”
“不是要用你的肩膀去贴这片云。”她抬手起舞示范,“而是脸探进云里,深呼吸了一口气。”
“没错!”举着保温杯的郭导先开口,“就是这个感觉,太对了!”
几个演员又跟着练了好一会儿,孟惊鸿最后看麦子单独舞了一遍。
“对味了!”孟惊鸿笑着鼓励她,“比之前好很多。”
麦子也终于露出今天第一个笑:“幸亏有你帮忙……”
晚上还有夜戏,演员和工作人员已经一脸疲态。郭导慈悲地放大家休息,说这场戏明天再拍。
“今天不要再练了。”孟惊鸿穿好外套,一边嘱咐麦子,“你练得已经很好了。过多的练习会消磨感情和舞感。”
麦子认真点头,又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明天拍摄的时候,能不能麻烦你在镜头外面带着我跳啊?就像之前打样一样。”
她眨了眨眼,感觉快哭了:“我好像只有跟着你跳才能跳好……”
“可以。”孟惊鸿立刻道,“明天我会早来片场一会儿,别担心——”
“小孟——”
孟惊鸿拿上东西走过去:“怎么了郭导?”
“没事儿。”导演笑笑,又朝旁边的蒙古包示意,“聊聊?”
孟惊鸿有点意外:“……好啊。”
蒙古包里没人,郭导进去就将包包剧本大喇喇一甩:“随便坐。”
她拎起桌上的铁壶,看了眼拘谨的姑娘:“别紧张,真没什么要紧事儿,找你闲聊两句。”
孟惊鸿莞尔,坐在导演对面:“您说。”
说是“闲聊”,导演也是开门见山惯了的:“听说,你前段时间报名考过国舞院?”
孟惊鸿怔住:“……啊。”
郭导坦然笑笑:“别介意啊,我这人儿就是好打听。”
“是周老师跟你们班主任打电话,我在旁边听了一耳朵。你们老师听着还挺惋惜的,一直说你很优秀,没想到结果不理想。”
“……”
孟惊鸿眸光闪烁,盯着桌面没做声。
没想到。
这是她落选以来听到最多的字眼。
——听得多了,便愈发难以释怀。
释怀不了,才会一直停在原地。
也不怪妈妈今早那么火大,这段时间她前所未有的消极……
郭导演看着女孩难掩失望的眼:“我很能理解你现在的心情,我知道你一定有很多困惑,或者说,不甘。正好,我有个关系很好的师姐就是国舞院,也参与评审了你们的考核。”
心跳骤然拎高,孟惊鸿抬起头,双眼灼灼。
郭导演继续道:“她对你印象很深,你的基本功相当扎实,舞蹈也演绎得很好。她说,除了有点紧张之外,你的表现挑不出毛病。”
孟惊鸿唇片动了动,弯出僵硬而自嘲的弧度。
“那,为什么……”
郭导说:“小孟,你记不记得面试你说过,国舞院是你从小到大的梦想,成为首席是妈妈对你的寄托,也是你坚持跳舞这么多年的理由——这样的话?”
孟惊鸿秀眉微蹙:“是说过。当时老师问我为什么想考国舞院……”
“有……什么问题吗?”
郭导思忖片刻,似在措辞:“怎么说呢,我自己也是舞蹈专业出身,我很清楚你走到现在吃了多少苦,也明白你对舞台的追求与渴望,只是……”
她苦笑了下:“评审老师大概觉得,要是一个舞者太在乎掌声和荣誉,可能会损害本身对舞蹈的热情和灵性。”
“……”
孟惊鸿沉默片刻,很轻声:“是觉得,我功利心太重的意思吗?”
郭导淡淡笑了下:“谁没有功利心?我从不觉得野心是个贬义词——有能力的谁没点野心?”
“这段时间我也看出来了,小孟,你的外在条件和专业能力都很顶尖,你是一块金子没错——”
导演顿住,叹出口气:“可是国舞院金碧辉煌。”
孟惊鸿神情一晃,眸光转黯。
默然两秒,她点头:“我明白了。”
——有功利心和野心并没有错,错的,是没有与之相配的能力。
她是一块金子,但和别的金子放在一起,只能做地基或门框。
无法成为瞩目的金字塔尖……
郭导将一杯水轻轻放在女孩面前:“我当导演这么多年,见过很多漂亮又有野心的姑娘,一个个都很拼,都想演女主,想红——但进这个圈子的,谁不想红?问题是资源就这么多,有些人兜兜转转,总差那么点运气,于是就郁闷了,颓废了,一蹶不振了……”
她盯上孟惊鸿的
眼:“你是个好姑娘,我不想看你也那样。”
“跟自己和解吧。即便不是女主,即便身处幕后,我们也依然可以很重要——你看你今天不就是这样吗?”
“很多时候,找准自己的位置才最重要。”
“……”
孟惊鸿定定注视导演片刻,深吸了口气:“我明白您的意思了。”
她垂眸眨了眨发酸的眼眶:“谢谢郭导,我很感激您愿意告诉我这些……”
走出景区时,暮色已将草原侵袭。
孟惊鸿沿着马路慢吞吞往前走,神思恍惚。
“滴、滴——”
骤然回神,她转身,看见军绿色的大G带着探出车窗的狗头徐徐驶来。
况野靠边停车,下车绕到女孩跟前:“饿了没?我看其他人早出来了。”
孟惊鸿朝男人扯了下嘴角:“还好。”
况野拉车门的手顿住,视线锁定女孩发白的小脸:“出什么事儿了?”
刚在车上看她背影他就觉得不对劲,这会儿更确定了。
“挨说了?”男人关切柔声,眉峰忽地拧了下,“是不我妈——”
“不是。”孟惊鸿赶紧道,“和周老师没关系,也不是……咱们的事。”
晚风袭来,拂动女孩的发丝和领口,她下意识瑟缩,抱起双臂。
况野反手拉开副驾门:“先上车。”
孟惊鸿坐进车,男人随即回到驾驶座。
“怎么了?他边系安全带边问她,“有麻烦还是怎么?”
孟惊鸿垂下睫毛,沉默地拉过安全带。
骨节分明的大手搭上方向盘,男人没着急发车。
“你要乐意就跟我说说,不想说也没事儿,咱吃好吃的去。”
他另只手摸上她后脑:“不开心的时候,心里和胃里总得有一个舒服的。”
“……”
顺着男人的手劲抬眸,对上那双深切黑眸时,孟惊鸿的心瞬时陷下去一块。
“也不算什么事儿……”她轻声开口,吁出口气,“你还记得山里那晚,我跟你说的,我有个很重要的考试考砸了么?”
况野“嗯”声,手撤下来,照旧落到女孩肩上。
孟惊鸿声音低下来:“其实是我报考国舞院,选拔没通过……”
男人目光恍然,接上女孩的话:“我还记得你还说,你那天跳得不错。”
孟惊鸿无力轻笑:“不错……大概是我自以为的不错。”
一辆车从他们旁边疾速驶过。车噪渐远,周遭好像更静了。
夜也更深一层。
“我学舞这么多年,其实还算顺利。”女孩声音不大,在密闭空间里清泠泠的,“老师们都说我身体条件好,有天赋,有悟性。”
“从启蒙到考附中,再上京舞,去桃李杯……每一步我都走得很稳当。再不容易,也是关关难过关关过,都过来。”顿了下,她轻摇头,“或许就是一路太顺了,让我产生了一些错觉:觉得自己非常厉害,觉得再微小的通关率,我也可以像以前一样顺利……”
她偏头看窗外,看夜空高深,草原辽阔。
看一棵草在草原之上,星空之下显得无比微小。
“但我现在发现,都不算什么。条件好不算什么,有天赋也没什么了不起。因为……”
孟惊鸿不往下说了,失神的眼融入夜色。
身侧的人低低接上她的话:“因为,走到如今,天赋只是一张入场券。”
怔然的眼微晃,孟惊鸿扭过头来看男人。
况野也在定定注视她:“你很优秀是事实,不是错觉。你以往的成功也不是运气。只是你才发现,即便过五关斩六将,即便已经是人外人天外天——”
像是想到什么,男人顿了下,黑眸触动:“其实也不算什么。”
“听过那句话么:历尽千辛的飞升者,最后可能也只是孙悟空的十万败将之一。”
“……”
孟惊鸿一动不动地看着他,清晰地听到有什么破裂了——心理防线溃堤的声音。
也是心门被敲开的声音。
“其实十万天兵已经很厉害了,毕竟孙悟空只有一个——”她眼眶泛酸,想哭,却不知道为什么还在笑,“我知道有人会这样说。”
“我也明白,郭导,我妈妈说得都没错:不是一定要去国舞院,地方的剧院剧团也不错;不是谁都能当首席,不是一定要做领舞——这些我都明白。我也从没觉得,自己厉害到不可一世。”
“相反……”孟惊鸿垂低脑袋,眼角倏地红了,“相反,我一直都觉得自己很微小。”
况野眉心动了下:“微小?”
女孩点点头,湿润的眼眸看向他:“这个世界上厉害的人太多了,比如你;闪闪发光的人也太多了,比如郭导,麦子她们。和你们比起来,我会的,擅长的,想要的,都很小——”
她展开一只莹白的手:“只有一个舞台这么大。”
“这么多年,我把时间,精力,所有的感情都放在舞台上——我想要站到更大更高的舞台上。”
一颗眼泪突然从女孩睫间砸下来,直直落在她肩头的大手上。
她转开脸,明明在哭,目光越愈发灼亮:“我想要台上有一束光是为我打的,想要台下有人是为我来的,观众的掌声是为我响起的……我想要这些。”
指尖猛地蜷了下,况野抬手,轻柔地拭掉她脸上的泪——反而越擦越多了。
簌簌而下的泪落在手指上,烫得他心脏都缩成一团。
他大掌一勾,一把将呜咽的姑娘揽进怀里。
下巴磕进男人坚实的胸膛,孟惊鸿听见极为强劲的心跳。
——一下一下,将她坚硬的外壳都击碎。
“跳舞是我唯一能做好的事,如果……如果观众看不到我,这个世界上就没人能看到我了……”
肩后的大手收紧,孟惊鸿也放任自己,完全落入男人怀抱。
泪水汹涌。
“况野,我想要被看到……”
“就算微不足道,我也想要被看到。”
第20章
车直接将孟惊鸿送回到酒店,他们没有去吃饭。
痛痛快快哭过一场后,女孩没什么食欲,更需要安静的独处。
庄懿拍夜戏去了,房里没人。孟惊鸿洗完澡,打开笔电继续写论文。
注意力却怎么都集中不了。
认命般叹出口气,她合上电脑,拿起充电的手机。
点开屏蔽消息的班级群,她才发现除了通知,群里已经好一段时间没人发言了。
毕业在即,大家都忙着奔前程,出路也是五花八门:各种舞团剧团,出国的,考研的,回老家搞培训当老师的,有的甚至已经转行,直奔剧组甚至直播间了……
人的想法果然是不断变化的,想庄懿当初退学去拍戏,班里的同学老师很多都跟妈妈一个态度,惋惜她放弃十几年的舞蹈,嘲讽她忘记初心贪恋娱乐圈虚荣。而今两三年过去,有些同学口风又变了,开始羡慕起庄懿来,夸她脑子清醒,少走了两年“弯路”……
情绪复杂地看了一会儿,孟惊鸿又点开妈妈的微信。
除了沪城舞剧院的消息,段女士今天又给她发来两则招聘启事。
指尖在半空停滞,犹豫着正要点开时,一条新消息从屏幕上端倏地弹出。
野:【到了】
孟惊鸿看了眼时间。
JING:【好~】
【这么晚了,耽误你吃饭了「笑哭」】
野:【那怎么办呢?】
孟惊鸿气音溢出笑。
这个男人还真会顺坡下驴。
JING:【要不,我给你点个外卖?】
野:【啧,没诚意】
明明已经听见算盘响,明知道肯定有套,可还是,甘愿自投罗网。
JING:【那你说怎么办嘛?】
野:【补上】
【哪天有空,一起吃个饭?】
孟惊鸿弯了下
唇边,打开日历和备忘录。
JING:【周五晚上怎么样?我剧组这边的工作就都结束了。】
野:【成,周五下午去接你】
发出带着表情包的“好”字后,孟惊鸿的心微妙悸动。
这……算不算约会啊?
手机无声震了下。
野:【心情好点没?】
JING:【好多了】
长睫缓慢翕合,孟惊鸿又快速摁出一行字。
JING:【你会有心情不好的时候吗?】
野:【当然】
【和你一样,后知后觉发现自己很渺小,能力微不足道。】
孟惊鸿盯着这条消息看了很久,在心里重重叹出口气。
虽然不知道男人具体为着什么,但瞩目如他,也会有深深的无力和挫败感。
或许谁也逃不掉……
她躺到床上换了个舒服的姿势。
JING:【那你不开心的时候一般都做什么呀?】
男人的回复快而简略。
野:【练】
孟惊鸿眨眨眼,指尖下滑,翻到他早上给她发的健身照。
看了两秒,她回了个“不愧是你”的表情包。
对方弹过来一条三秒的语音。
男人低低笑了下:“不然呢?我又没人抱。”
点她呢这是。
孟惊鸿轻呵出声,又有点触动:
更理解为什么庄懿明明很爱,但还是跟异地恋前男友分手了。
因为人是需要拥抱的动物。
需要真实地感受到对方的体温和气息。
需要在掉眼泪时,钻进一个安全感满满的结实怀抱里……
呼出一口气,孟惊鸿拿起手机。
JING:【谢谢你】
她认真而诚恳地感谢今天的怀抱。
JING:【这件事其实憋在我心里很久了,今天说出来,哭出来,感觉真的痛快了很多。】
野:【客气】
屏幕上跳出“对方正在输入”,半晌,男人的消息才过来。
野:【下回不痛快,依旧乐意效劳】
【说话行,哭鼻子也行】
【抱一抱更行】-
心事与眼泪有了归处,孟惊鸿睡了这段时间以来最熟的一觉。
睡眠虽沉,醒得却早,洗漱完还不到八点。
拍完大夜戏的女演员戴着耳塞睡得正香,孟惊鸿拿上手机,蹑手蹑脚走出房间。
非节假日,酒店顶层的健身房基本没人,整面墙落地镜的跳操室很适合舞蹈生出晨功。
乘上电梯,孟惊鸿解锁手机。
屏幕上已经躺着两条消息了。
瞥见发送时间,她轻声咂舌。
就凭这股不管风吹雨打,什么时候都能五六点早起的劲头,这个男人不管做什么都会成功的。
野:【「图片」】
放大照片,孟惊鸿的嘴角一下就弯了。
猛犬和娇花!
——小锅端端坐在一大捧花束前,笑着露出两颗小尖牙。
JING:【新墙纸get】
【这是哪里呀?好漂亮!】
况野几乎秒回。
野:【晨练路过一家花店】
“……”
行吧。
富人区的花店画风果然不一样。反正她没见过哪家花店还带三角钢琴和旋转楼梯的。
走出电梯,孟惊鸿两指放大照片。
JING:【这也是玫瑰吗?橙色还挺少见的】
野:【嗯,我也是头回见】
孟惊鸿打开浏览器,输入问题:橙色玫瑰的花语是什么?
答案页面跳出的瞬间,她的心脏也跳空一拍。
——初恋。
眉尖很轻地翘了下,孟惊鸿咬住嘴唇,回过去一行字。
JING:【那你以前给人送的花是什么颜色呀?】
男人一如既往的直截了当。
野:【套我是吧?】
【红色】
笑容从孟惊鸿脸上消失。
JING:【哦】
木着脸走进健身房,静音的手机屏亮了。
野:【你也想要红色的?】
JING:【不用了「微笑」】
野:【也是,红色康乃馨也不合适】
“……”
唇瓣慢慢努起,又上翘成弧,孟惊鸿小声嘟哝了句“讨厌”。
垂眸再看手机屏,上面多了条消息。
野:【以前送你的花,都什么颜色?】
好,开始反过来套她了。
JING:【什么颜色都有吧】
对方陷入了沉默。
孟惊鸿咧着嘴角又发过去一条。
JING:【都没收,也记不清了】
但应该没有橙色。
正犹豫着要不要发这句时,背后突然想起一道高亮女声:“呀,小孟!”
孟惊鸿转身,看见一位收到过红色康乃馨的女士。
“今儿这么早啊。”周青瑶笑意盈盈地看着一身练功服的女孩,“来出晨功?”
“嗯。”孟惊鸿注意到周老师额上湿润的汗带,“您已经锻炼完了?”
——果然自律也是一脉相承啊。
周青瑶点点头,突然想起来:“哎,最近怎么没见你那条大黑狗啊?送回家啦?”
孟惊鸿神色一滞——看来,周老师还不知道。
“没有,暂时寄养到别人家了。”难掩心虚,她决定实话实话,很小声的,“就是……您儿子那边。”
周青瑶怔了下,瞪大眼:“况野那儿?”
“嗯……”孟惊鸿尴尬笑,一边给自己找补,“那天酒店有人投诉狗吓人,我带它走时正好碰上况野,就……”
周青瑶恍然,拐着调地“哦”出一声:“怪不得这死小子最近都叫不动了,说忙,要遛狗——敢情是你那大帅狗呀。”
孟惊鸿颔首:“就是小锅……”
“哈,也好。”周青瑶笑道,“他从小就可喜欢狗了,但他爸狗毛过敏,家里一直没办法养。”
“现在好了,他有房子也有时间,过过狗瘾正好。”眉心动了下,她侧眸看心虚的小姑娘,“什么时候再谈个对象,就更好了。”
表情差点失去管理时,背后高昂的一嗓子为孟惊鸿解了围:“青儿,走了!”
满头大汗的郭导拎着保温杯过来了:“哟,小孟也在啊。”
“我听麦子说,今儿重拍你也来是吧?那一会儿片场见了。”
孟惊鸿连忙应声。两位老师离开后,她也不敢再倦怠,赶紧打起精神练功。健身房出来洗了个澡,早餐只取了一杯热咖啡——她习惯演出前不吃任何东西。
虽说去片场帮忙算不上表演,但孟惊鸿还是尽力将状态调整到最佳。
午后时分,剧组人员准时就位。
现场气氛有点压抑,这场舞戏卡太久了,不管是演员还是主创,大家的信心都快磨没了——麦子尤其是。
孟惊鸿能感觉到,这场戏要是拍不好,麦子要是过不了心里那关,后面的戏份保不齐也要崩……
正式开拍前,孟惊鸿又带着几个演员将舞蹈完整过了一遍。
“好了,准备——”
导演下令间,孟惊鸿扭头,向麦子做了个握拳加油的手势。
女主演深呼吸,回以重重点头。
走到舞台之外摄像机拍不到的地方,孟惊鸿也深吸了口气,阖上眼睛。
“action”声响起,睁眼,舞出第一拍。
身体里好像有什么瞬间苏醒了。
舞者的身体是情绪的容器,是灵魂的显示屏,音乐响起,身体舞动——不,孟惊鸿清晰地感知到,是舞蹈进入了自己的身体。
积压的情绪倾倒出去,身心都轻盈,状态出乎意料的好。
此刻的片场就是她渴望已久的舞台,她全情感知,身心投入,与草原上那个不同时代的女孩完全共鸣——她懂她对舞蹈的热爱,知道她一路走来的艰辛,理解她所有的挣扎与不甘。
她也想像她一样重拾信心,冲上云端,拥抱太阳……
“好cut——”
监视器后,郭导霍地站起来,猛吸一口气:“
过了!”
她带头鼓起掌来,也终于露出笑脸:“辛苦了这两天,谢谢大家!太棒了你们!”
舞台上的姑娘们松出一口气,高兴地牵起手抱在一起。
麦子也兴奋得蹦蹦跳跳,又在看见什么后一下愣住。
——助理抱着一捧鲜花穿过舞台,送到她面前。
郭导随花而至,笑着跟女主角说了两句什么。
麦子使劲点点头,随后忽然捂住嘴,哭了起来。
导演和周围人笑意更盛,或调侃或安慰起来……
站在人群之外,孟惊鸿望着舞台上的一切,脸上也是笑着的。
她被感染,也无比痴迷这份喜悦——精心准备的演出完美谢幕,就像打了一场胜仗一样痛快。
这也是她的胜利,也是她的表演。
可是……
羽睫缓慢垂落,女孩目光转黯。
不站上舞台,再完美的表演,也不会有人看得见……
半小时后,剧组转场拍下一场戏去了。
孟惊鸿拿了庄懿的车钥匙,慢悠悠从草原开回酒店。
停好车后她直奔电梯,边走边在手机上回复导师论文相关。
刷卡进房,打字的手忽而停住。
小巧的鼻尖使劲嗅了嗅,女孩蹙眉抬头。
视觉紧随嗅觉被窗前的花束冲击,孟惊鸿原地愣了好几秒。
——和照片里一模一样的橙色玫瑰,又比照片更大束,更漂亮。
怔然走到跟前,她才发现花间还立着一张烫金卡片。
眸光荧亮闪动,孟惊鸿拿起来打开。
男人遒劲而郑重的笔迹引入眼帘:
【致,我独一无二的女主角:
我们微小如尘,但你光芒耀眼
早已惊艳我整个世界。
一直注视你的,最忠实的观众:野】